420 雙陸篇055　　　　h市中心醫院。

  長長的走廊，一片寂靜。

  男人雙手插袋倚著牆，時不時抬頭望望急救室門口那盞一直亮著的燈，深邃的眸子裡，溢滿濃濃的焦慮。

  距離事故發生已經超過2個小時，而梁書妍亦是被送進去急救許久，也不知道現在情況怎麽樣了。

  如果她有任何意外，陸錫遠心想，這輩子他都無法原諒自己……

  突然，一陣匆忙的腳步聲踏踏傳來。

  轉過頭，就見梁家夫婦心急如焚往這邊趕。

  “伯父、伯母——”

  陸錫遠急忙迎上去。

  “怎麽回事？書妍怎麽好端端的就出車禍了？”

  問話的是梁父。

  只見他精銳的眸子微眯，探究般盯著陸錫遠，眸光不甚友好。

  而梁母呢?

  則是因為太過擔憂梁書妍的安危，此時竟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只能站在梁父旁邊，低頭拭淚。

  陸錫遠見狀，心裡的歉疚不由得愈漸加深。

  面對著梁父的質問，他當然明白，對方是誤以為他與書妍提退婚，書妍想不開才導致這場車禍發生，此刻，他亦不想多作解釋。

  於是，他當即退後兩步，朝他們鞠鞠躬：“對不起，一切都是我的錯，書妍是因為我才發生車禍的！”

  “啪——”

  陸錫遠的話剛說完，精致的右臉，就被梁父重重甩了一巴掌。

  對方的力道很大，可以看出，那一掌幾乎用掉他全部力氣。

  臉，很疼，可他卻吭都不吭一聲，繼續鞠了鞠躬：“對不起！”

  “對不起？一句對不起，能讓我的女兒平安無事？你答應過要好好跟她講分手，現在就是你給我的答案，嗯？”

  縱使是打了他一巴掌，但，梁父此時卻並沒有消氣。

  他覺得自己對陸錫遠是夠仁慈的，想退婚，他並未多加阻撓，但卻萬萬料想不到，才這麽一眨眼的瞬間，自家寶貝閨女就出了車禍，生死未卜……

  這樣的情況，換做任何人，都不可能無動於衷。

  “什……什麽？老公，你說錫遠要跟書妍分手？”

  沉浸於悲傷中的梁母聞言，總算停止哭泣，淚眼婆娑看向自家老公。

  “……”

  梁父看著她，好半晌才“嗯”一聲，表示回答。

  “錫遠，你……”

  梁母備受打擊看向陸錫遠，想罵他，卻始終無法罵出口。

  見她哭得通紅的眸子，泛著無限悲傷，陸錫遠心底的愧疚更是排山倒海襲來：“伯母，對不起！是我的錯！”

  他再一次由衷地說抱歉。

  憑心而論，跟梁家聯姻這一年多，梁父梁母對自己的確是好得沒話說的，完全將他當半個兒子般看待。

  而他也打心眼裡喜歡這一對長輩。

  可如今，他卻無意間害得他們的女兒命懸一線，這讓他如何能不自責？

  陸錫遠不是一個喜歡找借口為自己解釋的人，所以這一刻，除了“對不起”三個字之外，他，無話可說！

  而這時，梁母才終於找回自己的聲音：“你好端端的為什麽要跟我家書妍提分手？你知不知道她有多喜歡你？你怎麽可以……嗚嗚……書妍啊我可憐的孩子……嗚嗚嗚，都是媽媽不好……”

  越講，越是傷心，最後，她抑製不住自己，當場嚎啕大哭起來。

  清瘦的身子因為顫抖而搖搖欲墜。

  生怕她倒下，梁父急忙扶住她，安撫道：“放心！吉人自有天相，咱們女兒一定會沒事的！走吧，我們過去那兒坐一回，手術很快就好了。”

  他一邊攙著她，一邊往門的另一邊走去。

  陸錫遠默默歎氣，硬著頭皮跟在他們身後。

  走到旁邊的飲水機旁邊，他拿了兩個紙杯，裝好水。

  “伯父伯母，先喝點水吧。”

  話落，陸錫遠將紙杯遞過去。

  梁母沒有接。

  而梁父，則是伸手將紙杯揮掉。

  頃刻間，水灑一地，甚至有一半，濺濕了陸錫遠的袖子。

  可陸錫遠卻無暇去管。

  開口正想說話，梁父就在這時陰沉著臉怒斥道：“現在你做什麽都沒有用！我警告你，書妍醒來倒好，若她出了什麽事，就算拚掉我這條老命，都不會讓陸氏安然無恙！你最好給我記住！”

  “……”

  陸錫遠抿唇，沉吟片刻之後，終於還是將想說出口的話咽下了。

  可憐天下父母心，此時此刻，不管書妍的父母對自己再怎麽過分，都是他必須承受的。

  如果受一百次辱罵，能換回她平安無事，那又何妨呢？

  思及此，陸錫遠挺直背脊，語帶關心對梁母說：“伯母，我再給您倒杯水！”

  話落，他也不等梁家夫婦回應，直接轉身，大步流星走向飲水機。

  梁母怔怔盯著他高大挺拔的背影，想到自家女兒還在急救室裡面生死未卜，不由得更加傷心了。

  ……

  等待的時間，總是難捱。

  各懷心事的三個人，又在門口等了將近一小時。

  燈，還亮著，心，亦是糾成一團。

  終於，在經過漫長的煎熬之後，急救室的門，總算被人從裡邊打開。

  “醫生，怎麽樣了？”

  見到醫生出來，陸錫遠一個箭步衝過去，憂心忡忡問道。

  而這時，梁家夫婦也趕忙走了過來。

  未等醫生回答，梁母就哽咽著聲音說：“醫生，我女兒沒事的，對不對？她一定不會有事的，是不是？”

  她的情緒十分激動，雙手緊緊拽住醫生的胳膊，弄得醫生想回答都不知道該如何啟齒。

  梁父隻得用力把她給拉扯回來。

  “病人已經脫離危險，不過……”

  講到這，醫生頓一下。

  陸錫遠急忙接話，“不過什麽？”

  心裡頭隱隱掠過幾絲不安，他的太陽穴在此時，竟突突直跳起來。

  果真——

  “病人身體的其他功能倒是沒有受到影響，只是由於腦部受到嚴重的撞擊，恐怕，有一段時間不會醒過來。”

  醫生看著他們，神色陡然變得凝重。

  “什麽？”

  梁母有些懵，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

  倒是梁父，明顯聽清楚了：“你是說我女兒有可能會成為植物人？”

  “嗯！理論上是這樣的。如果24小時內，病人沒有醒來的話，很可能就要過很長一段時間才會蘇醒，也可能……”

  醫生的話還未講完，就聽梁母歇斯底裡大喊出聲，“不，你騙我，我女兒絕對不會有事的，我的書妍嗚……”

  “伯母——”

  許是太過傷心欲絕，梁母竟直接暈了過去。

  ……

  ——————

  梁書妍很快就被送進vip看護病房。

  由於梁母暈倒入院，所以陸錫遠只能接下照看梁書妍的任務。

  安頓好一切，抬腕看看表，已是深夜12點。

  陸錫遠坐在沙發上，這才有時間從口袋裡掏出手機。

  通訊錄有一通未接來電，是陸棠蘇的。

  看時間，是22：55打來的。

  那時候，梁書妍剛剛結束手術，他，漏了接聽。

  丫頭應該不會生他氣吧？

  陸錫遠暗忖。

  想回撥電話過去，可轉念一想，已經那麽晚了，若是吵到她睡覺，他更是舍不得。

  於是，他隨即決定先點開微信的app。

  一般情況，如果她打不通他的電話，都會發微信給他。

  果真，當他登陸微信時，就見陸棠蘇連發了幾條消息。

  第一條，是22：57發來的：大哥，這麽晚了還在加班嗎？

  第二條，23：10發來：看樣子是忙得連看手機的時間都沒有啦？注意身體喔。我先去洗澡。要是回家看到微信，給我報一下平安哈，別讓我擔心你。

  第三條，則是一分鍾之前：大哥，你很少這麽久沒回復我的。是不是出什麽事了呢？為什麽我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當陸錫遠看到這條短信時，心，驀地像是被什麽尖銳的東西狠狠扎幾下一樣，硬生生泛著疼。

  究竟是他的小女人敏感呢，還是他們已經到了心有靈犀的地步？

  哎！

  不忍心讓心愛的女人胡思亂想難以入眠，陸錫遠霍地起身，拿著手機輕步走向陽台。

  站在欄杆前，他做了個深呼吸，這才撥通陸棠蘇的號碼。

  電話剛響就被接起。

  可想而知，對方一直在守著他的電話。

  這個認知，讓陸錫遠心尖莫名一暖。

  深邃的眸子頓時瀲灩萬般柔情。

  還未來得及開口，就聽陸棠蘇甜糯的嗓音透過電波幽幽傳來：“ 大哥，你終於出現啦。”

  “嗯！”

  陸錫遠輕輕頷首，很快又接著說，“sorry，剛剛一直在與國外分公司開視頻會議，沒有看手機。”

  不想讓她擔心，他隨口敷衍了一句。

  “喔，原來是這樣！”

  陸棠蘇輕輕一笑，眸光中劃過一抹了然。

  哎，擔心了整整一個多小時，懸著的心總算可以放下咯。

  “傻瓜！大哥不會有事的，別擔心。”

  知道她心裡的想法，陸錫遠不由得安慰她。

  腦海中卻情不自禁閃過稍早之前驚險的一幕。

  若不是梁書妍及時推開他，現在，躺在病房裡昏迷不醒的，就變成他了……

  想到這，心，又狠狠顫了顫，被負罪感填得滿滿。

  “大哥——”

  “嗯？”

  陸棠蘇的嗓音，將陸錫遠的思緒拉回。

  “你什麽時候來c市？我好想你！”

  她坐在牀頭蜷成一團，悶聲問。

  略帶低啞的聲音，在這個寂寥的夜裡，莫名多了幾分悲涼的味道。

  思念，總在不知不覺中，讓人變得脆弱。

  自從跟他談戀愛之後，陸棠蘇深覺自己已經從堅強的女漢子，徹底轉變成一個患得患失的傻女人……

  大哥，是個很令人安心的男人，可他，卻越來越讓她沒有安全感。

  或許，是因為她知道兩人的路一點都不好走，又或許，愛情中，愛得早愛得深的那一位，往往處於被動的位置……

  其實，陸棠蘇很討厭這樣的自己，但，她卻無力改變，只因她愛陸錫遠，愛到曾經毫無原則！

  “……”

  面對她期待萬分的問話，陸錫遠一時語塞，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原本計劃好，今天跟梁書妍攤牌後，最多過兩天就去c市找她的，可眼下這情況……

  說什麽他都沒有辦法拋下昏迷不醒的書妍，去顧及自己的兒女私情。

  對不起，寶貝！

  冷風習習，盡情地拍打著他的俊臉。

  被打的那一側，至今依舊隱隱泛痛，然，卻不及他此時萬分之一的心痛。

  見陸錫遠不回答，陸棠蘇心裡咯噔一下。

  也不知為何，稍早之前那抹不好的預感，在頃刻間又從心頭冒了出來，甚至，益發清晰。

  她暗忖，約莫是梁書妍那邊有阻礙吧？

  於是，她輕輕舔了舔唇瓣，小心翼翼問：“大哥，是不是退婚遇到麻煩了？”

  “沒有！你別瞎想！”

  陸錫遠馬上否認，可他言語間的疲憊與無奈，還是無法騙得過冰雪聰明的陸棠蘇。

  她索性認真強調：“大哥，我們說過，要對彼此坦誠的。我不是溫室裡的小花，你有什麽話都可以對我說，真的 ！”

  “……”

  陸錫遠默，眉頭糾成一個“川”字。

  猶豫著該不該跟她坦誠，就聽陸棠蘇繼續說：“很多矛盾都是從雙方不坦白才演變成誤會的。大哥，你也不希望我們這樣，對不？而且，我這麽聰明伶俐，指不定還能幫忙想想辦法呢。”

  話落，她“咯咯”笑了幾聲，表示得意洋洋。

  陸錫遠也被她逗笑，“精靈鬼！真是什麽都瞞不過你！”

  因她的話，原本沉悶的心情，似乎又好了許多。

  他的寶貝果然是他的陽光，不管是小時候，亦或是現在，更甚至五年前，都是如此……

  “那你說不說？本姑娘可是犧牲寶貴的睡眠時間給你解決疑難雜症呢。”

  為了讓氣氛更加輕松一些，陸棠蘇不禁調皮地吐吐舌頭，隔著電波扮扮鬼臉。

  盡管陸錫遠看不見，但他卻能夠想象得出電波那頭的她，有多麽可愛，可愛到他想不顧一切飛過去，隻為看她一眼，隻為抱一抱她……

  “大哥，你說不說呢？嗯？”

  見他依然沒有回應，陸棠蘇鼓著腮幫子，有些生氣了。

  她在心裡暗暗發誓，若他再敢這麽擰下去，她就不理他不理他，哼！

  所幸，陸錫遠到底還是妥協了。

  “好吧，我敗給你了！今晚，梁書妍為了救我，發生車禍……”

  他屏住呼吸將事情的起因後果，一五一十告訴陸棠蘇。

  包括與梁父的談判、包括與梁書妍的相處……

  費了好大的勁，總算講一切講完，陸錫遠握著手機，眼角眉梢間的歉意久久揮散不去。

  陸棠蘇則是沉默了，震驚了！

  不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而是她所認識的梁書妍，那麽自私自利的梁書妍，怎麽可能會品德高尚到舍己救人的地步？

  好令人意外！

  她不信，但卻沒有辦法否認他講的事實……

  “那大哥，你有什麽打算？”

  幾乎是鼓足所有勇氣，陸棠蘇才問出這句話。

  可話剛問出口，她馬上就後悔了。

  因為，她突然好害怕，會聽到自己不願意聽的答案。

  比如：棠蘇，我們分手吧……

  比如：我對梁書妍有責任，我會照顧她一輩子……

  如果真是這樣，那她呢？該怎麽辦？

  這一瞬，陸棠蘇的心跳得飛快，“咚咚咚”的，像是要從嗓子眼裡奔出來。

  陸錫遠眸光微微一閃，如潭霧般好看的眼裡盡是迷茫。

  他沒有立刻回答陸棠蘇的問題，而是過了大約五秒鍾，才如實說道：“我不知道！”

  這個答案，讓陸棠蘇更加不安。

  艱難地咽了咽口水，她下意識裹緊身上的被子，顫聲說：“如果你想放棄我的話，我……”

  “你說什麽傻話？我怎麽可能想要放棄你？”

  陸錫遠語帶不悅打斷她。

  “梁書妍為你受那麽重的傷，你不內疚嗎？以你負責任的性格，你鐵定會照顧她一輩子的。大哥，不要否認，咱們認識那麽多年，我很了解你。”

  雖然，她這話帶有點賭氣的成分，但卻也是一針見血戳到了陸錫遠的心。

  是的，他本就是一個責任感超強的人，讓他只顧著自己幸福而辜負那麽一個用生命救她的女人，他斷然是做不到。

  所以……

  哎！

  他不知道該怎麽辦，可他無比清楚，他不想放棄陸棠蘇，不想不想！

  到最後，陸錫遠還是沒有給陸棠蘇確定的答案。

  兩人的電話，可以說是不歡而散。

  當天晚上，陸錫遠站在陽台吹了一晚冷風。

  陸棠蘇也好不到哪裡去，卷著被子坐在牀頭，睜著眼睛到天亮。

  第二天，梁書妍當然沒有醒過來。

  醫生檢查了說了狀況恢復得良好，讓他們放心。

  見有希望不會成永久的植物人，梁家父母對陸錫遠的態度總算好了一些。

  日子就這麽過去了，轉眼，過了兩個星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