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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婚舊愛,總裁的秘蜜新娘》第434章 無題
  第434章 無題    “那天晚上你給我做了什麽,還記得嗎?”

  被江臨這樣提起,段子矜也回憶起了當年很多事情,她靠在他懷裡玩著男人的喉結,“記得啊,海鮮粥嘛。你家冰箱裡什麽都沒有,只有人家送來的海鮮了……”

  有哭有笑,有喜有悲。

  有很多她曾經以為自己一輩子也跨不過去的坎,可是十年後再想想,竟覺得模糊而渺小。

  如今從他的角度聽到這些故事,她不禁失笑,想起江臨的小姨三年前來找她,讓她嫁給他時曾說,她像他的媽媽。

  段子矜這才懂得,原來他會愛上她,真的和他的母親脫不開乾系,就好像冥冥中有這樣的指引。

  她又拿起床頭的ipad,點亮屏幕看著上面兩個姿勢令人浮想聯翩的男人,扶額笑歎,“他們當年到底為什麽要跟邵玉城打賭。”

  男人摟著她,淡淡睨了一眼,抿唇,“打賭的人都以為自己會贏。”

  “是嗎?”段子矜眯了下眼睛,撇嘴,江臨愛了她十年,隻消一看就知道那是一幅標準的不高興的模樣,雖然她還是不漏聲色的,“當年你很不好追呢,他們這麽想也不奇怪。畢竟拿出去給誰說誰都不信,搞成這樣的兩個人還能走在一起。”

  “不好追?”男人的黑眸沉了沉,托起她的下巴吻了上去,很深很長的親吻,糾纏了許久,到兩個人都有些呼吸紊亂時,他才問,“有你如今不好追嗎?”

  他這一次追她,幾乎將全部賠上,差一點,差一點就失去了她。

  段子矜沉默片刻,難得主動地勾著男人的脖子吻了上去,“……對不起。”

  他對主動送上來的她全然不會拒絕,未經思考,三個字就像是從心底溢出來,低沉好聽,“我愛你。”

  她說對不起,而他說我愛你。

  舉辦完婚禮以後,江臨很自然帶她在歐洲各國度了長達三個月的蜜月。

  這可忙壞了國內三人,邵玉城剛把媳婦追回來,很不樂意每天泡在公司裡,商伯暘更是如此,陸七七剛滿20歲就迫不及待地帶著她去民政局扯了證,結果江臨當了甩手掌櫃,他忙得連籌備婚禮的時間都沒有,每天黑著一張臉,誰都不敢上前和他說話。

  對於二人這種甜蜜的憂愁,傅三爺其實是很不齒的。

  因為到現在米藍和他還是不遠不近。

  後來江臨從國外回來,對他說:“你母親去世的事情你念念不忘了七年,她母親才剛走三年,傅言,她不可能放下。”

  傅言盯著手中的杯子,手指按在眉心上,笑得自嘲,“七年怎麽夠。”

  他是最終親手將害死他母親的人一網打盡了才作罷。若非如此,就算再來一個七年,他也未必能放下。

  可是傅言從沒想過,那一個決定會讓他失去多少東西。

  “你知道仇恨的滋味,而我也可以告訴你,親眼看著自己的母親死在自己面前,比你想象中的還要痛苦許多。”江臨說著話,眉目間卻早已沒有了當年那種蝕骨的恨意,倒像是平靜地勸解和敘述,“如果米藍像當年的你一樣,要手刃仇人,你要怎麽辦?”

  “我還能怎麽辦?”傅言低笑,“我還有的選嗎?”

  愛上這樣一個女人,他還有的選嗎?

  “你要把命給她嗎?”

  傅言怔了許久,一字一頓道:“不,大哥,我對她的感情沒有你對段悠那麽偉大。”

  “是麽。”江臨眸光微閃。

  “我是個商人,商人骨子裡的劣根性都是如此,不見兔子不撒鷹。如果不是知道前面有足夠誘惑我的東西,我不會出手。或許我死了她就能原諒我了,但是我要她,就不可能把命給她。你知道米藍這女人有多狠心?一旦我死了,她說不定轉臉就能嫁給別人。”傅言點燃了一根煙,吐出形狀不規則的煙霧,嗤笑,“那樣我才真的是死不瞑目。”

  江臨似乎對他的回答反應很平淡,早就料到一般,“既然如此,你就只剩下兩條路了。”

  傅言放下手,望著自己的掌心。

  “第一,拿住她哥哥,將她逼回你身邊。”江臨道,“或者讓她給你生個孩子。”

  “沒用的。”傅言搖頭,“你當全天下女人都是段悠那種刀子嘴豆腐心的樣子麽?”

  江臨眉頭一挑,“她總不會連自己哥哥的生死都不管。”

  傅言靠在沙發上,淡笑,“你以為我們第一個孩子真的是我害死的?”

  江臨一愣。

  “我不擇手段,我心狠手辣。”傅言閉上眼睛,眉峰間攏著深濃的疲倦,“但我也不及她。”

  江臨握緊酒杯,突然覺得喉頭一哽,自從他將悠悠娶回來,已經很久沒有過這樣的感覺,“她……”

  “她為了報復我連孩子的命都可以不要。”傅言打開眼睛,鳳眸中一片冷清的嘲弄,“哥哥算什麽。”

  很早之前米藍就說過了,她早已萬劫不複,只等有人將她逼上絕路。

  “我真把她逼到死胡同裡,她敢死給我看。”傅言笑,“這女人又聰明又狠毒,最知道刀該往我哪裡捅。”

  可是怎麽辦,他就是愛她。

  饒是江臨已經覺得自己歷盡了九九八十一難,卻還是對眼前的困境束手無策,“那你只剩下最後一條路了。”

  “是。”傅言頷首,“她要我眾叛親離,傾家蕩產。”

  江臨想到什麽般,掀了掀眼皮,冷笑,“你是今天來找我之前就已經做了決定吧?”

  傅言未答,隻將一份辭呈遞到了他眼前,“董事長,批吧。”

  江臨久久沒有說話,最後狠狠將手中的杯子扔在了他臉上,整個胸腔都跟著震動起伏,“傅言,你他媽真是好樣的!”

  能把江臨氣到口不擇言,這世界上除了段悠,傅言是第一個。

  不是來找他之前就做了決定。

  而是在早兩年前,放任藍月倒閉,就是他的選擇。

  當天晚上江臨回家的時候,段子矜正在收拾阿青從美國給她送回來的東西。

  那是她離開的六年裡,在美國用過的東西,其他的她都沒太在意,唯獨有一本日記,被她翻了出來。

  她正拿著那本日記走下閣樓,迎面就看到渾身是傷的男人,嚇了一跳,忙將日記本丟在一旁,跑過去扶著他,“你這是怎麽搞的?”

  她記得他出門之前說是和傅言出去,不禁皺眉,“你們……吵架了?”

  男人之間的事她本不想問太多,可是江臨這樣,她又豈能視而不見。

  江臨礙著身上的血汙沒有直接上去抱她,只是順著她的攙扶在沙發上坐下,定定看著她,問了句:“你回來以後見過米藍嗎?”

  段子矜遲疑了一下,“今天下午才一起出去逛街……”

  “她非要這樣才肯原諒傅言,是嗎?”

  “出什麽事了?”段子矜皺眉,猜到和米藍有關,可又不懂米藍和傅言之間的事,為什麽能讓江臨和他大打出手。

  江臨接過傭人遞來的醒酒茶,沒急著喝,隻說:“傅言為了她,家不要了,公司不要了,事業不要了,兄弟……”他抿了口茶,冷笑,“也不要了。”

  段子矜驚愕,半天說不出一個字。她問過米藍和傅言之間的恩怨,米藍隻說是傅言害了她母親,害了她哥哥,其他的一句都沒再提。

  卻不想,事情竟然棘手到這個地步。

  “回去睡吧。”江臨揉了揉她的長發,眸間升起些許僵硬的溫和,“別人家的事,不必想太多。”

  “還說我。”段子矜瞪他,“你自己倒是想得開,想得開你去跟他打架?”

  他淡淡道:“我和他動手只是出出心頭這口氣,這麽多年的兄弟說斷就斷,不讓他受點皮肉之苦,他不知道自己多混。至於他跟米藍和不和好,不在我關心的范圍之內。”

  “他就真的要自己傾家蕩產,去給米藍當小白臉了?”

  江臨閉了閉眼,什麽都沒說。

  傅言會選擇從他身上下手,無非就是看中了他對悠悠的情深。

  唯有他們經歷過生死,他知道江臨一定會明白用情至深、無法割舍的心情。

  所以生氣歸生氣,惱怒歸惱怒,心寒歸心寒,江臨到底不會真的阻攔他。

  反而還會自己咽下這口氣,去邵玉城和商伯暘兩個火藥桶面前給他當說客。

  誰說他傅言不精明?早不提晚不提,偏偏在江臨度完蜜月回國之後提起這件事。

  老狐狸。

  懶得再想這些糟心事,江臨起身脫掉了褶皺而髒亂的外套,直接將女人抱起來朝臥室的方向走去。

  段子矜顧忌著他的身體,不知道剛才打架傷沒傷著,想下來自己走,卻被男人鐵一樣的雙臂禁錮在懷中,她隻好乖乖的,盡量放輕自己不讓他更加受累。

  江臨洗完澡之後,見她還沒睡,便又是一番纏綿,快到極致時,他加快動作,在女人的耳邊道:“悠悠,再給我生個女兒好不好?”

  她渾渾噩噩地點頭,思維早不知道飛到什麽地方去了。

  於是日記本的事情就被她一直擱置著。

  江先生很鬱悶,他明明比旁人更加努力耕耘,可是江太太的肚子一年都沒什麽起色。

  他不知道是不是當年生銀耳的時候讓她受了什麽傷,留下什麽後遺症。

  但又不想給她太大壓力,所以始終沒提。

  一年後,米藍再將段子矜約出去的時候,鬱城的天還是那麽藍,雲朵還是像棉花糖一樣蜷縮在空中。

  她們在咖啡館裡坐了很久,聊了很久,米藍低眉順目,眉眼間早沒有了這三四年之中的鋒銳,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安寧的疲憊。

  所有人都忘記了那個娛樂圈裡曾經神話一樣的傅三爺。

  因為米董事長和dylan的u家,以及雲城白總的公司蒸蒸日上,捧紅了一個又一個明星。

  日子看似流水般淌過,唯獨身在故事中的人,會記得那些傷痕。

  段子矜問她:“米藍,你還恨他嗎?”

  米藍不假思索地回答:“恨。”

  她不知道這是她心底深處的回答,還是已然習慣,像條件反射一樣,亦或是用著一個字壓抑著自己心裡快要萌芽的東西。

  段子矜攪著咖啡柔柔地笑著說:“你明明知道真正報復他的辦法不是讓他傾家蕩產身敗名裂,而是你自己找個好人家嫁了。那樣他才能痛苦一輩子。可是米藍,你為什麽沒有呢?”

  她為什麽,沒有呢。

  段子矜說話時語速很慢,慢慢揭開什麽,戳破什麽,“你是真的不願意帶著你殘破的心去禍害另一個人,還是……你其實想給自己,給他一個機會?”

  米藍一怔,良久,低低笑出聲,她揉著額角,道:“子衿,傅言他害死了我媽。”

  “你知道真相是什麽樣。”

  “不管真相是什麽樣。”米藍打斷她,痛苦地閉上眼,“那一幕就發生在我眼前。我如果跟他和好,跟他幸福地在一起生活一輩子,怎麽對得起地下的人?我知道傅言很好,他長得好,性格也還算可以接受,而且比世界上任何一個人都愛我。但是我就這麽沒心沒肺地回頭奔向他的話,子衿,我都想替我媽我哥扇我自己一巴掌。”

  “你活在這個世界上不是替他們受罪的。”段子矜道,“你媽媽如果泉下有知,她也……”

  “我做不到,可是再這樣下去,我真的會重新愛上他。”米藍望著自己空空的咖啡杯,語氣也很空。

  “人不可能越活越往回倒退,事情發生了就不能當做沒發生,只要我記著這些事一天,我就沒辦法說服自己和他在一起。”

  這個外人看來無比剛硬、手段過人的女強人,眼裡又蓄滿淚水。像很久很久之前,段子矜第一次見她的樣子。

  溫和,無害,天真又可欺。

  那天和段子矜剛剛到家,就聽說,米藍出了車禍。

  傅言像瘋了一樣趕到醫院裡,當醫生拿出病危通知書的時候,氣得差點將醫生的頭直接砸在牆上。

  江臨和段子矜趕到,看到他雙目失神地望著手術中的紅燈,他聽到動靜回過頭,叱吒風雲、冷心寡情的傅三爺,眸中滿是痛苦的水光。

  段子矜透過他的眼睛,感受到了他心中那一片逐漸坍塌的廢墟,那是一種痛而無力挽回的絕望。

  他亦是看著她,明明整個人都像是油走在崩潰邊緣,卻又奇怪的冷靜克制,“米藍和你說了什麽?”

  傅言嗓音很啞,抽了很多煙的樣子,“她是想用這種辦法報復我,還是想用這種辦法逃離我身邊?”

  “我都做到這一步了,她還想怎麽樣!”傅言低吼起來,比江臨還淡漠的男人,風度全無,吼完又是自嘲地笑,“她真狠,真狠……”

  段子矜揪緊了心臟,哭不出來,只能安慰他:“傅言,你別這樣,車禍只是一場意外,她不是這樣的想的。”

  誰會用死來逃離另一個人?段子矜想,她不會。

  但她不知道,米藍會不會。

  傅言幾步走上來,狠狠道:“段悠,為什麽她跟你出去一趟回來就出了事,為什麽!”

  江臨冷眼將他攔在女人身外三米的地方,一拳砸在他胸口上,“你給我腦子清醒點。”

  什麽都往他女人身上推。

  難道他女人很希望米藍在裡面躺著?

  段子矜很自責,自責自己當時為什麽沒能多陪她一會兒,或者將她送回家……

  眼前一片模糊,她分不清自己是哭了還是怎麽,緊接著下一秒整個人都墜入了誰的懷抱。

  男人臉色驚變,喊來護士,又不忘在傅言身上踹了一腳,“她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真他媽廢了你!”

  當段子矜再醒過來的時候,身邊正在給她換藥的護士笑米米地恭喜她,“江太太,孩子兩個月了哦。以後要注意身體,別再受什麽刺激了,飲食也要好好規劃,動不動就低血糖對孩子也不好。”

  孩子。

  段子矜愣了兩秒,門外的男人已經帶著一身沉穩內斂的氣息走了進來,怎麽看,都是竭力壓製的不悅。

  她被他抱進懷裡,第一個問題卻是:“米藍呢?”

  男人沒回答,段子矜的心驀地往下一沉,她推開他,直視著他的眼睛怕江臨騙她,“我睡了多久,米藍呢!”

  江臨道:“人活著。”

  人活著。

  他沒有回答“沒事”,那就是出事了。

  段子矜哆哆嗦嗦地握著他健壯結實的手臂,不敢使勁,也不敢放手,艱難開口:“人活著……是什麽意思?”

  江臨沉默半晌,將她整個人從床上抱了起來,“我帶你去看她,但你不能吵她,也答應我,不能太激動,傷到自己和孩子。”

  段子矜哪裡顧得上那麽多,忙點頭。

  原來她這一昏過去了三天,怪不得他一臉不高興。

  到了米藍的病房門外,她看到裡面那個女人躺在病床上,眉眼雖然蒼白,卻隱隱雀躍著不該屬於她這個年齡的青春活力。

  她好像對什麽都很好奇,不停地問身邊英俊淡漠的男人,“這是什麽?”

  “這是藥,一會兒你要吃。”

  “這個呢?”

  “檢測儀,你身體還沒完全恢復,還要帶一陣子。”

  米藍咬著手指,抬頭看他,奶聲奶氣地問:“那你是誰?”

  段子矜捂著嘴就哭了。

  江臨在病房外,抱著她,騰出一隻手為她擦眼淚,“她車禍傷到了腦子,智力退化到三歲的時候了。”

  米藍……她的眼淚多到擦不完,突然想起米藍最後那句話——

  人不可能越活越往回倒退,事情發生了就不能當做沒發生,只要我記著這些事一天,我就沒辦法說服自己和他在一起。

  她把生命倒退回三歲最純真無瑕的時候。

  她忘了那些可怕又可悲的夢和現實。

  為什麽?因為愛傅言,因為恨傅言,因為折磨因為煎熬因為想和他在一起?

  因為沒有出路了。

  傅言耐心極好地在她身邊為她忙這個忙那個,眼中除了寵溺就是溫和。

  可只有最懂他的人能看出,他眼底深藏的落寞和痛苦。

  米藍像他的女兒一樣,對他產生了極其濃厚的依賴,一天都離不開他。

  他亦是做得像個稱職的父親。

  段子矜幾次去看他們,都能看到傅言因為她危險而調皮的舉動衝她發脾氣,可女人稍稍撅起嘴做出一副要哭的架勢,他又不得不僵硬著去哄她開心。

  她欣慰,又心疼。

  一年後,段子矜的女兒平安出生。

  江家的小公主,雪梨。

  江先生終於對這些名字忍無可忍,勒令她必須給孩子起個正常的名字。

  飽讀詩書的顧千秋像女神一樣出現在滿月宴上,丹唇外朗,笑意明豔,“那就一言一諾吧,君子一言,一諾千金。”

  她從前是名媛中的典范,如今是貴太太中的典范。無論怎麽講,都是上流社會教科書一樣的女人。

  段子矜對這個名字很滿意,於是在小雪梨滿月那天,五歲的銀耳終於有了自己的大名——江一言。

  那一天,米藍沒來,被傅言帶去了醫院做產檢。

  傅言本不想對孩子般的米藍做什麽。

  可他是男人,而她是他的女人。天天放在身邊,不擦槍走火,太難。

  米藍懷了孕,結婚的事情自然提上日程。

  但她的家人死的死、癱的癱,沒辦法,段子矜隻好做了她的娘家人。

  一場婚禮辦得雞飛狗跳,新娘子像個不諳世事的三歲小孩,所有人都很擔心這樣的她,以後怎麽當個好母親。

  而段子矜擔心的卻是,若有一天她清醒了,想起當年的事,再看到自己和傅言已經結了婚的現狀,會不會受不了,再做出什麽極端的事情來。

  傅言顯然也很擔心,但他決定賭一賭,賭她在孩子降生之前不會想起什麽來,而孩子出生之後……如若她什麽時候想起來……

  應該也不會狠心到再將一個活生生的嬰兒殺死。

  新郎官去敬酒的時候,段子矜一個人看著智力低下的新娘子。

  米藍今天出奇的安靜,望著化妝鏡裡自己的臉,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段子矜無意抬頭看到她那雙烏黑的眼瞳裡一閃而過的光,心思微微一動,“米藍?”

  “嗯。”

  “你嫁給他了。開心嗎?”

  “開心。”

  “你知道結婚意味著什麽嗎?”

  米藍想了想,側過頭,嘟著嘴,“傅言說,和他一起過。可是我們每天都生活在一起,有什麽區別嗎?”

  段子矜眸光一黯,唇角卻扯出些許笑,“你倒是看得透徹。”

  她站起身,往外走。

  “子衿……姐姐。”如今的米藍不敢叫她子衿,見了誰都叫哥哥姐姐,怯生生地問,“你不陪我嗎?”

  “你需要我陪嗎?”段子矜回過頭,“米藍,從來沒有人在你面前叫過我段子矜。他們都叫我段悠,或者悠悠。你是從哪裡知道我的名字的?”

  米藍動作一僵。

  段子矜知道自己猜對了,心裡又喜又悲又疼,她抹了下眼睛,輕笑著問:“你早就想起來了,是不是?”

  米藍眸光一陣深一陣淺,變化了許久,閉著眼睛笑出聲,眼淚還沒落下來,就叫反身回來的女人抱了個滿懷,“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擔心你?你知不知道?”

  有淚水從米藍烏黑的眼睛裡流出來,很安靜,“我知道。”

  可是子衿。

  你也該知道,我為什麽這麽做。

  因為愛他。太愛他。

  “傻丫頭。”段子矜抱著她哭了一會兒,“你就讓他這樣提心吊膽一輩子嗎?”

  “你就告訴他……我一輩子都不會想起來。”米藍輕輕莞爾。

  像個孩子那樣,慢慢長大,重活一世,愛他陪伴他,再不分離。

  段子矜曾經以為她和江臨的愛就是世間極致。

  卻原來,愛情有千萬種模樣,如眾生千萬像,傅言對米藍,米藍對傅言,又比她和江臨淺薄多少?

  “孩子想好叫什麽名字了嗎?”段子矜問。

  米藍摸著自己稍顯弧度的肚子,“想好了,叫靖笙。”

  現世安穩,歲月靜好,她要他的一輩子,要一輩子寧靜的生活。

  來找母親的銀耳站在門外剛好聽到這一句,便問:“靖笙,是藍姨肚子裡的寶寶嗎?”

  段子矜擦了擦眼淚,點頭,揉揉兒子的頭,“是啊,還不知道是男孩還是女孩,你喜歡男孩還是女孩?”

  銀耳很認真地想了半天,“女孩,一定是個很可愛的女孩。”

  ……

  當天晚上段子矜先回家陪雪梨,江臨、商伯暘和邵玉城幾人便多在傅言家呆了一會兒。

  江先生到家時,江太太已經睡了。

  他輕手輕腳地走進臥室,踩著她喜歡的柔軟的毯子,眸光定在床頭櫃的抽屜上。

  他從來沒打開過她那一邊的抽屜,不知道裡面裝了什麽。

  也許是好奇心作祟,江先生走到那邊,以最小的動靜拉開了抽屜。

  裡面靜靜擺著一個很有年代感的筆記本。

  他一頁一頁翻開,是她從小記的日記。

  小時候有不會寫的字,她便用可愛的拚音標出來,偶爾還有鉛筆畫上去的插圖和那個年代很流行的貼畫。

  他慢慢讀著,不覺得困倦,好像用這種方式參與了她整個人生。

  裡面生動的描述讓他仿佛能透過日記本看到曾經的她。

  最後,時間到了那個她知道他有了未婚妻,知道他重病難愈,所以為了救他,而決定遠走他鄉的聖誕夜。

  男人的手頓了頓,似乎不敢往下翻。

  但他還是顫抖著翻開了。

  畫面像是電影,一幀幀極具鏡頭感地出現在他眼前。

  ……

  那一天,星光閃爍,煙火璀璨。

  米藍和傅言擁抱著躺在婚床上,米藍還是一如既往地作亂,傅言惡狠狠地威脅,“你再胡鬧就別怪我不客氣。”

  邵玉城和顧千秋還因為婚宴上哪個男人多看了她一眼,哪個女人給他敬了一杯酒而鬧著不愉快。

  商伯暘在陸七七第不知道多少次的催促下給家裡打了個電話。再不辦婚禮他們真是要瘋了。

  天知道他比誰都想把七公主娶回家。可是一直有事,一直耽擱。

  那邊是深夜,歐洲是傍晚,江姍處理著教廷中永遠批閱不完的公文,身邊男人很有耐心地為她揉著肩膀,江南偶爾過來看看,總能被秀恩愛秀一臉血。

  蘭心和江逢時在庭院中相遇,倒也不似以往尷尬,反倒像是相知許久的老朋友。

  蘭心踟躕了一下,道:“現在局勢已經穩定了……我想收拾收拾東西,回鬱城去陪老夫人。”

  江逢時沒有阻攔,問:“還回來嗎?”

  早已想到他不會攔,她還是有點失落,端莊地笑,“回不回來,有區別嗎?”

  “有。”男人回答得很平靜,“如果不回來了,我就收拾東西,和你一起去。”

  蘭心猛地抬頭,撞進他深沉的眼眸裡,沉寂多年的心複蘇一般,遽烈一跳。

  唯有江臨,坐在自己家的臥室裡,手捧著一本陳舊的日記。

  光線很暗,只能聽到微弱的、稀疏的、滴答滴答的聲音。

  男人沒回來,段子矜到底睡不安穩,不知什麽時候醒過來,揉了揉腦袋,看到黑暗中他就坐在她身邊不遠的地毯上,手裡拿著的……

  段子矜一下子清醒過來,“你在幹什麽?”

  男人見她醒了,合上日記本,嗓音很沙啞,“吵醒你了。”

  段子矜從他手裡奪過日記本,手一摸,卻是濡濕。

  她震了震,打開燈,細細望著男人的眼眶,不必太費勁也能認出他眼角的紅痕。

  誰說過,這世間最撼動人心的愛,就是從來只會流淚的男人為你流了血,和從來只會流血的男人為你落了淚。

  她幾乎能猜到,“你……看到了?”

  “對不起,悠悠。”男人將她抱進懷裡,很緊很緊,“對不起,讓你受這麽多委屈……”

  段子矜低著頭埋進他懷中,原本撕心裂肺的過往,想想看也不過如此。

  再提起的時候,她連哭的衝動都沒了,便輕柔地撫著男人微硬的頭髮,“你求婚的時候問過我,如果我夢裡那些事情都是將來會發生的,我還要不要和你在一起。江臨,我現在還是一樣的回答,愛上你我從來沒後悔過,所有的困境和磨難只是為了讓我們更相愛,段悠甘之如飴。”

  上天何其殘忍,又何其眷顧他。

  江臨喉頭一緊,什麽話都說不出來。

  段子矜笑著推他,“好了,一會兒把雪梨鬧醒了,你去哄她睡覺。”

  這麽想要女兒,女兒來了又這麽不care。男人都是這樣越來越幼稚的嗎?

  江臨深深吻著她,沒再放肆,“睡吧,悠悠,我愛你,做個好夢。”

  段悠安然入睡,江臨卻躺在她身側,一夜無眠。

  腦海裡依舊是他在日記本上看到的那些文字所拚湊出的畫面。

  離開江臨第1天,在鬱城。

  段悠獨自收拾著行李,挑挑揀揀二十分鍾後,停下了動作。

  她跌坐在地板上,望著屋裡凌亂的一切,眼淚不由自主地湧了出來。

  她想,這些都不重要,最需要收拾的,其實是她的心。

  離開江臨第2天,在鬱城機場。

  前往紐約的班機即將起飛。

  頭等艙的一位女乘客是在機場人員喊了第六次時,才壓著帽子走上來。

  旁邊的乘客對她露出不滿的情緒。話說的重了點,埋怨她耽誤了時間。

  她捂著嘴,被幾句話數落得淚水滂沱。

  離開江臨第4天,洛杉磯。

  dylan的首場公演成功落幕,一炮而紅。

  他唱著那首催人淚下的歌。

  say.what.you.will.

  but.i.know.that.you.want.to.stay.

  隨你怎麽說都好。

  但我知道你渴望留下來。

  dylan把金話筒交到段悠手上的時候,她的雙眼是腫的。

  離開江臨第10天,洛杉磯。

  段悠在筆記本上寫,你好好陪她,我四海為家。

  寫著寫著,筆畫就重了,最後一筆,將日記本的那一頁生生劃破。

  離開江臨第59天,洛杉磯。

  阿青勸她吃些東西,“你想清楚了,再不吃飯,以後就都別吃了。”

  段悠茫然地看著他,點了下頭。

  “你知道什麽叫想清楚了嗎?”阿青鄭重其事地把一杯牛奶放在桌子上,“想清楚了,就是以後後悔了,只能找個沒人的地方抽自己,再也不能埋怨別人了。”

  段悠緊緊地咬著嘴唇。

  後悔……也不能埋怨別人。

  她頓了頓,忽然抬手扇了自己一巴掌。

  離開江臨第63天,洛杉磯。

  手術成功,他還在重症監護室。

  離開江臨第150天,洛杉磯。

  天涯咫尺,咫尺天涯。

  十幾個小時的航程。

  大概是因為他還不能下床。

  離開江臨第300天,加州。

  傾盆大雨,黑衣送葬。她的父母雙雙身亡。

  段悠什麽都不記得,什麽都不想說。

  阿青總說讓她去休息一下。

  去哪裡休息呢。

  爸媽,裡面黑漆漆的,躺著不舒服。

  可是比站在外面的人,輕松許多。

  離開江臨第379天,大波士頓。

  新入學的中國學生帶她去了西班牙風味的小吃店。店主熱情好客,送了幾位美女一些小菜。

  “子衿,你去哪?”有人追問。

  “怎麽回事?”其他同學看著桌上的海鮮粥搖頭,“暴殄天物。”

  離開江臨第460天,大波士頓。

  段子矜作為研一最出色的學生,拿下了全額獎學金。她的論文課題得到了廣泛讚賞。有教授找到她說,你知道嗎,jin,中國最優秀的科學家也做過類似的研究,但他隻完成了一半。

  段子矜看著手裡的證書,面無表情。

  離開江臨第1044天,大波士頓。

  她不想等了。

  等待不可怕,可怕的是,無休止的等待。

  什麽叫情長,比得過天長?

  離開江臨第1546天,紐約。

  東南亞電影節影后人選出爐。

  姚貝兒奪得桂冠。

  在頒獎典禮的觀眾席上,她看到挺拔深沉的男人含笑望著領獎台。

  段悠淡淡看了一眼,便用遙控器關掉了電視機。

  酩酊大醉。

  離開江臨第1728天,洛杉磯。

  “姐,你還記得他嗎?”

  “早忘了。”

  “……我還沒說是誰。”

  離開江臨第1846天,洛杉磯。

  爺爺病重。

  她坐在花園裡,像一尊雕像。

  第二天清晨才動了動手指,起身時,積了一夜的雨水順著袖口褲腳落在地上。

  離開江臨第1847天,洛杉磯。

  她訂了回國的機票。

  臨走前阿青望著她的箱子。

  “你帶這些裙子和衣服回去幹什麽,你又不穿。”

  她已經很久很久,不會像個正常女孩一樣打扮自己了。

  ……

  離開江臨第2057天,g市。

  他從樓道裡走出來,報紙頭版的照片裡走出來,從她死去的心裡走出來。

  只知道心死用了六年,卻沒想到,重新活過來,只需一眼。

  可惜他再也不記得她了。

  上天待她太過殘忍。

  太過殘忍。

  離開江臨第2057天,g市酒吧。

  所有的相遇,都是計劃已久的重逢。

  高大英俊的男人出現在這裡。

  老天又對她開了一個玩笑。

  他抓著她的手腕問,段子矜,我們是不是以前就認識?

  有生之年,幸而得見。

  我未嫁,你未老。

  那一瞬間,段子矜淚流滿面——

  是我,江臨,我回來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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