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園番外008 一個人做這麽多,不委屈? 段悠基本撣乾淨了裙子上的塵土,只是整條裙子看起來都灰蒙蒙的,她正打算先離開回去洗個澡換件衣服,忽然男人就朝她走了過來。
她怔了怔,驀地退後一步,“你別過來!”
男人的雙眉緊蹙,臉色冷得有些僵硬。
用得著這麽防他?一臉他要把她怎麽樣的表情。
她顯然不知道他在想什麽,只是扯著裙擺,垂眸看下去,“我身上這麽髒,你別過來。”
他的眸光又是微微緊縮,半晌,抿了下唇,淡淡道:“把頭抬起來。”
段悠一愣,或許是這個男人的聲線太過沉穩有力,或許是他身上的氣勢就是如此強勢逼人,她未作太多猶豫,下意識就按照他的話做了。
剛一抬頭,就看到他骨節分明的手伸到了她的眼前,他整個人亦是湊近,英俊的容顏在她的視線中放大。
離近了看,更是俊朗得無可挑剔,英挺的眉骨,深邃的眸,性感利索的鼻梁,倨傲的下巴和薄得格外有型的唇,每一寸輪廓都是獨具匠心的美。
段悠一下子有點緊張,覺得自己全部的視線都定在他的薄唇上了,心跳重如擂鼓,甚至忘了不久前她還在心裡罵這個討厭的男人。
“別動。”男人輕輕道,熱息就灑在她臉上,段悠覺得臉頰上躥了兩團火,只能一瞬不眨地瞧著他,像被施了定身咒。
他眉宇間的褶皺更深了,手指小心翼翼地碰上她細長濃密的睫毛,段悠不自覺就閉上了眼。
男人從她的睫毛間摘下一根線狀的絨毛,順手扔在了空氣中,待他直起身子,感受到眼前壓迫心臟的氣息慢慢撤去,段悠才睜開了雙眼。
“有沒有東西進眼睛裡?”他問。
段悠眨了眨眼,搖頭。
男人這才轉身走到了儀器旁,鞋底踏著地面上的塵埃,一邊操作一邊道:“準備室裡有盥洗池,去洗洗臉。”
段悠摸了摸自己熱到有點發燙的臉,看著男人高大的背影,覺得自己的思路一定還沒理順,要麽怎麽會如此聽話?
“哦。”她慢吞吞地推開實驗室裡的小門,走進了準備室,這裡一般是不讓學生進來的。
江臨讀完所有數據並且逐一記錄在案後,段悠也剛好從那邊出來,白淨的臉上掛著水珠,和那天在醫務室裡洗完臉的樣子如出一轍,臉蛋依然是紅彤彤的。
不過那天她是因為剛跑完六千米。
今天是因為什麽,段悠自己也不知道。
江臨收拾好東西,和她一起離開實驗室。
一路上她都沒開口,而男人性情本來就淡漠內斂,更不可能主動和他說些什麽。
剛出實驗樓沒走多久,迎面就碰上了一位年紀很大的婆婆,手裡拿著一個布袋子,等在榕樹下,時不時望望四周。
學校還沒擴建之前,南門緊連著某國企的退休職工住宅區,但生活超市和餐廳都分部在學校的北門和西門附近,因此有些退休的大爺大媽們偶爾為了抄近道,會直接縱穿學校去超市裡買菜,所以在a大裡碰見一些校外的老人是很正常的事。
江臨沒多做關注,段悠輕輕卻“咦”了一聲,朝她的方向走了過去。
老婦人見到她很開心的樣子,“丫頭啊,等了你兩天,可算見著你了。”
“您等我有什麽事嗎?”段悠背對著男人,他卻能聽見她一貫輕嫋傲慢的嗓音此刻顯得格外禮貌溫柔,至少江臨從未聽過她這樣和誰說話。
本來出了實驗樓,兩個人就該分道揚鑣,不過是剛好走同一條路罷了。此時段悠停下,江臨可以繼續往前走,但也不知怎麽,男人鬼使神差就停住了腳步。
或許,就是因為這一抹他從未聽過的禮貌溫柔。
深邃而幽暗的黑眸,就這麽淡淡睨著她的背影。
斑駁的陽光落在她的碎花裙上,裙子有些髒,卻不減這個背影的窈窕清秀。
“那天早晨你走得急,東西落在我家了。”老婦人遞上手裡的布袋。
段悠摸了摸就知道裡面是什麽東西了,不禁有些驚喜,“原來真的在您家。”
老婦人擔憂地瞧著她,“沒耽誤你什麽事吧?”
“沒有。”女孩莞爾,“您放心,這星期沒有物理課,這本書最早下周才用得上,您送來的正是時候,什麽都沒耽誤,謝謝您。”
江臨微微一怔,她手裡托著的布袋被風吹開一角,裡面墨綠色的封皮,他眄一眼就看清了,是那本工具書。
這星期沒有物理課。
什麽都沒耽誤。
他沉默地望著她的背影,俊漠如遠山的眉峰很慢很慢地蹙了起來。
“那就好、那就好。”老太太笑米米地拉著她的手,“你去我家坐坐嗎?”
“不用了。”段悠亦是笑著,“我一會兒回宿舍還有點事,下次再去您家拜訪,您的腰好點了嗎?”
“好多了。”老太太道,“幸虧那天早晨碰見你,不然我可真不知道怎麽辦了,那天你上課是不是遲到了呀?跟老師說了嗎?老師沒生氣吧?”
“怎麽會生氣呢?”段悠安撫道,“都是我應該做的,有人摔倒了總不能坐視不理,我也不是故意遲到,我們老師人很好,他還表揚我了,您不用替我擔心。”
身後男人聽著她笑語嫣然的話,眸光深了又深。
他忽然想起第一天上課的時候,她匆匆跑來,推開教室門的樣子,氣喘籲籲的,一雙褐瞳睜大了看著他,帶了點歉意,還有想解釋什麽的衝動。
第二天她的工具書沒有帶,在他以為她又要百般推拒、找各種各樣的托詞的時候,她卻默默收拾好了自己的東西,主動走向操場。
那時,他說了什麽?
“我不需要任何理由。”
“成績好不是特權,出去跑圈。”
“你自己說說,你的品行配不配得上你的成績。”
仿佛有一隻無形的手伸入了他的胸腔,攥住了他的心臟,一點一點慢慢抓緊。
她說得對,江臨,你就是自恃才高、自命不凡、自以為你是她的教授,就憑一些你根本連來龍去脈都不清楚的小事來侮辱她的人格。
可她轉過身去又說,我們老師人很好,他還表揚了我。
若說她謙卑,她卻每次都能豎起渾身的刺來,比誰都驕縱,比誰都無禮。
若說她傲慢,她卻用善意溫暖著身邊最需要幫助的人,不解釋,亦不聲張。
明明為了同一件事連續兩天被罰了一共一萬米的長跑,她卻安然淺笑地說上一句,您不用替我擔心。
男人閉了閉眼眸。段悠,謙卑傲慢,到底哪個才是你?
目送著老婦人離開,段悠打開布袋檢查了一下自己的工具書,剛一回頭就看到一雙深沉闃黑的眸子正盯著自己。
刹那間,她嚇得心臟都快要跳了出來,“江、江教授……你怎麽還沒走?”
他剛才難道一直就站在她身後?段悠越想越覺得頭皮有點發麻,“你不走……那我先走了。”
“站住。”男人冷清的嗓音,好聽而沒有溫度。
段悠緩緩站定,男人走到她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她,薄唇勾起她看不懂的弧度,“被人誤會的時候囂張跋扈,真相大白了,你反倒心虛了?”
段悠抿著嘴唇沒言語,隻覺得被這個男人戳破了心事讓她非常別扭。
半天,才硬邦邦地說了句:“我有什麽好心虛的,我就是不想看見你……”
男人眯了下眸子,一陣見血地撕開某張掩飾的外皮,“不想看見我,在圖書館把我對面的同學趕走,又一路追到實驗室?”
段悠掐著手心讓自己鎮定下來,抬頭就看到他英俊淡漠的臉,逆著光,什麽神情難以分辨。
她掀了掀唇角,雖然僵硬,到底還是笑了出來,“此一時彼一時啊,誰願意髒兮兮地站在一個帥哥面前,那顯得我很沒格調。”
從小到大很多人稱讚過他的外貌,江臨本以為自己已經對這種話沒什麽感覺了,卻在這一刻,忽然有些受用。
“你在逞什麽能?”他沉靜的嗓音,像黑白琴鍵上的音符,每敲下一個音節都能撞進人心裡,又含著無盡的深意,低低在她耳畔響起,“一個人做這麽多,不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