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天子對英王直接表示,我知道此前對皇叔關心不夠,讓您受委屈了,為了表示歉意,我給您一個世襲親王,真的已經很不容易了。
您知道我要做到這些,得受到多大物議和壓力嗎?
給您世襲親王,別的不說,其他親王就要眼熱,我難做著呢——襄王也想要世襲親王的話,我給是不給啊?
他又沒受什麽委屈,英王冷哼一聲,正經是你受了不少委屈吧?
再說了,就算給襄王一個世襲親王,那又如何,他世襲得下去嗎?
這話說得是相當****,不過皇族中人都知道,襄王的下場,基本上定了,就看太皇太妃還能活多久了。
當然,襄王能及時回頭的話,善終的可能性極大,但是他可能回頭嗎?
就算襄王能及時回頭,以其行事風格,被尋個小錯奪去“世襲”,那也是簡單至極的事。
所以襄王的例子,只是個例,不具備普遍推廣性。
我現在事情很多!少年天子直接表態,咱也不說那些虛的了,給你一個永鎮邊陲的世襲親王,那不可能,換一個條件吧,至於原因,皇叔你懂的。
天家終究是天家,雖然是主動上門,但是將話語權拿得穩穩的。
那我就換個條件,英王果然很賢明:兩個月內我遭遇兩次刺殺,天家你現在能交出指使者來,那這事兒就算完了,只要一個世襲親王就行。
天家氣得直咬牙,心說我要是能找到並且抓住指使者,世襲親王我都不會給你!
當然他不能這麽說,於是他又表示:我一直在努力抓,但是凶手又不是我派的,我怎麽能馬上抓得住?你要永鎮邊陲,其他親王提出類似條件,我該怎麽辦?
那是天家你要考慮的問題,不關我的事兒,英王回答得很不客氣,我要是連這種事兒也考慮,那才叫沒擺正位置。
少年天子的鼻子差點氣歪了,合著你只會提條件,不會幫我考慮?不幫朝廷分憂解難,你憑什麽叫英王呢?
英王面無表情地回答,不在其位不謀其政,我從來不會僭越。
雙方的話都很直接,也非常衝,少年天子嫌對方不夠恭敬,但是英王的火氣積聚得足夠多,半點不退讓。
他對自己說,反正我又沒有造反,得罪了天家,大不了把我這一脈都貶為庶民,有啥呢?
人活一輩子,圖的就是個心氣兒順。
少年天子真的恨不得就把皇叔貶為庶民,但是他雖然是少年心性,膽子也足夠大,可這樣的選擇,真不是他敢做的。
他也許不知道什麽叫雪崩效應,但是他想得到,一旦削了英王的藩,會帶來一系列不可知、不可控的反應。
身為天家,可以任性,但是不能任性到那種程度。
於是他又提出一個折中方案,那這樣吧,不用世襲親王了,西北的兵權我交給你,英王府還在大名,你去西北好了,最近新月人又有點蠢蠢欲動,正需要皇叔這樣的定海神針。
言外之意就是,你不就是擔心我找碴嗎?西北是你的老地方,你又掌了兵權,還擔心什麽?
不得不說,天家是真有解決問題的誠意。
可惜的是,他的誠意來得有點晚了,英王雖然有所意動,但還是表示,我可以去西北,也可以把王府留在這裡,但是親王要世襲。
人去邊陲,家人留在大名,其實也是一種牽製。
雖然成就王霸大業者,不乏拋妻棄子之輩,可是英王年事已高,而且他不是打下的江山,而是搶的侄兒的,再生幾個幼子,未必坐得住江山,很可能為其他趙姓人做了嫁衣。
他想表示自己無意江山,只是圖自保,所以如果能有軍權,這個世襲,是必須爭的。
但是天底下又哪裡有這麽便宜的事兒?
天家表示,軍權和世襲,二者不可兼得,皇叔啊,西北可是你的老地盤,我真的很信任你了。
你這不是扯淡嗎?英王的話,說得很不客氣,我總共才在西北呆了幾天?
而且,就算那裡是我的老地盤,又能怎麽樣?那是能更有效地抵抗新月國,莫不成你以為我會跟新月國人勾結?
英王當然不可能跟新月國勾結,此前的諸多恩怨不表,隻說此次的厭勝之術,三個化修傀儡都是新月國那邊的人,就注定了英王府和真神教之間,矛盾不可調解。
對於差點算計了自己滿門的勢力,英王當然不會放過,而新月國同樣如此,想當初衛國戰爭的時候,新月國曾經說過,死一個新月國人,要讓中土國拿十條人命來賠!
所以西北軍權雖然極重,但是英王去執掌的話,大部分的心思,不會用在國內了。
天家看起來的大度,其實有更深遠的算計——這恐怕不是少年天子能想得到的,但是天家身邊,從來不會少了出謀劃策的人。
既然英王拒絕,談判就陷入了僵局,無心真君建議,今天不早了,天家一路趕來,也該休息一陣了,這都子初了——凌晨一點多了。
說休息,誰又能休息得了?雙方回去之後,緊鑼密鼓地準備第二天的談判。
一般來說,談判總是要經歷幾個回合的,要不然都不好意思說自己在談判。
但是天家拖不得,中土國的形勢也拖不得。
於是第二天辰正時分——早晨八點,談判繼續。
天家的態度依舊很積極——如果這態度能放在倆月前,那就可以說是完美了。
他說要不這樣吧,東北也不穩,你去東北的話,兵權給你,我著人盡快破案,世襲親王就不要說了,那不可能。
鬼才知道案子什麽時候能破,英王說三月內你能破案的話,世襲親王我不要也行。
他不拒絕東北的兵權,所以就不能計較世襲親王。
東北的亂子一點都不比西北少,英王在東北沒根基,但是東北最大的兵頭、大司馬坎帥被下獄了,他去東北能有所發揮。
當然,新的軍役部長李清明,在東北也有相當的影響,此人還是今上的支持者,這也是天家願意敢於放手東北的理由之一。
英王不怕在東北重新掌軍,只要能掌軍,不起兵造反的話,英王府就穩如泰山。
可是幾個刺殺的案子,他必須要計較——如果不計較這案子,我不如在西北掌軍了。
然而,天家哪裡能答應他這個?
憑良心說,只要肯用心,天底下很少破不了的案子,但是三個月的時間,委實有點太短了——很多陳年積案,都是十來二十年之後,在不經意間告破的。
於是少年天子發問,我若是三個月破不了案子,又如何?
那就許我世襲親王唄,英王淡淡地回答。
那你讓我昭告上怎麽說,說我跟你打了個賭?少年天子有點出離憤怒。
英王這時候不著急:你這是假設自己三個月破不了案子?這不是咱趙家人的作風啊。
少年天子很想說我當然破得了案子,然而這真的不可能,英王遇刺的案子,和幾個相關的案子,隱藏得極深,關鍵是還有不少人在暗中遮蔽。
遺憾的是,他此前太過忽視皇叔的感受,現在解釋都沒有用。
所以天家表示,打賭什麽的沒意思,我可以直接讓你世襲親王,同時也可以讓你掌軍邊陲,可是兩個好處一起給你,別的親王也做此要求,我該怎麽處理?
英王微微一笑,很不負責地回答一句:這是天家要考慮的,我只是親王,不該考慮這些。
天家氣得好懸噴出血來。
但是事情能這麽處理,並沒有超出他的底線,尤其是,他一開始考慮的就是東北方面的威脅,新月國對中土國的威脅確實很大,但是真要講實力的話,伊萬國的威脅更大。
他深知英王的能力,而且親王去邊陲,威懾力還是很大的,當然,前提得是整軍而不是鎮邊。
他相信英王去了東北,伊萬國的威脅會因之而大減,坎帥的印記也會受到極大的衝擊,而且現在的軍役部長李清明,是東北殺出來的猛將,應該擋得住英王的影響。
可是掌軍加世襲親王,實在不好跟別人交待啊。
談判到這種程度,雙方的底線基本上都摸得差不多了,於是天家看向一個年輕人,點點頭髮話,“你是李永生,對吧?”
李永生正閑得無聊,猛地聽到這話,站起身一拱手,“見過天家。”
“早就聽過你的大名了,現在才對得上號,”天家輕咳一聲,又上下打量他一番,“九妹也是好眼力,白虎廟的道統啊……趙氏孤兒寫得不錯。”
李永生硬著頭皮,再次一拱手,“我只是模仿白虎廟的道統,至於說趙氏孤兒,那就是個話本……不過是僥幸罷了。”
“你當他是話本,我卻當真了,”少年天子面色一整,“但是寡人行了冠禮,還有諸多不便,比不得話本中的我趙氏前輩,可以快意恩仇,你有什麽好的建議嗎?”
憑良心說,他真的隻想隨便問一問——就算他想答應英王的條件,也得有個緩衝不是?
殊不料,李永生卻給了他一個意想不到的回答。
他撓一撓頭,茫然地回答,“我覺得……天家您沒啥不便啊。”
這就是兩個傑出話本製作者的答案?天家也覺得有點不解,果然,玩嘴皮子的人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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