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永生的憤怒,當然是因為他也猜到了,對方儲物袋裡的糧草,意味著什麽——這是戰爭財!
戰爭期間,糧食的產出受到影響,導致供應緊張,糧價自然會上漲。
軍方是用糧大戶,會有大量糧食過手,只要心黑一點,完全可以狠狠地撈一票。
這名指揮使一定要拿下鄭王軍營的糧食,用意不言而喻。
最讓李永生憤怒的是,此人打著冠冕堂皇的幌子,厚顏無恥地為自己謀利不說,更是視黎庶的生死如無物,竟然能很淡定地表示——黎庶可以去鄭王那裡討要糧草。
這尼瑪得是何等的不要臉?
李永生一開始只是覺得,這廝心腸比較硬,為了勝利不擇手段,缺少人味兒。
當他發現對方懷裡的儲物袋裝的是什麽的時候,發現用缺少人味兒來形容此人,實在是太厚道了,簡直不配為人,禽獸不如!
那指揮使的嘴巴微微動一下,似乎要說什麽,最後還是歎一口氣,不再說話。
祭強輕扯李永生一下,走到了一邊。
看到對方跟來了,他才輕歎一口氣,“李大師,這事兒不宜張揚出去。”
“哦?”李永生看他一眼,意味深長地發問,“為什麽呢?”
“事情一旦傳出去,朝廷會在黎庶眼裡失分,這樣的軍隊,值得信賴和支持嗎?”祭強低聲發話,連連歎氣不已。
“這種情緒被煽動起來的話,叛亂會更不容易平複,到了最後,吃虧的還是黎庶……當然,我也承認,自己曾經在軍隊裡待過,不願意見到它榮譽受損。”
李永生面無表情地發問,“你確認……這就是你所說的軍隊的榮譽?”
“並不是這樣,我想你誤會了,”祭強再次苦笑一聲,然後苦口婆心地解釋。
“請你相信我,大部分的軍士和軍官是好的,只有一小部分人,比較卑劣無恥……其實每一個群體裡,都有壞人,但你不能因為少數壞人的存在,就去否定這個群體,這不公平!”
“天底下哪裡有那麽都公平可言?”李永生不屑地冷笑一聲。
然後他沉聲發話,“我認可你的說法,哪個群體裡都有壞人,但是我要說的是,暴力機構裡出現壞人,是最可怕的,因為它自身擁有強大戰力,沒有人製約得了,那麽當它濫用自己的權力時,可能帶來的結果,是災難性的。”
“我承認你說得對,”祭強很乾脆地點點頭,想一想之後,他又解釋了起來,“其實軍隊裡出現這種情況,最初是要保證軍士們不要餓肚子……”
在本朝,各郡的軍役使,是不能跟地方走得太近的,平常情況下,沒有從地方上自主獲得糧食的途徑,只能通過軍役部的協調,物資調配一旦有什麽重大改變,還要通過內廷。
天家就是通過內廷的鉗製,將軍隊控制得死死的。
所以每個郡的軍役房,理論上都不會有太多的存糧——事實上,軍隊在屯田時的糧食產出,都會被上面折算進去。
這些存糧,一般夠軍隊三到五個月的使用——最多也不會超過六個月,軍隊存糧太多的話,本身就會引起上面的警惕。
一旦發生戰爭,軍隊只靠自家的存糧,那是遠遠不夠的,只能等待地方上調糧過來——而在這個調糧的過程中,太容易出現問題了。
戰事一起,糧草肯定吃緊,地方上在給軍隊調糧的同時,民間的需求,也是他們必須重視的,這就存在取舍的問題。
這種配合上的脫節,時不時會導致軍隊因為糧盡,而喪失戰鬥力,衛國戰爭期間,就發生過好幾起類似的事情,最可恨的一起就是,軍隊在城外扎了大營抵抗敵軍,城裡告訴軍方,我們沒有糧食,最後導致軍隊糧盡而被全殲。
新月人打下該城之後,僅僅從常平倉裡,就卷走了七八萬石糧草。
簡而言之,軍隊在和平時期,不準跟地方溝通,一旦發生戰事,地方的糧草支援,很容易跟不上趟。
軍方痛定思痛,就要求一旦做戰爭準備的時候,要想盡各種法子,從地方上搜刮糧草,搜刮得越多越好,至於手段就是次要的了——這時候糧食肯定已經漲價了。
所以軍方對糧草的掌控欲望之高,是一般人想像不到的。
然而,物極必反,軍方既然大力搜刮糧草,那麽在糧食有富裕的時候,他們當然也會借此牟利——必須承認的是,這種收獲還相當大。
祭強說到這裡,再次歎口氣,“唉,我不是在幫這廝說話,實在是……軍隊在這方面,吃的苦頭也不少,他們囤積居奇肯定不對,但是起因,真的不是因為貪婪。”
“我相信,最初不是因為貪婪,”李永生點點頭,對方的解釋合情合理,非常到位,但是這並不能為那些無恥行徑開脫,“你可以把這些話,解釋給黎庶聽。”
“這個……”祭強猶豫一下,心說多少黎庶會有興趣聽這個?這種時候,不解釋還好,越解釋越容易被別有用心的人做文章。
所以他最終還是歎口氣,“現在真不是解釋的時候,這樣……等國內的混亂結束,一定要好好地跟黎庶解釋一下。”
李永生聽得哼一聲,“沒錯,我也是這個意思,平時就做一些普及,不比什麽強?事到臨頭,反倒是要怪黎庶沒耐心聽……早做什麽去了?”
“是是,”祭強苦笑著連連點頭,心說這本來不關我的事,為了維護同袍的榮譽,我這也是蠻拚的了,“平常他們就不該高高在上,愣充大瓣蒜……我其實也看不慣。”
“還是的,”李永生點點頭,“總端著,有什麽意思?事到臨頭哭都來不及。”
他想不想把事捅出來?真的很想,但是此刻捅出來的後果太嚴重,最後倒霉的還是黎庶,他就不得不認真考慮,不過,想讓他不捅出來,肯定也要付出些代價才行。
“那李大師您看……”祭強小心翼翼地看著他,“這事兒怎麽處理?”
李永生斜睥他一眼,沉吟著發話,“乾掉這個指揮使……有問題嗎?他太讓我惡心了。”
“交給我了,”祭強毫不猶豫地回答,“一會兒我過去,找個理由跟他拌兩句嘴,直接殺掉就完事……他儲物袋裡那麽多糧草,官司打到哪裡都不怕。”
殺掉一個指揮使,絕對不會是小事,哪怕是在戰亂時期,但是他已經顧不了那麽多了。
“糧草……”李永生沉吟一下,“他這些糧草,咱怎麽做才能留下來?”
他已經知道,軍隊在作戰的時候,會遭遇糧草短缺的問題——襄王的軍隊被困在海邊,也是後勤跟不上,但是他認為,豫州軍役房已經備戰很久了,不會面臨糧草短缺的問題。
正經是指揮使隨身攜帶這麽多糧草,實在是太可疑了,他想像不出來,這廝在什麽地方,能用到這大批的糧草。
“糧草……”祭強也沉吟一下,最後才回答,“想要留下糧食的話,就不好殺人了,或者……就是將來人全部殺掉,咱們好撇清關系。”
一聽這話就知道,祭真人也不是什麽良善之輩,他可以為軍隊的榮譽,請李永生網開一面,但是真的面對到個人的話,他也不介意一舉殺掉這百人的馬隊。
其實還是指揮使的行為太惡劣了,祭強在一邊,看得分外明白,對於殺掉這樣的人渣,他沒有多少壓力——把消息封鎖住才是關鍵。
李永生眉毛一挑,對這個建議很有點心動,但是最終,他還是苦笑著搖搖頭,“算了,這麽多人看到他們來了,想要滅口,咱們得殺多少人啊?”
祭強暗暗地松一口氣,笑著點點頭,“不殺人的話,要他一點糧食,那還不簡單?”
如果可以選擇的話,他也不想走極端,留下對方的糧草,放其小命一馬,是最好的結果。
李永生微微頷首,轉身走了回去。
現在指揮使他們所在地方,氣氛也有點尷尬,他想上前要回儲物袋,可是血奴根本不理他,也不說話,只是有人試圖靠近它的時候,它會直接釋放出真人的威壓。
指揮使希望,旁人能幫忙關說一下,但是別人直接就拒絕掉了——你讓我去找真人討還東西?抱歉,想送死你去,別拉我們墊背!
理論上,他是可以找一些永樂縣的權威人士,來幫忙說項的,比如說蒙縣令。
不過非常遺憾的是,萌縣令雖然比較懵懂,智商卻是在水準之上,哪怕是沒有看到儲物袋裡的東西,見到李永生等人的反應,他也猜得八九不離十了。
縣尊大人做為地方官,屁股可是坐在黎庶這一方的,他惡狠狠地瞪著指揮使,眼中恨不得噴出火來——混蛋,你自家的糧草多得吃不完,還要算計我子民的糧食?
祭強走過來,直接對著指揮使發話,“我就問你一句,想死還是想活?”
指揮使愣了一愣之後,迅速點點頭,“想活。”
祭真人一擺手,淡淡地發話,“想活就滾蛋,讓郡房裡派別人來,我們這裡不歡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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