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狐幡的問題?方真人訝然地一揚眉毛,“此話何意?”
“我的意思是說……”李永生猶豫一下,還是實話實說,“你可知道,你家狐族的血脈,越來越淡了?”
“是越來越淡了,”方真人的眉頭,又微微皺一皺,“但那又如何?”
李永生不以為然地笑一笑,“你問我‘那又如何’四個字的時候,心裡就已經有了答案。”
方真人默然,半天才出聲發問,“老祖宗不願意庇護我方家了?”
“這個我也說不清,”李永生搖搖頭,“但是我所料不錯的話,九尾狐一族,已經被接引入上界一千多年了,方家剩余的狐族血脈,微乎其微了。”
方真人不能接受這個答案,他很在意方家的榮耀,“兩位老祖宗,對人族和狐族,是一視同仁的。”
李永生無奈地摸一摸額頭,“你覺得你家狐族的老祖,就願意這麽一直孤單下去嗎?”
這話聽起來,實在不是什麽好話,方真人的臉一沉,“李掌櫃,還請積點口德。”
“你不覺得她孤單嗎?”李永生怪怪地看他一眼,“她永生不死,看後輩子孫生生死死……你考慮過她的心情嗎?”
方真人本來還一肚子的不高興,聽到這話,頓時默然,良久才歎口氣,“但是……獻祭一向是很靈的。”
“廢話!”李永生冷哼一聲,“她沒心情管你們了,但是不代表她能坐視你們自殺,對吧?你方家自殺一個真人,她就能認真一段時間……她的心思,已經不在這個上面了!”
“可是……”方真人聞言,頓時就懵了,好半天之後,才失魂落魄地回答,“難道老祖宗,真的就不願意庇護我們了?”
“你應該換個角度來思考,”李永生無奈地搖搖頭,“她最在意的,是你家老祖宗方采臣……方采臣轉世到哪裡去了,你知道嗎?”
“他哪裡會有轉世?”方真人愕然地張大了嘴巴?“老祖只是真人,何來的轉世?老祖的祭拜,我們也一直沒有少了。”
方家的祭拜典禮,肯定少不了方采臣,一男一女開辟的一個家族,男生肯定受到的供奉更多,不過九尾狐太過靈驗——事實上,她根本就是真靈不滅,所以兩者享受的祭拜差不多。
“誰告訴你只有真君才能轉世?”李永生不屑地一哼,“真君只是能夠覺醒,別說真人,俗人一樣要入輪回,你想過沒有……方采臣現在輪回到何處了?”
方真人頓時目瞪口呆,好半天才支支吾吾地回答,“這麽些時日的輪回,他應當是……連本心都找不回來了,我們哪裡找得到?”
“對啊,”李永生微微頷首,“九尾狐幡應該也在擔心,想找他都找不到了……你說她還有多少心思,放在你方家身上?”
方真人嘿然不語,此刻他的心情,非常地糾結。
一直以來,九尾狐幡都是方家的驕傲,方家人聽不得任何詆毀狐幡的話,而且他們最為自傲的,就是狐幡非常靈動,有自家老祖在看顧。
但是現在聽到對方的話,他這才意識到,老祖的真靈,其實是有自我意識的。
虧得方家一直還以此為傲,事實上,他們並沒有將老祖視為一個活生生的靈魂。
良久,方真人才歎口氣,“確實是我們這些不肖子孫做差了,不過,李掌櫃你能確定,狐幡確實是因為這種情況而失去靈動的嗎?”
“這個我可不能給你打包票,”李永生搖搖頭,開什麽玩笑,他絕對不會把話說死的,“我就是給你這麽個建議,你若是不信,那也由你。”
方真人陷入了沉默中,久久不肯言語。
夜晚很快就來臨了,張家車馬店馳出七八匹快馬,眨眼消失在黑暗中。
未過多久,東嶺的山梁上,又亮起了一堆火。
不過,還未等第二堆火點起,就有三人從暗中走了過來,當中一條瘦高的人影發話,“冉真人為何沒到?”
火堆的這邊,是張老實和天姥雙殺,孿生兄弟倆齊齊一聲冷哼,“時辰未到,冉真人何等身份,也是你這區區的初階真人能過問的?”
瘦高的人影聞言,也是冷哼一聲,“早聽說冉真人麾下天姥雙殺戰力非凡,可有膽子跟我單獨切磋一番?”
“你有病吧?”兄弟倆像看傻瓜一樣看著他,“我們弟兄不管對一個人,還是對十個人,都是一起上。”
瘦高人影,是真的有點看不慣這弟兄倆,要不然不至於主動出言挑釁。
但是讓他一對二,他還真沒有信心勝過對方。
所以他也只能主動熄了挑釁的心思,雖然他相當地不甘心。
於是大家按著昨夜的步驟,又過一遍,當子正一過,嶺上只剩最後一堆火焰的時候,山下又走上一條人影來,帶著面具,中階化修的修為。
張老實三人見狀,主動將他護衛在中間。
不過面具人一擺手,那三位就乖乖地站到了他身後,而他卻是在火堆前放出一張椅子,大喇喇地坐上去,摸出一把瓜子,自顧自嗑起來。
冉真人喜歡嗑瓜子,這是他進入中土之後,標志性的習慣。
對方瘦高的真人見狀,出聲問一句,“可是冉真人當面?”
面具人根本不回答,自顧自地嗑瓜子,倒是張老實說一句,“時辰未到,你又不是正主,問那麽多做什麽?”
這位猶豫一下,也沒有再說什麽。
七個人就守在火堆旁,大眼瞪小眼,寂靜的山嶺上,只有清脆的嗑瓜子聲,和火堆裡偶爾傳來的,嗶嗶啵啵的爆裂聲。
約莫過了一炷香的時間,還是那瘦高真人出聲了,他手一翻,亮出一塊令牌來,然後一拱手,“見過冉真人。”
冉真人這才停下嗑瓜子,抬手一招,就將那令牌憑空攝了過來,翻看兩眼,才又抬手凌空送回去,嘴裡淡淡地發話,“身份無誤,尋我何事?”
瘦高真人收起令牌,又是一拱手,“還請冉真人亮明身份。”
“我的身份,也就是這張臉了,”冉真人一抬手,摘下面具,露出一張臉來。
沒有人發現,就在他摘下面具的一瞬,空中有細微至不可察的神識波動。
瘦高真人也沒有覺出什麽意外,“還請冉真人屏退左右。”
“就這麽說吧,”冉真人一擺手,大喇喇地發話。
瘦高真人冷冷一笑,“既然這樣,我也就直說了……關隴軍役使下月初北上靈洲,希望冉真人能派人加以狙擊。”
李永生冒充的冉真人聞言,先是微微一怔,然後發話,“狙殺軍役使,好像比較麻煩一些。”
一郡的軍役使,起碼是高階司修,像關隴這種地方,都是化修,甚至軍役副使都可能是化修,刺殺起來並不容易。
若是和平年間,高階真人想要刺殺軍役使,可能還稍微容易一點,但是現在整個中土國都是風聲鶴唳,這種情況下,郡軍役使的保護,絕對非常嚴密。
就算兩個高階真人,也不容易刺殺成功。
“確實比較麻煩,”瘦高真人微微點頭,“刺殺成功與否並不重要,關鍵是能全身而退,現在關隴的高手都被盯得比較緊,所以只能求助於冉真人了。”
關隴的高手也多,但是不像並州郡或者三湘郡,不但扎堆,而且流動性極大。
秦王在關隴,此前並沒有興風作浪,這裡的高手,相對比較固定,查起來也容易。
“那總不至於連刺殺的人都請不到,”冉真人很不客氣地發話,“我看不出有什麽原因,需要我出手……不會針對我設了什麽圈套吧?”
事實上,李永生心裡已經在暗暗怎舌了,先是刺殺秦王,然後刺殺陰九天,現在更是要刺殺關隴軍役使,對方是要沒命地挑唆秦王和朝廷的關系了。
這一招真的很陰險,須知秦王是隻知有己不知有人的性格,關隴軍役使遇刺,他為了自保,肯定要更加倒向親王聯盟,關隴離動亂也不遠了。
“沒有圈套,”瘦高真人微微一笑,“倒是關隴一亂,對柔然是天大的好事……就算坤帥北巡,背後一個糜爛的關隴,也只會給她添亂,冉真人你說呢?”
“說得好聽,”冉真人緩緩搖頭,“你怎麽可能會為我考慮?你們定然還有別的安排,還是說了吧?”
你管得有點寬了吧?瘦高真人剛想拒絕,不知道為什麽,頭腦一陣恍惚,不由自主地回答,“你只須逃跑方向比較明顯就行,引開別人的注意,我們會擇機再次刺殺秦王。”
再次刺殺秦王?李永生覺得自己的頭皮一緊,“為什麽呢?秦王比較惜身,把他推向襄王一方就可以了。”
“正是因為他比較惜身,所以他不會明確地倒向襄王,惜身的人更惜命,”瘦高真人非常明確地回答,“第二次刺殺,才會逼迫他走投無路。”
“那不如我去刺殺秦王好了,反正就是裝一裝樣子,”冉真人不緊不慢地發話,“你們去刺殺軍役使。”
這個回答,其實已經達到瘦高真人的底線了,他也沒有不滿意的道理。
但是由於受到蜃蛇的影響,他直接說出了己方的底牌,“還是我們刺殺秦王比較好,不是要裝樣子,而是……最好能殺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