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由蹙起眉,正欲要追問,眼角撇到十六站在不遠處正看著我們,雙眸裡毫無起伏,似乎含著冰冷。
見我回頭,十六似乎愣了一下,神色才軟和下來。
我不再去追問太醫,只是微微屈膝朝他告退,“德妃娘娘的事情還辛苦蘇大夫多多關照。”
蘇甄點點頭,“這是微臣的本分。”
桑榆從外頭走進來,朝我見了禮,“姑娘來了才好,可要勸勸十六皇子才是,從昨天起便顆粒未進,奴婢如何勸他也不肯吃。”
我看向十六,他神色微動,“母妃如此,我又如何能吃的下,而且……”他看著我,眼裡漾出擔憂。
我知曉他昨天得知我被抓去大牢審問後一定著急不已,蘇甄在這裡,這兒也不是說話的地方,我朝桑榆道:“你去準備飯食,我們去偏殿用。”
桑榆看了眼十六,見他沒有反對這才歡喜的趕緊下去準備。
德妃突然發病,十六自然心急如焚,他與德妃相依為命多年,對他而言,母妃便是這世上最重要也是無法失去的人,可想起德妃如今的模樣……
我在心底暗歎一聲,再過一月便是十六行束發禮,德妃要熬過去才好。
我上前與十六溫言道:“你總要吃點才好,你身子如何你自己莫不知曉,若是你倒下了娘娘還能依靠誰?”
十六猶豫著這才點點頭,把德妃交由給碧珠照看後,我與他去了偏殿,等他梳洗好外頭已經是陽光滿灑。
他吃的很少,眉宇裡淡淡的愁緒總是消散不去,今夜上元宴想來他是不能去了。
桑榆將碗筷撤下去後,我朝他開口道:“今日是上元節,太后跟皇上那你應該要去問候。”
他唇角牽成一條線,沒有說話。
其實宮中便是如此,倚靠著別人的恩寵日子才能好過一些,身為皇子也是如此,縱使十六現今鬱鬱寡歡,不想去見也沒心思見皇上與太后,可他若是不去便是禮數不周,孝心不夠,他的心情如何旁人並不在意,哪怕他的父皇,只因他的母妃並不是被皇上在意的。
做好‘十六皇子’成了責任,做不好便是給自己萬丈深淵。
十六畢竟是還不過十五歲,我怕他會使小性子,又低聲道:“德妃娘娘還得靠你。”
他舉目看著我,片刻後才緩緩點頭。
“我會去。”
我松了口氣,十六明白要如何才能在宮裡安穩生活下去,可一牽扯到他母妃,他未必能冷靜下來,而且我總覺得他似乎知道德妃的事情事出蹊蹺。
“昨夜你有沒有受委屈?”十六沉默了一會兒又擔心起我的事情。
說起昨夜我第一個想到的卻是軒轅夜,他離去時候冷漠的眼神在我心中揮之不去,他又會怎麽看待我。
許是見我神色有異,十六有些緊張道:“是不是他們對你用刑了?是不是傷了哪裡?”
我連忙搖頭,朝他莞爾笑道:“無事,只是尋常的問話罷了。”
十六有些不滿,輕哼了一聲,“既然是尋常問話,為何要讓你在牢裡待到大半夜,恐怕是有人要故意為難你才是真。”
我默默無言,其實我自然是知道,昨天我一去壽康宮便被押去了大牢,連去給皇貴妃報信的機會都沒有,恐怕是太后另有算計。
我細細想了想,朝十六道:“昨夜有沒有發生什麽不尋常的事情?”
他正要開口,卻又沉默下來,烏青眉的漸漸攏了起來。
突然他站起來走向門口,喚來了桑榆,“昨夜哪幾位皇子進宮了?”
桑榆顯然怔忡了一瞬,但看十六面色認真,立即道:“四皇子,五皇子,六皇子,八皇子。”
十六的唇緊繃著,桑榆以為是自己哪裡說的不仔細,又忙道:“六皇子本就在宮中看望淑貴妃,八皇子也在宮中處理昭陽宮的事情,四皇子,五皇子則是傍晚時分都進宮,好似為的都是同一件事,不過除了八皇子,其余幾位皇子不知為何都去求見了太后,只是都被擋了回來。”
我聽著桑榆的話心漸漸沉了下去,她好似是知道什麽,看了我一眼,聲音低了下去,“太子爺昨天似乎一定要求見太后,還遭到了皇上的斥責…”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十六側對著我,無暇蒼白的臉上似乎更加蒼白了一分,我指尖發冷,舉目朝他看去,“你昨夜有沒有去找太后。”
他雙拳微攥,良久後才點點了頭,我突地站起來,手邊的茶杯哐當摔倒在地。
我臉色極其不好,朝他質問,“你為什麽要去?”
十六轉頭看著我,那一瞬間好像離我很遠,他神色裡漸漸露出說不上來的複雜,“我還未到壽康宮便遇到了煜皇叔,皇叔將我趕了回來。”
聽他這般說,我的心瞬間放了下去,神色也緩和下來。
我看向十六,卻發現他眼中好像湧動著濃濃的失望,見我看著他,他似乎欲言又止。
最終他仍舊什麽都沒有說,只是微微歎了口氣。
我知道十六心裡許是擔心我的處境,朝他溫言道:“你無需擔心我,我的命沒有那麽值錢,太后如果用我這條命來製衡幾位皇子便是她算錯了。”
自從我服侍太后以來,我從未看低太后,太后能在著龍虎混雜的后宮中一路走到今天的位置,她的手段與心機又豈能是泛泛之輩。
我一直只不過是太后手中的一顆棋子,她也知曉我與幾位皇子間有些糾葛,昨天一事便是她用我來試探我到底和誰有來往,誰又會為我求情,太后一個小小的手段便將我的關系網都縷了出來,今後利用起我來也更加得心應手。
而這些人也都將會是太后提防的人,我在內宮伺候著太后,又是皇貴妃的近身宮女,若是與某位皇子內外串通,圖謀皇位,太后必然會將我與此人除去。
值得慶幸的便是此次沒有牽扯到十六,他勢單力薄,宮中的渾水我最不願他踏入,但願皇上以後能許他做一個閑散親王,不涉及黨爭,平安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