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是傻了……”趙邁搖搖頭，決定結束和遊俠卡爾的討論。他的心有些急躁，思想又開始搖擺起來。一方面是趕緊抽身離開戰場，回到自己的家人身邊，生怕自己被卡爾說服；另一邊卻是對可能還被困在內波鎮裡朋友的擔心，生怕自己再也見不到他們。他害怕如果就此離開，什麽都不做，是不是算作逃兵？

  場面一時陷入了尷尬的沉默之中。趙邁低著頭，就好像能從地上的青草中看出什麽人生哲理。儲備糧顛顛晃晃來到他的雙腳之間，抬起頭，用一雙黑色的大眼睛盯著自己的主人。

  “你這個小狗懂什麽，你才多大，滿一歲了嗎？”趙邁不由得噗嗤一笑，搖了搖頭。他自己何嘗不是個年輕人，又懂得什麽呢？從出生到現在二十多年，一直在父母的羽翼之下，可謂是按部就班的成長，從沒有什麽艱難的抉擇。就連報考大學，也不過是根據自己的成績，做一次有風險的選擇而已。

  這個世界叫做格拉利昂，是趙邁和朋友一起進行桌遊聚會和角色扮演遊戲時，經常使用的世界背景，所以他一直有一種身在遊戲中的感覺。就算周圍的一切都清晰可見、有聲有形，但還是有一種模模糊糊的不真實感一直縈繞在他心頭。只要是遊戲，總會給你一個目標，告訴你要做什麽，能選擇的不過是用什麽方法完成目標而已，但真實的世界卻不是這樣。人生不是遊戲，最終的終點站只有死亡，人總不可能以這個作為目標前進。

  趙邁需要給自己設立一個目標，不是行動上的，而是精神上的，這樣才能對自己的行動定下基調。他要給自己的父親尋找解除疾病的方法，可以選擇的手段包括學習治療法術、獲得各種寶物，當然他也可以去偷、去搶、去騙。之所以不用後面的那些手段，正是因為他對自己有一個精神上的目標：怎麽也不能墮落成一個混蛋。

  隱隱約約之間，他可以聽見遠處傳來戰鬥的聲音：部隊衝鋒、喊殺聲混雜成一片；投石機的絞盤嘎嘎嘎嘎收緊，砰地一聲放出去，然後則是石塊落地時稀裡嘩啦的噪音。

  他不確定這些聲音是真實的，還是在自己的想象之中，因為很快的，它們就越來越弱，最後再也聽不見了。另一種聲音取代了它，那是房屋在火焰中倒塌的聲音，是守衛者失敗前最後的戰吼、是孩子死亡時母親絕望的哭喊、是一個邪惡黑影得意的哈哈大笑。

  他用拳頭錘了下自己的腦袋，這可怕的腦補能力，怎麽這個時候全力運轉了？其實周圍很安靜，沉默依舊籠罩著這片樹林。趙邁看了看周圍的人，漸漸明白了自己的內心。

  “卡爾，我……我想好了，我帶你回內波鎮。”趙邁將這句話說出來，其實心裡長出了一口氣，反而輕松舒暢了許多。“這是一個很傻的決定，但我想過了。如果你傷勢過重不小心死了，那你去鎮子的想法豈不就是遺願？我怎麽可能不去幫你完成？”

  “胡說！怎麽就不想點好的？”卡爾笑著罵了一句，隨即說道：“你很好，比索魯要好得多。”

  “但我有一個要求。”趙邁說道：“你想教育索魯，他是你的徒弟，這和我無關。但索魯殺死了儲備糧的母親（“是父親”，卡爾糾正道），還拿走了屬於我的東西，我肯定是要拿回來的。你不能在這件事上影響我。”

  “我會盡量說服他的，但我也不會干擾你。”遊俠最終還是同意了。

  趙邁把遊俠的胳膊搭在自己肩膀上，帶著他繼續南行，他們不久之後就找到了一直隱藏著的出租車。巨蟒身體過於粗大，沒辦法鑽進車裡去，所以卡爾讓它回樹林藏起來，找地方先把身上的傷口養好。

  打開車門，好不容易給遊俠系上安全帶，然後坐在了久違的駕駛座上。發動機的聲音依舊澎湃有力，當儀表盤上所有的指示燈亮起來的時候，趙邁又找回了熟悉的感覺。

  “叮鈴鈴……”手機震了一下。趙邁有些奇怪，這裡不可能有信號啊，自己也沒定什麽鬧鍾，怎麽會有信息提示音？趕快拿出來看一下，在打車軟件app的圖標右上角，多了一個被圓圈圍著的數字1。

  “距離你1米，有一位乘客，從格拉利昂北方瓦利西亞地區康健森林和灰燼湖交界處，前往內波鎮。距離五十公裡，耗時預計一個小時。”

  等等，這是怎麽觸發的，自己到底做了什麽，卡爾又做了什麽？趙邁這還是穿越以來第一次接單，自然滿頭都是霧水。盯著手機的屏幕，趙邁愣了足有一分鍾，這才想起來點擊提示下面的“接單”按鈕。

  “已到達乘客附近，請拍照確認乘客已經上車。”

  一陣閃光過後，卡爾緊閉著雙眼的圖像就留在了手機當中。“現在開始導航，請等待……”

  “你這個東西很有意思，剛才我腦子裡突然明白了很多事情。”遊俠使勁擠擠眼睛，流出眼淚來之後才好了些。“說到底，你原來是個馬車夫啊！”

  “我是從另一個世界來的，這不是已經給你說過了嗎。”

  “看來你一直有辦法回去，是不是？”卡爾不是第一次坐車，但他還是第一次領悟到這個事實。“在這裡發生的一切，你其實都可以拋在腦後。你並不是在這裡出生、成長，沒有對這裡的義務，更不需要在這裡冒風險，對嗎？”

  “我想清楚了，沒有什麽地方可以完全避免風險。或小或大，或早或遲，我總會有需要面對抉擇的時候。有這麽個機會檢視一下自己的內心，還是很好的。”趙邁笑著說道：“我承認，我的情操和道德水平做不了救世主，但如果不去嘗試做一下英雄，豈不是白活一次？我或許殺不敗敵人的大軍，但我可以嘗試穿越火線，將你送到目的地。”

  “讓乘客滿意就是我的職責。”趙邁把檔位調整到“D”，然後踩下了油門。他學著公交車的廣播音說道：“車輛啟動，請抓好扶手。前方到站：內波鎮。請在前方有仇的乘客報仇，有冤的乘客伸冤。如遇轉彎和顛簸，請注意保持車內衛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