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禮擱淺，王家上下亂成一團。

  單是必要的善後工作、消除影響，已經耗費了大量的人力物力財力，當然更躲付出的還是心力——

  新娘缺席，婚禮取消，王家多年不問世事的長輩幾乎全都驚動了。

  鍾小情有一千個、一萬個理由，那都不是將王錦霆獨自留下來獨自承受的合理解釋。

  她這次走掉了，那不要緊，換個新娘便好了。

  那麽多年過去，如果不是王錦霆一直在拒絕，多少出身於名門的少女都爭著搶著想要嫁過來呢。

  但這些，王錦霆從來不曾與鍾小情提起，默默承受，一肩扛起，獨自面對。

  那麽多年都等過來了，不是嗎？

  再等一陣子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只要最後能夠牽著她的手走過此生，他便已是心意滿足。

  一時間，心情恍恍惚惚，思緒飄的遠了，竟然連鍾小情的碎碎念都沒怎麽聽清楚。

  好幾天沒聽到她的聲音了，有個機會能安靜相處，他很開心。

  就算被念，那也是一種甜蜜的感覺。

  “錦霆哥哥，你真的不要太寵著豆豆，他心裡根本是把醫院當做是另一個學習地點，如果不是有醫生阻止，他都能把他的課業老師請過去。”鍾小情捏了捏眉心，天啊，就沒見過這麽頑固不化的小孩子，過去怎麽看都是優點，現在呢，這些優點全成了令人頭痛的矛盾點。

  “小情，你真的是太緊張了，豆豆沒你想的那麽脆弱，他之所以那麽做應該是心裡有數，以他的個性肯定是谘詢過了主治醫生，確定自己的身體狀態能夠承受的住才會如此，他什麽時候莽撞過呢，你呀，要想過去似的信任他。”王錦霆柔聲勸著。

  不動聲色之間，他抓住了她的手。

  鍾小情有些不適的縮了下手指，但很快理智取代了自然的生理反應，她放松了自己，由著他握的更緊了些。

  “我是真的很擔心。”

  “我知道。”他的眼底全都是心疼，為自己沒能幫上太多而懊惱。

  過了一會，鍾小情從那種懊惱的情緒之中解脫出來，她問，“時間還很早，能不能先別去吃飯，帶我去另外一個地方。”

  王錦霆看了眼時間，“好。”

  鍾小情說了一組地址，很陌生，王錦霆從來沒聽她提起過。

  他沒仔細多問，車子左拐，從輔路上掉頭，重新確定了方向。

  接下來，鍾小情便很少講話了，臉上帶著一抹濃重的陰沉表情，距離目的地越近，她眼底的灰暗越濃。

  車子在郊區的一個破舊二層小樓停了下來，這裡距離城市已經很遠了，周圍有不少廢棄掉的工廠廠房，風一吹過，塵土飛揚。

  她下了車子，筆直的朝前走去。

  那院子的門已經很破舊了，院子裡擺著一張矮床，床上並排躺著三個孩子。

  孩子很瘦，身上套著花花綠綠的衣服，到處都會破洞。

  正是調皮愛鬧的年紀，那三個孩子安靜的有些不同尋常，很久不會動一下，更別提叫嚷打鬧了。

  鍾小情目光複雜的看著他們。

  “這些孩子是？”王錦霆的眉峰微微擰起。

  鍾小情咬住了唇瓣，無意識的用了很大的力氣，柔軟的唇瓣被她咬的泛起了白。

  “他們是我的罪孽。”

  好艱難，才說出了一行字。

  王錦霆心中疑惑，隱約覺得這畫面有些熟悉。

  “錦霆哥哥，你不記得了嗎？夜冰冰曾經懷了三個孩子，這三個，就是當年夜冰冰生下來的，他們是早產兒，先天不足，夜冰冰懷著他們的時候一直過著被囚禁的生活，心理上極度壓抑，這三個孩子一出生便各有問題，後來因為被查出不是顧恩華的親生孩子，顧恩華也不肯出醫藥費為孩子治病，一年一年耽擱下來，這三個孩子就成了今天這副摸樣。”

  一被提醒，王錦霆便想起來了。

  他張開手臂，勾住她的肩膀，發現她在抖，抖的非常厲害。

  “小情，他們罪有應得。”王錦霆的眼神凶的不像話，此生此世，若有人是他王錦霆放在心上痛恨，恨到不能原諒的程度，那兩個人的名字一定是顧恩華和夜冰冰。

  “錦霆哥哥，那兩個人，我從不後悔出手！”她眼中的憤怒燃燒而起，慢慢的又沉寂了下去，“但是，我真的很後悔，用這樣的方式來懲罰夜冰冰。”

  王錦霆低下頭，望著她。

  “顧恩華曾拒絕讓夜冰冰生孩子，夜冰冰卻非常想擁有自己的孩子。她去做試管嬰兒手術時，是我叫人換掉了顧恩華的種子，換上了其他人的。”鍾小情又在咬嘴唇了，這一次咬的更加大力，隱隱看到了有血絲滲出，“我很壞吧？”

  “別這麽說。”其實這些事王錦霆早就知道了，他並不覺的鍾小情做的有什麽不對，生死之仇，哪有那麽容易說放下就放下。

  “過去，我並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麽，顧恩華和夜冰冰害死了我還不夠，還要害死我的孩子，那麽小的一個娃娃，笑起來又軟又萌，她怎麽就那麽鐵石心腸的下了手呢？？她踢我兒子的那一腳，高跟鞋的鞋尖又細又長，踢在孩子身上，一下子就把孩子踢出了老遠，像個破布娃娃似的飛了起來，砸在地上……”

  鍾小情還未說完，人已被王錦霆大力的圈入了懷抱裡。

  他吻她的長發，“努力的忘掉吧，好嗎？顧恩華已經死了，夜冰冰也受到了應有的懲罰，你該放下了，不要再去想那些可怕的事。”

  鍾小情一動不動，像是尊雕像，被動的貼在王錦霆的胸口。

  她的聲音無比的冷靜，“錦霆哥哥，我沒有被過去的事困擾，畢竟顧恩華和夜冰冰已經遭到了報應，他們做過的事，他們付出了代價；可是，那三個孩子卻是我該背負起的罪孽，我曾經對此不以為然，可是其實也是有報應的，瞧，報應已來了。”

  “小情！！”王錦霆忽然懂了她的意思，“豆豆的病並不是報應，你別聯想太多，一切都只是巧合。”

  “不是報應是什麽呢？本來是好好的，忽然發病，毫無預警，一下子便無法收拾了。”鍾小情眼睛被濕潤的淚意覆蓋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