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嘿,江老板,你看這個滿意嗎?”
廢土上的天氣很詭異,明明是夏天,但偶爾卻也會出現如同秋末一般寒冷的狀況。致密的放射塵阻隔了絕大部分的紫外線,使得氣候異常在這個世界成為了一種常態。如果那如同雲彩一般的放射塵遲遲不能飄走的話,這裡的氣溫甚至會再冷上幾分。
尤其是早上,這種寒意尤為的明顯。
披著一件風衣,江晨一隻手插在兜裡,一隻手拿著一張簡歷掃視著。站在一旁的胖子已經謝了頂,年齡看上去足以當江晨的爸爸了,此刻卻是點頭哈腰地向他諂媚著。
在這塊以絕對自由和資本主義為核心的幸存者營地中,有亞晶的便是大爺。雖然不知道江晨是什麽來頭,但得罪了顧客的話,老板絕對不會讓他吃不了兜著走。
何況,江晨可是個有身份的人。
在孫嬌的建議下,江晨給自己編造了一個虛構的身份——魚骨頭罐頭生產公司總經理。在這片廢土上,除開各勢力的老大,就兩種人最有地位了。一種是軍火商,另一種便是食品生產商。
這兩樣東西都是暴利,畢竟現在大多數的土壤已經無法耕作了。
至於為什麽叫公司為何叫魚骨頭,自然是因為方便。江晨帶來的罐頭基本都是魚骨頭牌的,他甚至開始考慮,要不要在弄到一筆錢之後把那個什麽魚骨頭罐頭食品有限公司買下來。這樣也省去了每次都得用砂紙抹掉生產日期的麻煩...
“...張天宇,原步行者科技公司副總裁,精通經濟管理與電子產品研發策劃,曾主導研發出風靡亞洲的步行者P7手機...”江晨咧了咧嘴,副總經理?還真是諷刺,“咳咳。我說,王易先生。我需要的是計算機方面的人才,同時能乾一點體力活,你給我找來一個副總經理?”
雖然很遺憾,但這位總經理被刷掉了,他可不需要什麽企業戰略、經營計劃之類的玩意。
不知為何,刷掉所謂總經理的感覺真tmd暢快...當然,江晨臉上沒有任何表現。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請稍等!”那位叫王易的人才市場管理員連忙點頭哈腰地賠笑著,然後轉身跑進資料室繼續挑選。
歎了口氣,江晨望了望貧民窟中那些衣衫襤褸的人們。
這其中也不乏家庭,有勞動力的青壯男子甚至是身體還可以的女人都會進入工業區從事生產,然後換來幾支廉價的營養合劑和一小粒碘片,與家人或獨自艱苦地生存下去。
如果遇上疾病的話...
江晨望了望天上的輻射雲,那透過的陽光,顏色是那樣的不健康。
很快,胖子王易從資料室中小跑了出來,拿著一疊資料交到了江晨的手上,然後笑呵呵地抹了下頭頂的汗。
這些簡歷都落了些灰,可以看得出來剛才擦拭過的痕跡。在這片廢土上並不匱乏高科技人才,甚至可以用過剩來形容。畢竟生產子彈用不了太高端的技術,也沒有人會為了購置新電腦、新手機而付款。
江晨仔細的挑選著手中的材料,時不時的皺著眉頭。
“江老板,您...不滿意嗎?”王易小心翼翼地問道。這畢竟關乎著他的提成,也是他唯一的飯碗。
“有幾個人技術確實沒什麽值得挑剔的,不過...”江晨指了指簡歷下面的一欄,上面寫著犯罪記錄,“為什麽你挑給我的全是罪犯?”
陸海濤,IT從業人員,因為盜竊15支營養合劑被判處10年監禁,於有機合成爐從事體力勞動。
李開明,飛訊科技公司原項目經理,因為持槍劫持事件被判處17年監禁,於子彈加工廠從事體力勞動。
...
王易臉上的肥肉都擠在了一起,露出了比哭還難看的苦笑,用幾乎是哀求的語氣開口道。
“我說江老板啊,那個,這我也沒辦法啊!”
聽過王易的解釋之後,江晨才明白過來。
原來,貧民窟中的難民並不是所有人都有自由的,能夠被當成商品交易的自然都是那些失去自由的難民。每個在貧民窟領過低保的人,在名義上都是第六街區的“財產”,身份與舊社會的農奴頗有幾分相似。每個具備勞動能力的人都會強製進入工廠乾活,不具備勞動能力的則作為人口基數儲備著,必要的時候弄到前線去當炮灰。至於那些自由的難民,則多是雖然窮困,但多多少少能養活自己,自然也不用去領什麽低保。
不過這些都是十年前的規矩了,現在望海市已經形成了穩定的“生態系統”,異種和喪屍也不會無緣無故地衝擊幸存者的生存空間了。第六街區沒了外患,自然對於那些農奴一樣的難民的需求也就大減了。
為了消化過剩的人口,第六街區官方也不得不參與到了人口生意中。
向固定的“代理商”提供必要的“關系”,然後通過他們之手來出售貧民窟中多余的難民。這些難民往往會被一些傭兵或者商隊買走,當做試探危險的誘餌,或者引誘獵物上鉤的餌食。可以說,被買走的人,下場都不怎麽美好。
沒有人會浪費營養合劑去養廢物。
於是乎,被許可出售的除了那些不具備勞動力的沒有價值的人,往往便是犯了事的罪犯。
江晨開始有些犯難了,這兩種人他都不怎麽想要啊。
性格惡劣的不好控制,身體虛弱的又難得養。
“其實江老板不用擔心,那些人賣出時都會戴上電子項圈,如果一但他們做了什麽危害你安全的事,嘿嘿,”王胖子似乎看穿了江晨的擔憂,小心翼翼地向江晨解釋道,說都最後,他還伸出手指做了個開花的手勢。
這樣的話...雖然還是有些擔心,但是也沒什麽更好的辦法了。江晨歎了口氣,準備從這些罪犯中挑選一個看得過去的。
只要小心點就行了。
“010342,請止步,否則你將被擊斃。”冰冷的聲音從門口傳來,江晨不禁側目。
柔軟的衝擊感從腿上傳來,江晨愣了愣,向下看去。
“很抱歉偷聽了你們的談話,我會計算機,求求您了,把我買走吧。”女孩的語速非常的快,瞳孔中變換著恐懼與哀求的神色。
被這瘦小的身軀抱著大腿,江晨先是有些警覺地摸向了背後的武器。不過在看到身著作戰服的士兵向他示意不要激動,並抬槍瞄準這位女孩時,江晨便放棄了掏槍的想法。
士兵向提著小雞一般地扯開了那瘦弱的小女孩,江晨的眉頭皺了皺,但沒有多說什麽。
雖然很同情,但他更擔心這個女孩的企圖。
萬一是灰蠱傭兵團的陰謀呢?
“呵呵,真的不好意思,貧民窟中總是不乏那些趕著去投胎的家夥。”王易連忙向江晨彎腰道歉,同時示意士兵趕快將女孩押回營地中。
江晨注意到女孩的手腕上戴著一個手表一樣的東西,此刻正閃爍著紅光。一但有接受過低保的“奴隸”離開了貧民窟,這個警報便會啟動,指示執勤的士兵將人抓回去。
“如果她被抓回去會怎麽樣?”江晨隨口問道。
“編入勞改營。”王易聳了聳肩膀,這樣的事每天都在發生,他都已經見怪不怪了。
“這麽小的孩子也能乾活兒?”
“其實也不小了,一般超過16歲才會戴上限制出境的手環,那家夥只是發育不良而已,”王易笑了笑,“不說這個了,江老板,你看要不要選...”
“就要那個女孩吧。”江晨歎了口氣。
這麽瘦弱的女孩,如果進了勞改營,只怕要不了幾天就會在高強度的勞動下死掉吧...
江晨一路上見多了屍體,也親手殺過人。但無論如何,還是無法做到眼睜睜地看著一個小女孩就這麽地被帶入地獄。
何況那個女孩似乎是因為我...江晨在心中說服著自己。
或許這就是良知?一種奢侈的東西。
“嗯?”王易愣了愣,臉色古怪地看著江晨,同時湊近了過來。
“嘿嘿,江老板,如果你好這一口,其實還有更多不錯的選擇,嘿嘿,我有些路子能給你弄來更...”
“你的話很多。”
王易看到江晨臉上冰冷的表情,不禁打了個寒顫。
“是,是,沒問題。”得罪了金主可犯不著,王易趕忙點頭哈腰道。
“需要多久辦完手續?”江晨懶得多和這人廢話。
“大概一天,請告訴我您的住址...”雖然那個女孩剛才犯了限制出境的重罪,可以說是已經成為了罪犯,理論上也是在許可出售的范圍之內。但畢竟還沒有過一道程序,想要直接弄出來也不是那麽的輕松。
“兩個亞晶,我就在這裡等著。”
“江老板啊,畢竟這司法程序...”
“三個亞晶,我說的是小費。”江晨不耐煩地說道。哪來那麽多毛病?文明都不存在你和我扯法律?
“是!馬上幫您辦好!”王易屁顛屁顛地跑回了資料室,他需要立即與他的“關系”取得聯系。
這個胖子雖然看上去比較邋遢,但辦事效率卻相當的快,當然,這是都看在亞晶的份上。
江晨只等了半小時,便看見一個士兵壓著那個女孩又回到了大門口。
只不過是半個小時,江晨便注意到那個女孩臉上多了一道烏青。
王易注意到江晨臉色有些不自然,於是又腆著臉湊了過來。
“嘿嘿,江老板,體檢花了點時間,這也是為了您的安全著想啊,請您一定要理解啊。”苦笑著辯解道,王易又向江晨湊近了一分,然後在他耳邊小聲說道,“放心,檢疫人員告訴我了。還是個原裝貨,嘿嘿。”
江晨微微偏移了下腦袋,這家夥簡直就像一個移動熱源一樣,而且身上散發著難聞的氣味。
將轉讓費用與小費一共5亞晶一同拍在桌子上的同時,江晨在協議上簽下了自己的名字。自此,這個編號010342的女孩就與第六街區再無瓜葛了。
“你,叫什麽名字?”江晨看了眼女孩左臉上的淤青,還有手臂上的血痕,微微移開了視線,歎了口氣說道。
那淤青應該是槍托砸的,雖然這傷痕與他無關,但他的心裡多少還是隱隱有些自責。
“姚佳雨。”女孩很順從而怯懦地答道,不過,那聲音卻是因為膽怯而顯得有些僵硬。
“你會計算機?”
“我會!”女孩突然提高了音量,但似乎意識到了自己的唐突,於是又低下了頭小聲地說道,“計算機方面,我在虛擬教育系統中獲得了B級評價。無論是編程還是駭入我都有自信能夠做好。”
“哦?那你為何還這麽落魄?”江晨微微詫異地偏過頭看了這個小loli一眼。十六七歲的年齡都能做到這種程度的話,放在現世中就算是冠以天才的名號都不足為奇了。
然而這在末世似乎確是一件很普通的事。簡介的虛擬教育系統省去了多余的素質教育,根據每個人的天賦來提供專業化的教學。只需要在培養皿中呆上幾年,就能在某一領域獲得出色的成果。只要是從避難所長大的人,基本上都接受過這樣類似的教育。能得到B的評價,已經算是不錯的水平了。
這位叫姚佳雨的小loli,顯然也是出自某個避難所,只不過可能是因為各種原因流落到了這裡。
這種情況很常見,避難所的資源耗盡後,裡面的人往往會選擇離開,去尋找新的家園。大部分人都會選擇進入這樣的幸存者基地。
“貧民窟裡很多人都能做到。”姚佳雨臉頰微微一紅,有些心虛地低下了頭,但似乎又像是擔心江晨不滿意一樣,鼓起勇氣抬起了頭。
“雖,雖然我的能力不一定是最好的,但,但是我的潛力絕對不會讓您吃虧的...還,還有,我很聽話...無論你要我做什麽,我都不會反抗,還會很溫順...”
說到最後,不知是因為激動還是因為害羞,女孩的臉漲得通紅。
看著姚佳雨拚命推銷自己的樣子,江晨不禁莞爾。
他並不在乎花掉的那點亞晶。就像是錢一樣,總是要花的。
“放輕松點,替我乾活兒不需要那麽的緊張。”
看著姚佳雨哆嗦著點了點頭,江晨突然意識到了她身上的衣服。
薄薄的材質緊緊地貼在她貧弱的身板上,似乎貧民窟中的人都是穿的這種連體衣。在離開營地時,她的一切“資產”都被沒收了,包括原先裹在外面的那件破襖。
“冷嗎?”
女孩哆嗦著搖了搖頭。
這時江晨才意識到,女孩不是因為怕他才發抖,而是因為這天氣實在是有些寒冷了。
歎了一口氣,江晨在姚佳雨詫異的目光中,將風衣披在了她的肩膀上。
“別感冒了,在這裡不好治。”
江晨並不會說些什麽溫暖人心的話,但女孩確是默默地低下了頭,被散亂而油汙的發絲所掩住的嘴角露出了一抹幸福似的笑容。
“...太幸運了。”
“嗯?”江晨偏了偏頭。
“沒,沒什麽。”
聞言,江晨笑了笑,也沒有追問。做了件好事,他心裡多多少少也是有些舒暢,這或便是所謂的文明人的特征吧。
姚佳雨偷偷看了眼江晨揚起的嘴角,然後又怯生生地低下了頭,裹了裹風衣的領子。
好暖和...
她沒有說出口的話是,她已經等待太久了。每天她都會躲在貧民窟人才市場的牆角,偷偷觀察著前來“購買”奴隸的人。她想要離開這裡,她在等待一個“不算太壞”的買主
有凶殘的傭兵,也有衣冠楚楚的商人,還有看上去不知深淺的人。
但她一次都沒有做出向今天一樣這樣的舉動。
究竟是為什麽呢?
為什麽要冒著死亡的風險,衝出去哀求這個男人呢?
或許是從他看向貧民窟的眼神中,瞧見了一抹特殊的感情罷。
那是一種名為憐憫的感情,雖然很單薄,雖然幾乎快要被磨平...
如果這時候不賭一把的話,那這輩子都只能在這地獄中度過了。她很清楚,之所以貧民窟中的那些惡棍們還沒有對她出手,也不過是因為她身體完全沒什麽發育。一但她長大,她將要面對的地獄是怎樣的,她從鄰居的大姐姐身上已經有所領悟了。
被逼著去用身體換一包煙?或者是被一群人肆意地侮辱?...
拚命保護媽媽而死的爸爸,和哀求著跪在地上的媽媽,目睹了太多慘狀的她,遠比她看上去的要成熟的多。
這個世界已經瘋掉了。
既然最終都是要遭受別人的掠奪,依附在他人身下苟活,不如選擇一個可能會稍稍善待點自己的人。也不說善待...打的時候能稍稍輕點她都會很滿足了。
至於賭輸了,江晨並沒有發善心將她買下的話...
死在勞改營的結局,也不算太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