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清楚了這艘貨運飛船的門道，江晨差點沒笑出聲來。

  敢情這些老毛子直接把火箭改了下，將中間的主發動機來了個四聯裝，取消了三級火箭的設計，將油箱設計在飛船中段底部，上面就是貨倉。雖然在整體布局上已經具備了超越時代的水準，但動力系統還是原始的化學燃料發動機。

  這種長方形的飛行器好處就在於直來直去的縱向加速，可以有效緩解加速階段對飛行器外殼的負荷。但與此同時問題也來了，這種飛船想要在太空中轉個彎就麻煩了。就好像一根牙簽，捏著牙簽往牆上直來直去地戳很難戳斷，但捏著兩頭一掰，用不了多少力氣中間就斷開了。

  通過四個引擎的速度差做小幅度轉向沒問題，但換著九十度以上的轉向，只怕還得借助星球引力才能完成。除非他們在中間再加裝個小引擎，但這樣一來整個船體就太臃腫了。

  說到這發動機，江晨還是有些臉紅，畢竟是自己這邊坑了人家，等太空電梯造好之後，RM-320這種化學燃料火箭的未來基本上也就到頭了。一塊高儲能電池，再加上巴掌大小的銫金屬塊，巡航半徑能頂的上傳統化學燃料火箭背著兩個小房子體積的燃料罐。技術的局限性擺在這裡，不是簡單的改進技術就能解決的。

  就好像一把青銅製的刀，無論你再怎麽磨煉鍛造技術，也不可能和鋼鐵打出來的刀具去比劃。

  “用化學燃料發動機做引擎雖然不是不行，但只能將就著用一下，頂多再過個二十年就得淘汰了。無工質推進火箭才是未來航天發展的大方向，一口吃個胖子很難，但我們可以先從電推進這塊入手……你別記筆記，我就是隨便這麽一說。”江晨看著那個大鼻子毛子直接從兜裡摸出筆記本開始寫，臉上頓時有些掛不住了，趕忙說道。

  對航天這塊他是真不懂，他在星環貿易航天部中扮演的唯一角色就是，將末世那邊的文件往現世這邊的數據庫一存，各部門隻管各部門這塊兒的事，誰也不知道這些文件是誰研究出來的。

  不過大方向他還是懂一點，所以也就是這麽隨口一說。至於禁不禁得起推敲，江晨自己也沒把握。

  尤裡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後腦杓，“我覺得你說的挺有道理，不過這無工質推進原理我們從蘇聯時代就開始研究了，但一直到現在都沒研究出個成果來。電推進火箭我們倒是有樣機，不過推進功率太低了，還比不上這化學火箭的運載力。”

  “這要是都給你們研究出來了，就該我們來你們這邊取經了。”江晨見這個俄羅斯人脾氣挺好，於是也和他開起了玩笑來。

  “取經？取經是什麽？”

  然而尤裡的中文雖然說得很流利，但這口語顯然沒學到家，摸著腦袋還沒聽明白江晨在和他開玩笑，反而一本正經地問了起來。

  “呃，沒什麽，你可以理解為學習。”

  尤裡做了個恍然大悟的表情，可隨即便搖了搖頭，從兜裡取出了一份資料遞到了江晨的手中。

  “取經就不用了，我就想問問，這個飛行器您怎麽看？能不能停進星環城的港口？如果不能的話，規格上有哪些超標的地方，還請一定要告訴我們。”

  江晨拿著這份用英文寫的密密麻麻的文件看了半天也沒看出什麽名堂，最後還是還給了尤裡。

  “這個我沒法現在就給你答覆，這份文件其實你也不用給我，我帶來的那幾名技術員就是專門乾鑒定這個任務的。到時候將這飛行器的參數導入到電腦中，我們用模擬程序檢驗下，能不能達到安全標準試一下就知道了。”

  這次他來俄羅斯航天集團這邊，主要就是為了幫他們審核這艘奧列格大公號究竟能不能停進星環貿易的港口。別小看了這道程序，不是隨便弄一架飛行器上去就能跑地月系統間運輸的，外層空間的速度都是以每秒數公裡來衡量，事故的損失也都是以億來計數。哪怕是為了星環城的安全，這事兒也容不得半點馬虎。

  不過這和江晨到沒什麽關系，他主要是來這裡露個臉，畢竟現在是非常時期，他來俄羅斯這邊真正的目的還得掩人耳目下。就好像領導視察那樣，真正乾活的是跟在他後面一起來的那些技術員，他這個領導其實有沒有都一樣。

  然而尤裡可不這麽認為，江晨那句“化學火箭沒有未來”的論調，簡直是戳到他心坎裡去了。有人可能要問了，這麽淺顯的問題江晨一個局外人都看的出來，難道尤裡這個專門吃這碗飯的航天技術專家還看不懂？

  這就涉及到一個科研學派的問題了。

  一個工質推進，一個非工質推進。你要說哪個是錯的，科研這玩意兒有對錯嗎？科研這個東西又不是高考，沒有哪個是錯的，也不存在什麽標準答案。兩個研究方向，一個著眼於現在，一個放眼於未來。堅持研發效率更高的化學燃料火箭，RM-300比獵鷹9火箭的推值比已經往上翻了一翻，沿著這條路走下去，再往上翻一翻誰說不行呢？在燧發槍出來之前，火槍還指不定打不贏弓箭呢。

  這裡尤裡其實耍了個心眼，他把江晨說的這句話抄下來可不是為了做什麽筆記，而是為了借著他這頂光環，去說服那些支持沿著RM-320繼續走下去的同僚，去說服那些更看好工質推進火箭性價比的上司。

  雖然江晨自稱自己不懂什麽航天技術，只是了解個大方向，但誰會懷疑他說的哪個字是錯的？不少人可都是將他當成了人類第二次“大航海時代”奠基人，得和哥倫布、麥澤倫那號人相提並論。

  別說是吃蘇聯老本的俄羅斯航天集團了，就是NASA的局長來了，一樣是抄筆記的份。這可不是什麽學術權威，這是從實踐裡走出來的真理，什麽？有意見？好說，等你哪天也搗鼓個太空電梯出來再提！

  抄了好幾頁的筆記，尤裡笑的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了，熱情的將江晨送到了車門口，目送著他消失在地平線的盡頭，這才自個兒返回集團大樓。就連娜塔莎都忍不住多看了江晨兩眼，她實在無法將眼前這個男人和科學家這個詞聯系在一起。然而能把尤裡那種技術總監都給忽悠的掏出筆記本，她還真有些拿捏不準了。

  “你……剛才說的都是真的？”

  “瞎忽悠呢，吹牛懂不？反正閑著也是閑著。”江晨笑了笑說道，“不過你還真別說，這基礎理論我可能懂的不多，但這大方向上的問題，這世界上還每一個人能比我看得更準。”

  至於為什麽，那就不用說了。

  娜塔莎愣愣地點了點頭，也不知道是信了他哪句話。

  沉默了好一會兒，她突然開口道。

  “和你商量個事兒。”

  “什麽事兒，說吧。”江晨有些意外地看著娜塔莎，他還以為這小妞今天都不會和他講話，沒想到這麽快氣就消了。而且這商量的口吻，實在不像是她這種大大咧咧的性子能說得出來的。

  猶豫了片刻後，娜塔莎開口道。

  “晚上的酒會……你自己去可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