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是天涯淪落人……他總比人販子好說話吧?
鄭蠻蠻在心裡自我安慰著,可恥地把自己前幾天說過的,“一定不會讓你瞧見”之類的話,給自動屏蔽了……
再摒去那一晚的陰影,鄭蠻蠻讓自己盡量笑得溫良無害,好像他臉上那幾道淺淺的疤痕根本就不存在。
他低聲道:“那你便跟著我罷。”
鄭蠻蠻歡喜地答應了一聲,挪到了他身邊。
見他在院中坐了,鄭蠻蠻又去拿了把扇子來,討好地給他打扇。雖說日頭照不到,可是天氣也挺熱不是。
不知道為什麽,楊雲戈有點心不在焉的。
過了一會兒,人販子,也就是他們口中的霍家人來了。
鄭蠻蠻眼睜睜地看著那扇大門在自己眼前緩緩打開,那門外的世界就是她心心念念想要的自由。可是站在門口的人卻是奪命的閻王,是最最可恨的人販子。
她緊緊盯著那扇門,認出了領頭的那個油頭粉面的矮胖子就是把自己擄來的人販子安大,頓時心跳就漏了一拍,連扇子輕輕揮到了楊雲戈臉上也不知道。
楊雲戈側了側身,卻隻皺了皺眉,沒有斥責她。
這一幕就落在安大眼裡。他心中暗暗思量,這潑婦倒還有幾分手段,竟然到如今都沒死,還讓那人上了心。
想到這兒,他便讓這次叫來的幾個高手都退出外間去,自己施施然地站在了……門口進來一點兒的位置,好讓自己隨時能逃走。
口氣倒還是有幾分恭敬的,遠遠地便笑道:“多日不見,騎主可好?”
楊雲戈沒搭理他。
安大也不在意,只是呵呵一笑,然後看著鄭蠻蠻的眼神,便有些猥瑣曖昧,道:“送來的這份小禮,騎主可還滿意?”
楊雲戈還是沒說話。
安大有些訕訕,心裡也有點惱火。他每隔著幾日,便要來受一受這閑氣,實在想不通,一個階下之囚,竟就成燙手山芋了!還敢這麽得意!
想到這兒,他便冷下臉,道:“人是夜裡送來的,原本瞧著還有幾分姿色,只是沒想到日裡見了,竟是這麽一個貨色。倒是辱沒了騎主。騎主若是不滿意,我便把人帶走,再給騎主送個知情知趣好的來。”
鄭蠻蠻心裡又一咯噔。憑她的直覺,呆在楊雲戈身邊,倒是比被那個矮胖子走要安全多了!
心裡眨眼的功夫便轉過了數個主意。最終她張了張嘴,又閉上了,隻慢慢繞到了楊雲戈身後,輕聲道:“騎主,不要讓他們把我帶走。”
她知道安大只是一時氣憤之話,為的是激楊雲戈,讓他明白他的處境。可他們鬥著只是尋常,她這個炮灰若是真被帶走了,還不知道要面對什麽呢。她迅速分析清楚了如今的形勢,知道能求的,唯有楊雲戈。
只要他一句話,自己一條在他們看來不足惜的小命,就能保住了。
楊雲戈睜開眼,對上她的雙眸。她的雙目是她整張臉上最動人的地方,這麽瞧著他的時候,他幾乎也要心軟了。
鄭蠻蠻也有些急,便道:“騎主,我是您的人了,若是被他們帶走,也沒有好下場。何況縱是我被帶走,他們也還會送別的人來,反而更麻煩。騎主,留下我。”
楊雲戈戲謔地看了她一會兒。看到潑辣剛烈的一個女人在這兒伏低做小,突然覺得怪有意思的。
半晌,他道:“以後不能打人。”
鄭蠻蠻連忙保證,道:“不打人不打人,一定不打人!”
楊雲戈滿意,轉個身,對安大道:“橫豎是你們的人,要帶走,便進來帶吧。隻她不會離開我身邊一步。”
安大皮笑肉不笑,道:“騎主舍不得?”
開什麽玩笑!他擺明了不願意,還去他身邊帶人?這些日子,折在他手裡的高手還少嗎!
楊雲戈淡淡地道:“輪不到你管。”
安大陰沉著臉,道:“既然騎主好這一口,那小的便讓人再送兩個好的來,一並伺候騎主罷。”
說完,大袖一揮,自己不動,隻讓兩個戰戰兢兢的挑夫挑了食材來,挑進了院子。雖然楊雲戈視他們如無物,也懶得動手。可這兩人都是經歷過,楊雲戈先前當著他們的面殺了多少人眼睛也不眨一下的。現在看到他,他們還覺得兩條腿都打顫。
安大這兩日來,不但被一腳踢下馬車摔得不輕,回去還被霍大少責罰了,本來就憋著一肚子氣。他瞪了鄭蠻蠻一眼,想要警告兩句,可是看她好好地躲在楊雲戈身後,頓時火氣更大了,直接蹲在門口吼了一聲:“安福死哪兒去了!”
他話音剛落,一直在偷聽的安福就連忙滾了出來。
這可憐的孩子,頭也沒梳,包子臉都快抽抽了,面對安大竟比面對楊雲戈還害怕幾分。
安大心裡不舒坦,就站在門口,指著安福破口大罵了一回。罵的無非是他狗眼看人低,也不看看現在自己是什麽處境,光在這兒白吃白喝,還敢做嬌不伺候人。
安福隻縮肩塌著臉,低頭一句不敢回。
連鄭蠻蠻聽著也有些火。可是看楊雲戈一動也不動,自己又沒那個本事出頭,便隻好站在楊雲戈身後,也一臉漠然地給他打扇子。
安大罵得口乾舌燥,想喝水了,這才哼了一聲,帶著人退了出去。
那扇鐵門,又在眼前關上了。
安福一臉慫樣地回來了,竟找鄭蠻蠻認真地分辨了幾句,道:“我不是躲懶。”
鄭蠻蠻自然知道他不是躲懶,是她叫他在裡頭躺著的,當下連忙道:“沒人說你躲懶!”
安福囁囁道:“我比別人笨些,可我不懶的。是……”
鄭蠻蠻唯恐他說出是自己叫他裝病的,連忙道:“好了好了,姐知道你不懶,他們才懶,他們最懶了。小福子最勤快。”
這時候,楊雲戈道:“行了,也別急著說那有的沒的了。蠻蠻?”
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覺得有些別扭。
鄭蠻蠻一怔,轉過臉來,神色倒是很平靜,道:“騎主?”
“你去門邊上聽聽,看看安大這次來,這麽大的火氣是為了什麽。”
鄭蠻蠻一尋思,便知道他是要自己去哪兒聽。顯然他是知道了她這些天乾的好事。雖然有些驚訝,她倒也不多問,隻道:“騎主,安大剛走,怕還是要明兒去打聽要周全些。”
楊雲戈聽了,似乎也沒放在心上,隻管自己站起來回了房。
當天晚上,鄭蠻蠻剛洗好澡,小福子突然來了,說是楊雲戈讓鄭蠻蠻去他那裡。
“說是讓您把自個兒洗乾淨了過去。”安福老老實實的隻負責傳話。
鄭蠻蠻頓時咬牙切齒。想了想,隻把他先趕出去了。想起今天有人送來了一些新鮮的大蒜,想著要不要嚼幾個來惡心他倒他胃口。可是隊還沒站穩,又隻好算了。
罷了罷了,反正也不是沒有過,隻當是被鬼壓了。等哪天她翻身了再說。
一邊這麽安慰著自己,她磨磨蹭蹭地開始往楊雲戈房裡走。
推開房門,她輕輕叫了一聲:“騎主?”
燭火裡,楊雲戈坐在桌前,沒有說話,也沒有抬頭看她,好像注意力都在自己手裡那本書上。他輕輕地“嗯”了一聲。
鄭蠻蠻傻呵呵地幻想著,說不定,人家就把她叫過來聊聊天呢。
那為什麽要洗乾淨呢?估計……是因為他有潔癖吧,看不得人不洗澡。
她進了門,便遠遠地站著,擰著手,笑道:“騎主。”
楊雲戈放下書,看著她,半晌,他道:“你長得不錯,也是個聰明人。”
她穿了一件月牙白的長裙,倒使她原本有些稚氣的面容看起來靈動了不少。若說美人,她的姿容確實算不得上上等,可也絕對不是安大說的那樣不堪。
而對楊雲戈來說,一個女人的姿容,其實沒有任何意義。若他想要,皇室裡最美麗的公主,也會是他的。
他看中的是鄭蠻蠻的聰明和冷靜,並且時刻知道自己的處境。
頭兩天剛失了清白,所以有些沒拿準主意。可是第二天她就爬起來跑出去四處查看看看有沒有可趁之機。楊雲戈自己做了什麽自己知道,那樣的情況下,一個小姑娘要爬起來都是為難的。
從安福的口氣來看,那天她的面色一直很自然,根本看不出來身體不適,甚至踮著腳站在那跟人玩鬧了半天。安福不知道,可是楊雲戈知道,她是在強撐著。
今天她想通了,便來求他。當著安大的面,她的扇子故意輕輕打到了他,力道不重,不至於讓人生氣,可是也確實是冒犯。這是試探。可他當時什麽也沒說。
安大說要把她帶走的時候,她也沒有痛哭流涕,沒有去哭求安大,反而在他身邊,輕輕說了幾句話。甚至安大都沒聽見她說什麽,雖然臉色有些蒼白,但是聲音輕柔並且穩定,讓人討厭不起來。
他看著她的眼睛,慢慢地道:“我一時不慎被拘於此,什麽也許不了你。可若是來日我出去了,我可以許你一個妾位。”
頓時,鄭蠻蠻的面上抽搐了一下。這個神色,便落在了一直緊緊盯著她的楊雲戈的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