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蠻蠻聽了笑得打跌,眼裡卻有些羨慕,道:“還是做男孩子好……多熱鬧。”
楊雲戈把她摟緊了些,淡道:“後來的事兒還想聽嗎?想聽我娘我長姐的,還是我的?”
她想了想,道:“想聽騎主的。”
楊雲戈笑了起來,眯著眼睛回憶了一下,道:“我十三歲出征,征得是西域胡羌。本來就是征個小族,誰也沒放在心上。但因我隻率八百輕騎孤軍深入,又擅做主張率軍跋涉三天三夜,搗了胡羌大本營。回來的時候,被我爹吊起來打……”
“……為什麽?”雖然聽著心驚膽戰的,但是有勇有謀不是好事嗎?
一般情況下,不是應該誇獎一下,然後再沉著臉呵斥幾句就好了?至於吊起來打這麽嚴重嗎?
“因為……我娘流淚了。而且,我父親指責我罔顧部眾性命,不從軍令,如此輕率為之,是個衝動又嗜殺成性的人。”
鄭蠻蠻嘴角抽了抽,道:“看來王爺還是信奉棍棒底下出英雄。”
“不,他對我二弟他們不是這樣的。都是循循善誘的”,他眯起眼睛,把下巴擱在鄭蠻蠻頭頂上,“大約是因為二弟是文臣,很少出門,所以很難犯下大錯罷。”
……這叫怎麽回事?怎麽能動不動就把孩子吊起來打?還專門挑一個吊?
打了有用倒好了,可是打了這熊孩子也沒改啊。
看楊雲戈那一身的傷,就知道他後來肯定是變本加厲了。
她忍不住了,在他懷裡動了動,道:“孩子不能打啊……打出來的都是口服,不是心服。”
聽見他輕輕的笑聲,她有些尷尬,道:“說點開心的罷。”
“那跟你說說八部騎兵。”
“嗯。”她一直好奇呢。
聽楊雲戈的口氣,他雖然失去了王位繼承權,可也是為朝廷效力的,應該也身負官職的。可是他失蹤那麽久竟然也沒有引起大規模騷動。聽起來,那個八部騎兵,是舊國勢力,難道已經有了正式的朝廷編制?
“如今的八部騎兵已不同往日……怎麽說呢,八部中將大多在朝廷中身負要職,平日裡也幾乎不會在一起。我以下親兵已經只剩下上一騎的精兵八百。霍家想要的《煙波釣搜歌》,是我們的傳世之寶,在我手上。但不止這一件。上二部手裡還有最完整的《墨攻》。另有其他眾部,皆保存有不少兵家夢寐以求的孤本。”
只是都沒有上一部手中的奇門兵法誘人。上一部統帥兼任騎主,是所有傳承的集大成者。
“你不知道那都是頂頂有意思的東西。我造的第一個機關就是會打鼓的小猴……”
會打鼓的小猴,那本也不是什麽太稀奇的東西。但是如果造出了一整支人形大小的猴隊,讓它們在街上排隊打鼓走一圈兒……
鄭蠻蠻要笑死了,揪著他問,道:“後來呢?那時候你多大?”
“九歲,那猴子造得比我還高。後來怎麽著?當地官府覺得出了邪教,百姓嚇得雞飛狗跳。然後我師父氣得把那些猴子一把火燒了,說我玩物喪志。我爹倒說好了,說我有天分。”
熊孩子哪裡知道自己老爹就是喜歡和師父對著乾的?遼南王說好,他就以為是真好唄。
於是他又造了個幾乎是一比一尺寸的小木馬,馱著猴子,站在遼南王和王妃寢居門口打鼓……
想給那兩位一個驚喜……
結果成功嚇哭了小妹妙言郡主,連王妃都嚇得愣了半天說不出來……
鄭蠻蠻突然道:“你造的木馬能騎嗎?”
“這問題我小妹也問過。後來她摔掉了兩顆牙。”
然後楊雲戈不服從自己老爹“罰跪”的指示,又被遼南王攆得滿王府跑。
“……”
遼南王府的小子們就愛跟著楊雲戈跑,可是又總是出事。
比如楊雲戈有一段時間沉迷於做機關,就想能不能做出木人來代替士兵打戰。雖然後來這個想法失敗了,因為木人能比劃的那兩下實在太簡單了,也無從改造。守守院子還差不多,真要放到戰場上去,地方大了,別說打了,別人繞都繞開了。
可是王府裡老有機關人亂跑。正習武的老二老三老四見了大為稀奇,非要去和木人比劃。小孩子家家哪裡知道厲害,尤其是最小的老四剛扎了幾天馬步就上去了……結果可想而知,被木人揍得在床上嚎了好幾天。
至於那些什麽“誤入”他的陣法的,不小心踩到他的機關的,又偷偷拿了他的藥物什麽的回去結果被送去急救的……那是數都數不過來了。可是他那些弟妹偏偏屢教不改,依然隔三差五就要折騰一下。
終於,楊雲戈十四歲的時候,他做的東西越來越大件了,殺傷力越來越大了。王妃又懷孕了。
遼南王終於受不了了,把楊雲戈和他那些東西一塊兒打包丟了出去,讓他建府另過。
鄭蠻蠻驚訝地道:“可是你尚未娶妻呢,怎麽好開府另過?”
楊雲戈神色淡淡,道:“有什麽好不好開的。我娘嘟囔了幾句,強不過我爹發了脾氣。尤其是後來我出去打了個仗染了屍毒回來,我師父把我泡在米缸子裡泡了三天三夜,還吃了大半年的藥拔毒。王府裡我那群弟妹都身嬌肉貴的,我娘尤其不禁嚇,我怎麽還好跟他們住一起?”
鄭蠻蠻有些恍惚,忍不住又往他懷裡挨了挨,不知道是為他那種把生死邊緣一筆帶過的淡漠,還是別的什麽。
“後來我妹妹串通了幾個要好的貴女,還跑到我家來纏著我問我會不會使桃花合合術!”
“……啥?”
楊雲戈耐心地給她解釋,桃花合合術,就是傳聞中的一種秘術,能幹什麽……請看字面意思理解。反正就是那檔子事兒。而且聽說很玄乎,不但能結合肉身,連夫妻緣分都能種下……
這群貴女腦子裡都在想什麽啊!
鄭蠻蠻小心翼翼地道:“你會嗎?”
“自然不會!我去學那種損人不利己的東西幹什麽!後來我妹子被我大罵了一頓。她哭著跑回去告狀了。我娘就第一次對我發了脾氣。”
妙言郡主是遼南王府唯一的女孩兒,從小就是眾星捧月,也養成了刁鑽的個性。她自然不會說自己是為了什麽被罵了,楊雲戈也不會說。
對這個兒子,王妃一向是愧疚的,但是楊雲戈從小又不太好相處。王妃看著淚流滿面的女兒,大抵還是有些生氣的。當時也說了挺重的話。
然後楊雲戈就把自己新府的牌匾改成了,楊府。
不過沒人管他。
說來也奇怪,聽他說這些,鄭蠻蠻覺得怪心平氣和的。
楊雲戈也不是一個壞人。他做很多事情,其實都不是有心的。有的是環境教育背景不一樣……還有的,則是因為他從小養成了這種乖張的性格。
或許從前他在傷害到自己的兄弟什麽的的時候,不會道歉不會認錯,也曾經像現在這樣放低姿態,默不吭聲地表達著愧疚。
不過好像他的家人不大理解的樣子。
聽他的口氣,遼南王是經常說他暴戾乖張的。或許潛移默化下對少對他的性格塑造起到了一些負面作用。
想到這個,鄭蠻蠻不免又想到自己的孩子。想到自己的孩子以後要怎麽教什麽的……
然後又想起來孩子沒了。
以及,她和楊雲戈,也不會有未來的。
到了這個時候,她反而冷靜下來了,靠在楊雲戈懷裡,摩挲著他的手掌。
大約是這個孩子也知道自己的爹娘有緣無分,所以早早地走了。現在再拿這個較勁兒,未免矯情。
她歎了一聲,伸手摟住他的脖子,在他唇上輕輕親了一下。
楊雲戈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
鄭蠻蠻輕聲道:“咱們不生氣了。”
“……是你生氣,小爺是男人,從來不跟你一個婦道人家計較這麽多。”
楊雲戈,你嘴不那麽硬會死啊!
鄭蠻蠻決定大度一點不跟他計較。他這人本來就是吃軟不吃硬的。凶起來就能殺人,倒也不是不講道理。
她笑嘻嘻地表示想喝粥了。
然楊雲戈卻很是費解,為什麽她剛才還要死要活的,突然就好了?
喝了粥就要喝藥。面對黑漆漆苦哈哈的藥,鄭蠻蠻突然反應過來了,道:“你說我身子也算強壯,怎麽好端端就小產了啊?是不是被喂了什麽藥了?”
前兩天不是還好好的嗎?就算是那次淋浴生病弄沒了,那也早該沒了啊。
楊雲戈聞言皺眉,道:“先把藥喝了。”
可是鄭蠻蠻喝了藥,火氣還在,隻咬牙切齒地道:“不行,要是讓我知道誰給我下了藥打掉了我的孩子,我非宰了他不可!”
楊雲戈能怎麽辦?先哄著唄。
畢竟身體還虛,鄭蠻蠻也沒蹦躂多久,喝粥吃飯弄得一身汗,挨著楊雲戈賴著他又讓他給自己說故事聽。
楊雲戈拿出了十二分耐心來哄她。
直到鄭蠻蠻快睡著了,過了一會兒呼吸一窒又醒了,在他懷裡哼哼唧唧:“我想洗個澡……要不擦個身子也行,出汗了,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