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鄭蠻蠻果然收拾了一下，去陸府做客。

  對此，衛靈非常不讚成。可是楊雲戈不在啊，誰還能管得住鄭蠻蠻啊！

  而且鄭蠻蠻把她也帶上了，她想想鄭蠻蠻應該也不至於當著她的面就乾出點什麽對不起楊雲戈的事情來。

  陸將軍府和楊將軍府不同，這裡是陸家的大本營，常年住著人，感覺比楊府多了不少人氣。

  只是相比那些王族子弟，陸家的日子顯然沒有那麽輕松。繁衍了幾代，不斷有人戰死，人口也沒見多麽鼎盛。

  這一代，裡頭就隻住著陸朗和他的幾個兄弟姐妹，還有他家的老母親。

  鄭蠻蠻遞了帖子要進門，迎面就遇見了陸朗。

  他一身布衣，低頭正和陸昭昭說些什麽，猛地抬頭看見她，便有些錯愕。

  陸昭昭躲在旁邊，偷偷地笑了起來，笑道：“哥，哥，我請來的，我請來的！”

  陸朗一怔，然後露出個溫潤的笑容來。

  於是陸昭昭更得意了。

  鄭蠻蠻有些尷尬，甚至有些不想進去了。

  可是想了想，都走到這兒了，還躲什麽？

  她硬著頭皮朝陸朗行了個禮，迎面走了進去。

  陸朗原本好像要出門，臨了又掉了個個兒，愣愣地跟在她身後往裡走。

  鄭蠻蠻想著心事，一回頭髮現陸昭昭竟然不見了。

  這丫頭片子還真是……

  陸朗也發現了，就有些不自在，停了下來，道：“我幫你去找舍妹。”

  鄭蠻蠻看著他不說話。

  那眼神靜靜的，有些警惕，又有些挑釁。

  倒把陸朗看得愣愣的，下意識地看著她晶瑩剔透的側臉上的那道淺淺的疤痕，不說話。

  鄭蠻蠻道：“陸將軍，我是來找你的。”

  陸朗頓時受寵若驚，道：“縣主找我？”

  鄭蠻蠻點點頭，道：“對，找你。”

  衛靈小心翼翼地扯了她一下，小聲道：“縣主……

  鄭蠻蠻沒理她。

  說實話，陸朗有一瞬間的猶豫。今天他是收拾好了要出門的。

  看著鄭蠻蠻的小臉，他又有點焦躁。不知道為什麽，他對鄭蠻蠻沒什麽抵抗力。

  可陸將軍是誰啊，縱然青澀，卻也不是那麽容易腦熱的。

  他焦躁了一會兒，視線突然落到了她脖子上。

  透過衣領，若隱若現的……她脖子上有個疤痕。

  那是個牙印，應該還是故意留下的。不然以遼南王府的權勢，不會連一個這樣的痕跡也抹不去。

  陸朗終於冷靜下來。

  她不是誰家待嫁的妙齡女子，她是這當朝武職第一人的寵姬，還是絕不相讓的寵姬。

  他的笑容重新變得溫文爾雅，笑道：“縣主不用客氣，有事請說罷。”

  鄭蠻蠻看他的架勢就明白了，道：“您這是要出去？”

  “確實要走一趟。”

  鄭蠻蠻笑了笑，道：“既然如此便改日再說罷。”

  說著便往外走。

  陸朗見她坦蕩，倒有些郝然，和她並肩走出，沒話找話說道：“難得見縣主出來行走。”

  鄭蠻蠻詫異地道：“我每天……都在外面走動。”

  陸朗：“……”

  走到門口，鄭蠻蠻略一躊躇，停了下來，道：“陸將軍，我有件事問你。”

  陸朗溫和地道：“你說。”

  鄭蠻蠻看了他半晌，仿佛有些難以啟齒，道：“楊雲戈……到底為何被派去海巡？”

  陸朗的神情有片刻的僵硬，很快又恢復了正常。

  他道：“聖上認為在海戰方面，楊將軍是難得的人才。”

  “那他什麽時候能回來？”

  陸朗的神色就變得有些莫測。

  鄭蠻蠻道：“直說罷，將軍，我也好早做準備。”

  這句話打動了陸朗。

  如果她願意早做準備，離開楊雲戈，他自然是樂見其成的。

  陸朗看了她半晌，才啞聲道：“楊將軍此去，少則一年半載，多則三年五載，怕是回不來了。回來之後，恐怕也……”

  恐怕也物是人非。

  鄭蠻蠻驚了半晌說不出話來。

  天家和遼南王府的關系一直很近，太后也剛剛布了局，怎麽會讓楊雲戈去送死？

  陸朗似是知道她的心事情，道：“你放心，皇上自有分寸。”

  他只是近幾年回不來而已，皇上不會要他的性命。

  鄭蠻蠻沉默了一回，點點頭，又謝了他一聲，轉身走了。

  看來的確應該早做準備了。

  在所有人心中，鄭蠻蠻一向是個理智的人。她習慣未雨綢繆，做好完全的準備，不然就總是缺了那麽點安全感。

  所以她沒有不顧一切地去邊關找楊雲戈。

  她也不可能離開京城。她還在太后眼皮子底下，若要走便是私逃，她將在大燕永遠沒有身份。

  所以這陣子，鄭蠻蠻很冷靜，並沒有急著去做什麽。

  她依然住在將軍府，掌管將軍府的內務，遙控楊雲戈的一切產業，以及她自己手下巨大的財產。

  直到過了兩個月，下了第一場雪，便是浩瀚，掩蓋了整個京城的繁華。

  皇后迎著初雪生下了一個小公主。皇上大喜，整個皇室都喜氣洋洋，也十分放松。

  而這個時候，西羌長公主浩浩蕩蕩的一段路終於走完，進了京城。

  鄭蠻蠻偷偷去看過，那位公主和玉楚楚是雙生，卻也就一個輪廓和楚楚相似。眼睛還是那個眼睛，鼻子還是那個鼻子。可是相對於楚楚容貌的清秀平淡，那長公主卻是明豔似火，身材也高挑許多，豐乳肥臀，是難得的尤物。

  她一進京，先進宮請安，然後就被軟禁了起來。

  這是楊雲戈的心腹之患。

  然而鄭蠻蠻卻是管不了這麽多了。她趁著太后逐漸把她忘了，終於拖家帶口地住進……楊雲戈留下來的那個布滿機關的小院子裡。

  這個地方叫梅園。極小，卻極深。鄭蠻蠻沒有去探索過，她自己住進去了，也還是不清楚梅園的全貌。

  她只是隱隱覺得懷疑。難道楊雲戈是早就料到會有這麽一天，所以給她留下了這個屏障？

  “縣主，您成日就這麽呆在屋子裡，也不出去走走？”小翠有些奇怪，以前鄭蠻蠻最愛熱鬧了。

  鄭蠻蠻捧著手爐，半倚在榻上。她的身材依然窈窕，看不出來什麽。可她知道，總有一天會藏不住。

  一個楊雲戈的孩子……

  她不知道眾人會做什麽反應，會怎麽對她，怎麽對她的孩子。何況現在京中到處流竄著西羌人，那是楊雲戈的死敵。

  鄭蠻蠻也悶得慌，可她不能冒險。

  她隻嘟囔道：“天氣冷了，我不想出去。何況這梅園風景不錯，我呆著挺好的。”

  說著，還扭了扭身子。

  小翠眼尖，道：“縣主你還是出去走走吧，你看你都胖了！”

  鄭蠻蠻頓時就焦慮了。她還誰都沒敢說呢，可是眼下身邊卻是連個商量的人都沒有！

  小翠又嘮叨道：“縣主，宮裡設宴，您為什麽不去啊？”

  鄭蠻蠻終於受不了了，道：“你要覺得悶，你就自己出去走走唄。”

  小翠道：“那哪能啊……縣主你看你那肉！”

  鄭蠻蠻要瘋了，索性坐起來，掀起衣服給她看，道：“不就是胖了點嗎！你至於一驚一乍的嗎！”

  這才三個月呢……她的肚皮上也不明顯，隻像胖了一圈……

  小翠詫異地道：“縣主您這是要把自己養成個胖子？”

  鄭蠻蠻隻好憤怒地從榻上坐了起來，扯了件大氅披上，晃悠悠地出了門，打算去園子裡走走。

  梅園的小院子也是狹長的，好像是一條通幽的小道，而不是像個院子。

  園子裡的梅花簡直泛濫成災，密密麻麻，而且散亂得很。這裡一叢，那裡一叢。腳下還有些不規則的池子。

  乍一看真像是個荒郊野嶺的。

  可這卻是楊雲戈少時苦心經營數年研究出來的一個大迷陣。若是沒有鄭蠻蠻領路，就是小翠也進不來。隻衛靈有些底子，走過兩遍之後便能摸索著進出。

  而鄭蠻蠻自己，也就只能走到正屋，再往後走，恐怕也有點懸。

  狹長的通道口處，便住著八部騎兵的十六精銳。

  她是徹底把自己給圍了起來，隻想先龜縮在這裡。

  推開門走出去，撲面而來的雪氣十分冰清，那一叢叢的梅花也十分清雅。

  鄭蠻蠻領著小翠，在園子裡轉悠了幾圈。

  不多時，迎面就看到衛靈那張俏麗的臉兒從花叢中探出來。

  “縣主！”衛靈采購歸來，心情十分不錯。

  她把手裡的菜籃子遞給小翠，笑道：“今兒早上還下了場大雪，街上的雪都沒了鞋了，隻我們園子的地勢好，道路不積雪。”

  鄭蠻蠻好奇地伸長了脖子，道：“你今兒倒是買了不少好吃的。”

  怎麽還有幾壇酒？

  衛靈哈哈一笑，眼神有些閃爍，道：“這不是，天氣冷嗎，多買些，也放不壞。”

  鄭蠻蠻以為是她自己饞酒了，笑了笑沒說話。

  她心裡想的卻是，等肚子大起來了，還是沒想到辦法，那也只能先和衛靈小翠商量了。

  說實話，這些雖然是楊雲戈的人，可畢竟曾經對她下過手。非常時期，她很難相信他們。

  這些事兒真讓人心煩……

  鄭蠻蠻也沒什麽胃口，下意識地摸了摸肚子，轉身又進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