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拔凡的大軍轉眼已到十裡之外。河川一線，龍城內外，全民參與緊密戒備。

  年青的男兒們砍回一撥一撥的墨綠青竹，婦女們把竹子削成均勻的竹片放在海水裡醃泡，大寒深冬，所有人卻忙得熱火朝天。

  “為什麽要放海裡泡？”馮素弗繞到纖細的白影前，狐疑道：“我們時間不多了。”

  楊曦只是淡淡瞟了他一眼，便又指揮著女子們抓緊挑磨牛皮細繩，半晌才得空理會他：“在鹽水裡泡一泡，竹子的纖維才能變軟，否則牛皮繩扎不過去。”

  晌午時分，他們來到城牆之上，那不可見的遠方似乎已經揚起了滾滾塵埃，天幕沉沉，黯色畢現。

  拓拔凡邪魅的臉在腦海漸漸清晰，楊曦右拳緊緊捏了下，對那個人仍有三分畏懼。

  “塔木晴的事是你讓小青去調查的？”馮素弗挨到她身後，見她不否認，他淡然一笑，“竟連我也瞞騙了。”

  “我無意瞞你。”她抿了抿唇，對芯彤的事還沒有完全放開。“只是事情沒有得到證實之前，我不想你對誰心存偏見。”

  “我只是不明白白倩為何寧願被誤會也不肯解釋。”大殿之時，她全然不知他們的計劃。

  她淺淺一笑，如和風細雨，暖的不僅僅是別人，還有她自己。“女孩子的心思，哪是你這種粗人可以理解的？”

  傍晚時分，她在海邊看到白倩，與無數的女子們一樣，她正用牛皮細繩小心翼翼的穿著濕竹片。看到楊曦，也不多禮，只是淡淡的招呼了一聲：“王妃。”

  楊曦在她身旁坐下，纖細的長指執起牛皮細繩用心穿了起來。濕淋淋的竹片寒冷如冰，她的指頭有一瞬間的冰麻。

  “這裡寒意太大，王妃還是請回。”白倩看了她一眼，溫言道。

  “無妨。”待麻木掉的長指緩和過來後，她又開始專心穿了起來。

  接近夜幕時，探子回報西域海面的敵方戰船已經靠近在五裡范圍之內。遠遠望去，可見密密麻麻若隱若現的黑點。楊曦隨即讓馮素弗帶上一乾士兵把剛縫製而成，仍滴著水的青竹木桶運到後山。

  她匆匆甩乾一雙小手，緊隨士兵們身後，經過白倩身畔時，她忽然駐足，回頭衝白倩一笑，“謝謝。”

  白倩一怔，眼裡閃過一絲訝異和激動。“王妃......”

  “他很快會好起來，相信我。”楊曦再度衝她一笑，匆匆趕上士兵的隊伍。

  白倩的心卻在一瞬間翻湧了千遍萬遍。

  忽然，她身形一晃，大步追上楊曦，慎重地道歉：“王妃，對不起！”

  “易地而處，我一樣會懷疑你。”楊曦自嘲一笑，道：“但，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也能用性命去為他保守秘密。”

  如此心性淡漠卻性情高雅聖潔的女子，世間哪裡能尋得到？“若有一天我不在了，請你答應我好好照顧他。”

  一絲慍怒閃過白倩明亮的雙眼，她沉聲道：“王妃，白倩無意與你爭奪。”

  “正因為這樣，我才放心把他交給你。”楊曦淺淺一笑，沒人看得到她眼裡的落寞。“有一天你會明白的。”

  說完，也不等她有所回應，楊曦邁步向已經走遠的士兵隊伍追了上去。這幾日，她要到處巡視指揮，飄逸的裙裝已經被簡便的輕裝所取代。但，銀色月光下，那纖細柔弱的身影仍舊清雅動人。

  白倩望著這一抹漸漸遠去的背影，一顆心莫名地沉了下去。

  幽黑的後山，士兵們借著朦朧的月色把一桶一桶裝滿石脂水的青竹桶搬到木車上，取過事先備好的青竹蓋小心翼翼的封死桶口，再迅速推車趕回海邊。

  青竹桶並不牢固，需要趕在竹片未乾之前泡回海水裡。石脂水見火易燃，因此，這一切都得冒著夜色進行，隻憑月色，不能點火照明。

  “先吃點東西。”馮素弗把一個已經涼透的饅頭塞到她手上。

  她堅持與士兵站在一起，因此，他只能時刻緊盯著這一池石脂水，以防意外發生，絲毫不敢大意。

  楊曦也不推讓，接過來便狠狠啃了幾口。從清晨開始，她幾乎沒吃過什麽東西。待吃到一半，她把剩下的另一半塞回給他。他沒說話，接過兩三下解決完。

  時間緊迫，誰也抽不出多余的心思去照顧誰。

  無數的青竹桶被倒置在海水中，雖然石脂水比海水輕，但未乾的青竹本身重力大，故而每一桶都只是懸浮在水中，並未浮在水面。

  “報！”哨兵從小舟躍下，匆忙回報，“報王妃，少君，地方戰船停在我海岸三裡之處，並未靠近。”

  “再探。”

  哨兵領命，匆忙翻上小舟，轉眼隱身在海面上。

  “看來他們打算等拓拔凡的大軍來了再一舉進攻。”馮素弗遙望海面，墨色的海天一線上，只有茫茫夜色。

  “他們會在什麽時候到達？”楊曦也學他遙遙望去，朦朧一片，什麽都看不清。如果明晚也是這樣的霧色，該如何判斷水兵的位置並準確放出信號？

  “若明日一早拔營出發，午時可到。”

  “若是他們夜裡進犯，放信號的人能否看得清一裡以外海面的情況？”

  “只能模糊辨認。”時令天色，難以估摸得準。

  她咬了咬唇。

  行軍打仗，稍有差錯便可能會導致全軍覆沒，這個道理誰也明白。如果，這個時候有望遠鏡......

  她忽然眼前一亮，急問：“殿裡可有水晶球？”

  “自然是有的。”河川一線雖不像皇城富足，但珍稀奇玩也是不少，只是......“這個時候，你要那東西做什麽？”

  她故作神秘地笑了笑，道：“你別管，趕緊讓人給我送一堆過來，越多越好。”

  天然水晶大小不一，她沒時間找人去打磨雕刻，只能盡量從中選取可用的。

  “你當它們是石頭呢。”還一堆！

  嘴上雖這麽說，卻是命人把殿裡的水晶都取過來，盡量多取。

  信任，無需任何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