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之上,大口喝酒吃肉的人有,看戲的人有,臉色鐵青的人有,事不關己的人也有,形形色.色,流光溢彩。
一曲既罷,樂工正要換一首曲子,桀栩不耐煩地揮了揮手,舞姬和樂工們慌忙退了下去,就連伺候的宮娥太監也被喝令退下。
大廳裡,隻余下高坐在正位上的慕容雲,各坐一旁的桀栩和歌詩軒,以及河川一線的來使馮素弗。
看著一臉正氣的慕容雲,馮素弗不恥笑道:“大燕的國君什麽時候開始變得喜歡頂著一張死魚臉?”
慕容雲笑了笑,自顧斟酒品嘗。“多日不見,你的眼力倒是有進步了。”
說罷,右手往臉上一抹,一張精致的人皮面具被揭了下來,露出一張帥氣中帶著數分沉穩的俊顏。
馮素弗也不覺得奇怪,只是淡淡斜睨了他一眼,道:“那家夥的溫潤邪氣,你學得不及三分。”
“一國之君需要的是正氣和威嚴。”彥域白了他一眼,喝酒。
整日裡披著一張面具,任誰都溫潤不起來,不暴躁發狂已經算是奇跡。還好,到了今時今日他已經習慣了這個時不時用得上的身份,尤其,經歷了那一場生死劫難後,浮躁的性子已收斂了不少。
歌詩軒小口淺酌,戲謔的目光時不時飄向對面的桀栩,往往只是搖頭淺笑。
“請問你這是什麽眼神?”馮素弗瞥了桀栩一眼,做什麽一整晚用哀怨的眼神凌虐他?
“她為什麽不來?”忍無可忍,差點想掐死這個不講信用的男人!“你說過會帶她回來!”
“可我沒說是什麽時候。”馮素弗聳了聳肩,如今的生活多愜意美滿,說實話他真的舍不得帶曦兒回這裡。不過,這不是重點。“她不願意隨我來。”
“為什麽?”桀栩握了握拳,有一絲心慌。她不願意回來,是不是因為她對這裡的一切真的沒有一絲一毫情感?這一局,他們是不是徹底輸了?
“你既然想她,為什麽不親自去龍城跟她要個答案?”
“馮素弗!”楊曦如今既是河川一線的王妃,又是少君夫人,他怎麽不知道?只怕是有人舍不得放手,不讓她回來!“你明知我不想逼她!”
“慕容雲呢?”端起酒杯,馮素弗問了個無關系要的問題:“他是不是在燕西?”
“與你無關!”桀栩的指關節捏得咯咯作響,或許下一刻就會忍不住對某人出手。
“大哥去燕西了,若是他們兩人碰上,不知會不會打起來。”這是他最擔心的問題,情敵見面分外眼紅,尤其那兩人還都是高傲自負得無與倫比的傲君!
“只要不打死其中一個,關系不大。”一旁的歌詩軒涼涼地開口,“對了,二師兄似乎失蹤了。”
“似乎?”
“因為不知道是他自己離開還是被人劫走。”歌詩軒的神情看起來一點也不緊張。
“哦。”馮素弗喝著酒,一副事不關己的神態,“人是在你們這裡丟的,與我無關。”
反正,要向曦兒交待的人不會是自己。
聞言,彥域很不客氣地嗆了一口酒,俊顏一時漲地通紅。“你們這些人......咳咳,咳!”
這些人到底有沒有良心?一個是人家的師妹,一個是同朝臣僚,還有一個......罷了,那一個見不到佳人,如今大概對任何事都上不了心。他雖然不用跟楊曦交待,可不能不跟大哥交待!若是楊曦把這氣撒到大哥身上,自己怕要吃不完兜著走幾趟。
一席各懷心思,再無歡言。
夜裡,馮素弗大刺刺入住初陽苑,剛要熄燈就寢,一抹淡青身影閃身而入,一把從床上把他揪了起來。
“她為什麽不回來?”來人仍不死心,重複著被重複了無數遍的問題。
馮素弗拍開他的手,明顯有一絲不耐煩:“我只能保證我和大哥都沒有勉強她做任何決定。”
他只是負責接如煙和苻卿回龍城,至於其他問題,無法回答。
“你是不是給她灌輸了什麽思想?”桀栩冷冷盯著他,臉色森寒。就算她對自己全然不在乎,那對大哥難道也沒有一絲絲牽掛麽?她為何如此絕情?
“或許當中有什麽誤會也說不定。”他其實心裡也明白曦兒根本沒有放下慕容雲和桀栩,甚至偶爾夢回之際會情不自禁地呼喚這兩個名字。只是,她確實不願意回來,也不願在別人面前提起,作為她的夫,不願問也不該問。
“是不是因為憐馨?”這事他或多或少聽說過,只是不知道在她心裡竟然留下那麽大的鬱結。
“憐馨又是誰?”
桀栩不語。若真是這個原因,大哥這些苦真是白吃了!
馮素弗見他臉色不定,沉吟半刻,他忽然道:“江山美人,你想要什麽?決定了嗎?”
桀栩臉色微變,不自覺退了兩步。兩人再度陷入沉默中。
就在馮素弗欲開口之際,他慘然道:“或許根本輪不到我去做選擇。”
說罷,也不理會對方,步伐沉重地離去,一身落寞。
馮素弗只是淡淡看著他蕭索的背影,心中說不出是悲是喜。他不會大方到把自己的女人拱手送人,除非是曦兒自己放不下,否則,哪怕桀栩再怎麽傷心欲絕也與他無關。
只是,是不是真的放得下,只有她自己知道,旁觀者雖清,卻也無法為她做任何決定。
重重倒回床上,秋夜再無聲。
翌日,馮素弗帶上如煙,以及死皮賴臉非要跟上的霍颶,領著一小隊精兵離開皇城,趕往龍城。
臨別之際,他在桀栩耳邊低語了幾句,桀栩只是默默聽著,一句話也沒說。
眼看一隊人馬漸漸消失在宮門外,歌詩軒不無好奇地問:“他剛剛對你說了什麽?”
“雲和栩,十二與十一。”說完這句莫名其妙的話,他轉身離開。
歌詩軒喃喃重複著他的話,一臉疑惑。十二與十一,什麽意思嘛?
“唉,能不能說清楚點?”人家怎麽說也是個女子,女子是可以被允許八卦的!“喂!等一下!”
前方那人似乎完全沒有聽到她的呼喚,整個魂不知飛去何方。
而多日來一直緊抿的唇角,終於扯開一抹幾不可見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