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不知道有多少噸重的入霄雲峰,它的地基居然是一根弱不禁風的小草,尤其是這座雲峰是倒懸式,越往下越是纖細,最後就如同針尖對麥芒一般,懸命峰的峰尖就點在狗尾巴草的草芯上。
上面是如泰山般沉重的巨峰,下面是如鴻毛般輕柔的小草,兩者產生了鮮明的對比,形成了強烈的視覺衝擊,其中更是蘊含說不盡道不明的意境。
以柔弱之軀肩負重任,嶽鼎頓覺腦海中有許多不可名狀的禪意流淌而過,玄之又玄,靈魂都為之顫抖起來,倘若他現在正處在某個瓶頸上的話,只怕瞬間就能撥開雲霧見青天,突破自我。
就在他尋思間,忽然感應到周圍有股氣息正急劇變化中,轉身看去,卻是丘離。
這小子正愣愣看向懸命峰與一線坡的交接處,任憑身上的氣息在不停高漲,但這並非是走火入魔的症狀,而是突破!
果然,當他身上的氣息漲到某個臨界點,微微一頓後,迅速發力捅破了那一層膜,接著氣息開始回縮,高度凝聚起來,在他背後形成一個黑色漩渦的虛影,間或顯現修羅咆哮之像。
這正是突破到念威的特征,虛影代表的是丘離修行的功法中最強大的吸星大法,而修羅之像卻是意味著修羅滅世刀突破到極境。
他本來在同岩破天的一戰中,和山子巽一樣經過了精神上的磨礪,完成了對念威期的積累,只是由於內功被廢,身受重創,根基大大削弱,結果便沒能突破。
雖然晉升念威期的條件僅僅在於精神上的升華,但絕大多數武者都不是單純依賴精神突破,哪怕滿足了要求,也會得到本身根基的輔佐,削減突破的難度,而丘離這一回是真正沒有依賴根基,僅以自身意志為手段,打開了牢籠,殊為難得。
嶽鼎見二弟沒事,也就安下心來,接著問道:“這樣的奇景絕非天成,不知道是出自哪位大人物的手筆,以大神通完成了這一切。”
鎮長如實闡述:“是紅世雙巫手下八天王之一,病天王膏肓劍客,這座懸命峰就是他的府邸。”
嶽鼎皺眉道:“既然是這位大人物的所有物,我們若鳩佔鵲巢佔了他的府邸,等到他回來,豈不是……”
“他回不來了,”鎮長歎氣道,“膏肓劍客本就是我們隱高鎮的族人,他曾留下一盞掌命燈,保管在宗祠之中,但是不久前,這盞掌命燈熄滅了。”
掌命燈,顧名思義,就是掌管生命的燈,只要燈主還活著,這盞燈就不會熄滅,相反的,掌命燈熄滅了,也就意味著燈主死亡。
雖然只是一句話,但嶽鼎卻覺察出裡面蘊含的巨大信息量。
紅世雙巫如今並不在巫州,這兩位極道強者不知是出於什麽原因,是將門派府邸“紅世天宮”打造成了奇跡方舟,然後帶領麾下弟子以及九黎族人一起穿梭時空隧道,去征戰中土神洲去了。
天下九洲之中,神洲第一。
中土神洲坐落於三千大世界的中央,得天地眷顧,有大氣運加身,人才輩出,大道興盛。
雖說如此,但獄洲修行者普遍認為,紅世雙巫作為公認的獄洲最強,就算不能征服中土神洲,可打下一片領地應該沒什麽難度,因此哪怕人家連山門也一起移走了,依舊沒有勢力敢將手伸到巫州地境。
你敢趁主人不在,偷人家底,一旦對方回過神來,大發雷霆,駕駛著奇跡方舟撞你山門,你拿什麽來擋?…。
奇跡方舟全力開動起來,碾壓小千世界如十指捏螺,俯身拾芥那麽簡單,據說連某些法則力量並不強大的中千世界的位面,也可以直接撞爆掉。
可是從鎮長透露的消息來看,紅世雙巫的征途似乎並不順利,否則不可能連最仰賴的手下都命喪九泉,甚至進一步推想,是否連紅世雙巫本身的安危也……
不等嶽鼎開口提問,鎮長直接道:“從病天王最後傳回來的消息看,紅世雙巫的處境並不安全,連他都不看好未來,所以勸我們提早做好準備。”
所謂的準備,自然是指紅世雙巫若陣亡,那麽巫州就成了無主之地,這裡沒有任何一個中等程度以上的門派,也就成為了各方勢力眼中的香餑餑,人人都會想要到這裡來咬上一口,不為別的,就衝巫州各地培養的靈物,就值得動用大手筆。
而且,紅世雙巫雖然連山門也一起移走了,但保不準會有東西遺留下來,就算他連根雞毛都要帶走,也還有八大天王的山門,比如嶽鼎眼前的懸命峰。
也許武道聖地會對天王級別的山門看不上眼,可大中小門派都難以忽視其中的財富,若是能得到完整的《邪巫紅世訣》,那更是天大的奇遇,足以讓門派的實力更上一籌樓,野心大一點的,還會遙想成為紅世雙巫二世。
真到了那個時候,最快樂的是鄰接巫州的兩個州,而最痛苦的便是巫州的百姓,他們失去了最大的保護傘,就像一個失去了軍隊的富國,脫光了衣服的美女,會引來各路牛鬼蛇神的入侵和掠奪。
嶽鼎恍然:“我明白老丈邀請我們到這裡的理由了,但為什麽不找更強大些的,恕我直言,哪怕我們兄弟仨再怎麽自信,可眼下依舊十分弱小,當不起保護者的責任。”
鎮長歎氣:“你以為這懸命峰是你想進就能進入的嗎?好歹人家是八天王,怎麽可能沒留下防止竊賊的禁製?要想通過禁製,不被排斥在外,首先要修煉過《邪巫紅世訣》,這樣具備進入的資格,可這世上修煉過《邪巫紅世訣》的還有幾人呢?與其等到未來,讓那群強盜門暴力破壞掉禁製,佔據懸命峰,不如主動找一個符合自己口味的人。”
直到現在,嶽鼎才弄清楚對方為什麽邀請自己來這裡,並不僅僅因為他曾經挺身保護過對方,更因為修習了《邪巫紅世訣》,擁有進入的資格。
人品和能力,基於這兩者,鎮長才將賭注壓在嶽鼎的身上。
“突然感覺壓力很大啊。”
嶽鼎望向倒立的懸命峰,知道若接下了這座洞天福地,就是在頭上懸了一把鍘刀,隨著時間的流逝,這把鍘刀會緩緩下落,若在最終落下之前,他沒有足夠的能力逃脫出去,等待他的就是死亡。
不要妄想能拋下保護隱高鎮的責任而獨自逃跑,因為他佔據過懸命峰,所以人人都會知曉他身上有跟《邪巫紅世訣》相關的東西,以及來自病天王的傳承,無論是哪一個,都會來引來貪婪者的窺伺。
退一百步說,就算他有成功隱姓埋名躲起來的機會,也絕不會這麽去做,否則便是違背立下的宏願,自毀大道。
想來也正是看出了他的責任心,鎮長才會放心的將這處寶地交給目前仍然弱小的三人,將籌碼壓在短時間內的進步上。
這是相當大膽的賭博,彼此都堵上了性命。
“我接下了。”沒有太久的思考,嶽鼎爽快做出了答覆,“相比我立下的宏願,這點困難根本不算什麽,若連闖過這一難關的信心都沒有,還是趁早收拾行李,回鄉下種田,談什麽大道都只是鏡花水月——既然踏上了這條路,就沒有退縮的道理!”
這番擲地有聲的言語,立馬引起了共鳴。
丘離最愛這調調:“大哥這話說到我心坎裡了,天降大任於斯人,若沒有重重困難阻撓,如何顯得出自身的能耐,豈不平白讓人看低了。”
山子巽不甘落伍:“大丈夫生而在世,合該披荊斬棘,為常人之所不能為,行常人之所難行,方不枉在這世上走一遭。”
鎮長滿意的捋著羊須:“老夫行遊數州,見慣了假的聰明人,如今總算是找到了三個真的大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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