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離像詐屍一樣,上半身直挺挺的豎了起來,全身汗毛直立,心眼都快從喉嚨裡跳出來了:“子巽你小子該不會是要說那件事?住手啊,你要是敢說出來,我到死都不會放過你!”
山子巽像是沒聽見威脅一樣——不,他的語速甚至更快了。
“結果到了實戰的時候,二哥踩著我的肩膀當人梯,好不容易爬上澡房的透氣口,還沒開始看,就流了鼻血。”
“說下去!”隔壁的房間傳來了嶽鼎的聲音,語氣中帶有濃濃殺氣。
丘離雖知道接下來發生的事情,絕對能平息嶽鼎的怒火,但他寧可發生的是讓大哥生氣的事。
“我錯了,子巽大人!剛才是我豬油蒙了心,求你大發慈悲放過我,以後你就是二哥,我是么弟,你讓我往東,我絕不往西,你讓我攆狗,我絕不攆雞!”丘離完全放下尊嚴,就差沒跪地求饒。
然後,他聽到了“嗯哼”的一聲輕笑,宛如惡魔的低喃。
“二哥往裡面一望,沒看見嫣紅姐,反而撞見了嫣紅家的阿婆,好死不死的居然還對上了視線,當場被抓住。阿婆笑著說,看來婆婆我還寶刀未老,風韻猶存……”
“不要啊啊啊啊——你殺了我!殺了我!快!殺了我!我這種人渣活著還有什麽意義——”
男人狂野的嘶吼在整間客棧裡回蕩不息,丘離瘋狂的以頭撞牆,撞得咚咚直響。
門外的走廊上響起了一陣腳步聲,接著就是敲門的聲音。
“那個……客官,你這樣子會吵到其他的客人,畢竟是晚上,而是安靜些比較好,還是說遭遇了什麽事情,需要我報官嗎?”客棧老板帶著困擾的語氣說著。
“拜托快殺了我……快點殺了我這個心中滿是傷痕的男人……嗚嗚……”
屋子裡傳來了涕泗橫流的哀求聲。
“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是請節哀順變,人活著才有希望,世界總歸是美好的……”飽經世故的客棧老板不急不緩的安慰著,最後補上一句,“要是實在想不開的話,請不要弄髒床鋪和被單。”
腳步漸行漸遠,隻留下傷心男人的嗚咽聲。
翌日清晨,日上三竿後,丘離才盯著一對熊貓眼下樓來,遇見嶽鼎和山子巽這對始作俑者後,張了張嘴唇,沒有發出聲音,但嶽鼎和山子巽卻相視一眼後囅然而笑——丘離剛剛用了傳音入密的手段。
人果然都是逼出來的。
“打擾一下,請問昨晚上的聲音,是否跟三位少俠有關?”
問話的是一名少婦,膚若羊脂,眉眼如畫,從穿著的綢緞霓裳來看,絕對是富貴人家。
丘離以為對方是為了昨天晚上的事情來問責,正欲道歉,卻見那少婦連連擺手道:“請三位少俠不要誤會,奴家要說的事情並非與昨晚相關,而是另外有一事,希望能得到三位的幫助。”
這女人的聲音軟綿綿的,像棉花似的不著力,讓人聽了極為舒服,而且她能猜到丘離的心思,提前開口打消道歉,懂得為人保留顏面,雖是微不足道的一件事,但越是細節越是能證明人的秉性,容易博得他人的好感,顯示出她秀外慧中的一面。
嶽鼎仿佛聞到了白銀的味道,伸手道:“夫人不妨坐下說事。”
少婦身後的丫鬟先一步用絲巾擦了擦椅子,再扶著少婦坐下。…。
“奴家姓方賤名蕙蘭,乃是鄰縣連家堡堡主的二夫人,此次回娘家一趟,無意中聽得消息,有人將對連家堡不利,奴家雖寄信提醒相公,卻沒被放在心上,以為是捕風捉影的笑談。但奴家最近隱隱覺得不安,每每入睡,總有噩夢,前日去廟裡抽了一簽,竟是大凶的下下簽,奴家擔心將有危險降臨,不得不防,因此想找幾名身手可靠的江湖人士幫忙。”
所謂二夫人其實就是小妾,不過沒人願意自稱小妾,用二夫人替代倒也屬正常,嶽鼎對此沒什麽疑問,他更在意另外一點。
“為什麽會找我們三個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呢?說實話,江湖人士並不難找,我也不認為自己長得多麽慈眉善目,能讓人一眼就信任——我這三弟除外。”
丘離撇了撇嘴,要說三人中壞水最多的,就是有著翩翩風度,笑容靦腆,形似謙謙公子的山子巽,而為人最正氣,行事剛正不阿的反而是身材魁梧,臉上加道疤就能當山寨大王的嶽鼎。
“的確,奴家與三位素不相識,非要說邀請三位的原因,那便是神靈的指引。昨天夜裡,奴家再度做了噩夢,夢見有一蒙面刺客,闖入連家堡大開殺戒,就在對方要將鐵手插入奴家心臟的時候,外面忽然傳來了震天的吼聲,然後奴家就被驚醒了——要知道在往常,不管別人怎麽喊,奴家都不會輕易醒過來的。”
說到這裡,方蕙蘭淺淺的笑了起來,丘離只能是尷尬的賠笑幾聲。
“奴家想,這就是冥冥中的指引,上天要派貴人來幫助我連家堡躲過此劫難,尤其是在看見三位是擁有不俗武藝的俠士,更加確信這一點。還望三位少俠不吝相助,奴家代整個連家堡感激不盡。”
嶽鼎不信鬼神,比起虛無縹緲的神靈,他更相信自己的一雙手,但是他也知道很多人都崇信鬼神之說。
君不見很多老婆婆老公公寧可日子過得苦一點,也要將飯菜錢都省下來捐給神廟,相比之下,這位連家堡的二夫人已經算是很有抵製力了,都出現了那麽多的征兆,居然還未變得疑神疑鬼,而是經過確認後才發出邀請——如果她所說的征兆都是真的。
給人當護衛保鏢,這在嶽鼎看來是屬於正當的賺錢行業,沒門沒派,功夫未到念威期的“小俠”,大抵上也是靠這麽一門行業吃飯。
念威期是道門檻,跨過去了,人海戰術再也無效,一個眼神下去,番茄軟蛋統統會被嚇得肝膽欲裂,心臟病發而亡。
前四重“氣機”“剛柔”“入微”“化勁”全部是在力量上做文章,而第五重的念威則是在意志上夯地基,這是從有形到無形的一種轉變,在大門派和武道聖地中,不算雜役,卡在第四重進不了第五重的弟子人數永遠是最多的。
嶽鼎聽說過連家堡的名聲,相比**出身的慕容山莊,連家堡就要好上許多,雖然僅有二代,是個暴發戶,可人家商賈出身,比較重視名聲,平日也沒少乾捐款賑災的事,名聲在這片地區還是過得去的。
以連家堡的富甲一方,想來傭金就不會少,包吃包住是必須的,考慮自家到剛好花光了盤纏,當真是瞌睡了就有人送枕頭,連他都有些相信這是所謂的緣分,與兩位兄弟稍稍商量後,便應承下來。
天與不取,必受其咎。
這位連家二夫人也是出手闊綽,當面就拿出了三張一百兩的銀票,作為定金。
這算是偏高的價錢,但也沒有超出,一般的護衛當然沒有這麽高,可現在是屬於危險時期,隨時有生命危險,要雇人乾刀口舔血的活,自然要出高價錢。
“嗯,夫人也是我輩中人?”嶽鼎觀察到方蕙蘭手指上幾個淡化的老繭。
“奴家的娘家是管碼頭的,平日少不了與人比劃鬥毆,奴家也就跟著學了一些花拳繡腿,隻做防身用,也拿不上台面。”方蕙蘭解釋了一下,隨即又補充道,“正因如此,奴家才能通過三教九流的渠道,打聽到有人要對我連家堡不利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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