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雨紛紛,大冶鐵山西南一師教導團排成兩列縱隊,踏著泥濘向鐵山滾滾而去,和往常急行軍訓練不同,士兵都被告知必須武裝前進。
柯韶從警衛員手上接過水壺,一口乾完半壺水後舉起了望遠鏡,邊看還邊說道:“奇了怪了,按理說這天也不熱,我怎麽總覺得口乾?”聽到話的幾位軍官躲在後面直抽抽,他那裡是口乾?分明是心火旺盛。話說回來,一師現在是全軍第一支完成了計劃編制的部隊,教導營成了教導團,大家都升了一級。何況這回出任務還可能碰到打敗了俄國,被吹上天的日本陸軍,難怪會口乾的厲害。
前面就是鐵山礦區了,鏡片中已經能看到獅子山下長年累月挖出來的天坑,天坑四周都是幾十米高的丘陵,光禿禿的山包如同一個個墳頭,非常不適合隱蔽。右邊隔著礦區是吳王山,左邊是鐵砂處理廠,更遠是焦煤廠。獅子山頂插著一面日本軍旗,應該是日本軍駐扎的地方,居高臨下地勢開闊不說,根據情報還有至少四門野炮和三挺哈乞開斯機槍,蠻乾肯定傷亡不小。
別看他人粗性子暴躁,但上月步兵指揮速成班考核時還拿到了前五名,已經不再是起義夜趕鴨子上架的班長,而且他還是第一位軍官中為數不多的機槍手。
三個營中要留下一個預備隊,一營打主力,二營從右面繞過去。全軍重機槍不多,師長說了在軍工廠產能不足的情況下部隊不會裝備太多這種吃子彈的大家夥,所以教導團暫時隻分到一個重機槍班。輕機槍倒是有12挺之多,但從之前的戰鬥看,正面面對重機槍封鎖輕機槍幾乎發揮不出作用,何況這回是打進攻。蔣校長說過,日本小蘿卜頭玩起命來也是蠻難對付的,尤其是他們每個小隊都有專門的工兵,防禦時工事構架比較完善。
柯韶暗暗分析的時候,身後軍官們也議論紛紛:“於連長,你說這回日本兵會不會打?”
“不好說。”
“這糟了,萬一不開槍任由我們橫穿礦區,那咱豈不是白忙乎一場?”
“有個男的天天在你相好的面前溜達來溜達去,還時不時說兩句葷話,你打不打?”
“當然打!”
“那不就得了。我就擔心江邊的日本兵艦,聽說來了五艘,艦炮那玩意可真不是咱們能擋住的。”
“怕啥,他們有兵艦咱們就沒了?我敢打賭司令肯定把王大胡子的水師調過來了,就不知道躲在哪裡。”
“那倒是,司令從不打沒準備的仗希望日本兵這回別慫了。”
幾位軍官嘀嘀咕咕還沒說完,柯韶一眼掃來將後面的話堵回了嗓子眼,指著前方山勢說道:“都他媽給我閉嘴!聽好了,一營主打獅子山,要小心機槍,日本兵手裡最少有三挺重機槍和四門大炮。咱們的大炮暫時過不來,要防止江上日本兵艦,所以重機槍給我頂在旁邊的小山口,輕機槍上六個班分散日本的火力。二營從左邊沿礦坑繞過去,三營做預備隊先去焦炭廠保護機器設備,防止日本人搞破壞,控制工廠後立刻插到他們後面去。
都給我打起精神來!忘掉之前咱們打的仗,這回是和俄國毛子兵打過死戰的硬骨頭!記住了,別學北洋玩人堆往上衝,都給我散開以排為單位,咱們人數多,白刃時幾個人一組,乾死一個是一個!就像訓練時那樣盡量拉開聽到沒?”
“團長放心。”
見到大家都聽進去了,柯韶對後面招招手,配屬的騾馬隊立刻趕了過來。騾馬上赫然是四門迫擊炮,兩門1 毫米和兩門80毫米,一師教導團是除五師外第一支裝備迫擊炮的部隊,由於漢陽最新的70毫米輕型山炮進展不快,57毫米過山炮又已經被證明效用不大,所以炮兵依然是國防軍的劣勢,不可能做到像日本那樣大隊就配屬四門野戰炮。
但迫擊炮的出現讓總參謀部看到了打造營級甚至連級火力的希望,為了盡快讓部隊熟悉裝備,總參謀部已經從全軍調來了一千多炮兵專門進行迫擊炮使用和操作培訓,摸索使用新裝備的辦法,以便等將來大規模裝備後能迅速形成戰鬥力。
這四門炮還是師長拉下臉來親自去找司令才撥給先裝備教導團的,大夥也格外珍惜,平時愛護的都跟寶貝似的,這回終於要開張了!“看到沒礦坑下面的平台?那邊應該可以打到獅子山頂,給我都拉過去,我會讓步兵幫你們引出火力,把炮彈都給我全砸出去!”迫擊炮連的戰士立即點頭,興奮地哇哇亂叫,卸炮的卸炮,扛彈藥的扛彈藥,很快就做好了準備。
見到炮班準備完畢,柯韶深吸口氣,一揮手:“三連出發,告訴戰士要特別小心!”
教導團做好準備的同時,高川健次郎少佐也接到國防軍抵達的消息,當他趕到獅子山陣地時,遠處三個營的陣容讓他瞬間熱血直衝腦際。板載!大日本帝國陸軍終於有活幹了,這一槍就由我來打吧!帝國的鐵礦絕不能從自己手中丟失。
“少佐。他們來了。”
副官的提醒中,只見到大約一個連的國防軍士兵沿礦坑搜索前進,他們腰彎的很深,不停利用障礙物演練躲避、迂回等戰術,那位連長還不停用銅哨提醒士兵注意,看起來還真像是在進行模擬演習。但高川此刻已經紅了眼睛,根本不想那麽多,下令迫近到五百米後重機槍立刻開火驅散。
石原莞爾嚇了一跳,連忙提醒道:“少佐,我們不應該打第一槍,而且我認為只要我們不開槍,他們也不會開槍。”
高川健次郎現在哪裡還聽得進去這些話,面前蘊含鐵砂的礦坑就是他的生命,是日本的希望,何況海軍剛才還警告了自己,所以立刻怒罵道:“少尉!需要我提醒你現在的身份嗎?如果你還是大日本陸軍的一員,那麽請拿起槍去和士兵一起去戰鬥,抵抗侵略!”
石原莞爾的性子想來吃軟不吃硬,對視冷笑道:“少佐,這是中國人的圈套!他們故意想讓我們先開槍,如果。”“閉嘴!來人,把這個擾亂軍心的混蛋帶下去,命令炮兵準備開火。”高川根本不再給石原莞爾說話的機會,旁邊幾位屯軍士兵衝上來要押他回去。
“你會後悔的,少佐閣下!”石原莞爾根本無心參加這種被別人算計的戰鬥,就算打贏了面前這支部隊又有什麽用?獅子山左右兩翼至少還有兩個旅,他們恐怕早就在等機會衝過來了。見到他被押走,混在士兵中間的彰野申二和金田新太郎甚至還有些幸災樂禍,將準星備對準了遠處運動的國防軍士兵。
“連長,你說小日本怎開不動手呢?”三連輕機槍手摸著新到手的漢一型機槍,趴在地上眯著眼睛,慢慢打開了保險。
“二班,再往前一點,老子就不信,篤篤篤篤。”還沒等連長說完,獅子山上陡然亮起了兩道火線,緊接著炮彈就落在了三連隊伍中間。
“轟轟轟。”
“日本雜種開火了!”
“散開,進攻!”
“機槍,機槍**你媽,愣著幹嘛?開槍啊!”
各式各樣的叫喊聲陡然響了起來,機槍手開始還愣住了,沒想到見到一個團,日本兵居然還有勇氣真打,直到屁股上被踹了一腳,才醒過來將一個日本兵壓入了準星。“打了,打起來了!動手。”見到爆炸,柯韶和教導團將士們如打了雞血般亢奮起來,紛紛按照預定計劃衝向了獅子山日軍駐地。
“轟轟轟。”四門日本75毫米野戰炮瘋狂開火,閃亮的彈跡劃破雨絲落在三連中間,綻放開橘黃色的火球,泥漿混合著破片橫掃而過,下瀨火藥產生的黃色煙霧迅速從獅子山腳下彌漫而開。
“二班掩護。”
“三班上。”
三連是距離獅子山最近的部隊,早就準備好的他們在敵人開火的瞬間就快速向山峰衝去,武勝關的血肉、孝感的鏖戰,小倉山殲敵的錘煉,戰後又苦訓了三個多月的將士們對槍炮已經產生了一種條件反射,部隊很快就以排班為單位散開進行還擊。但三挺哈乞開斯重機槍的封鎖,讓進攻顯得並不順利,直到小山口方向響起了馬克沁重機槍特有的噠噠聲,日本機槍肆虐的局面才被打破。
“掩護我。”高林是一營二連的輕機槍手,參加過武勝關、夜襲陳家坳和小倉山大戰,經驗豐富不說還差點入選警衛連,最後只因為選拔賽中對戰這一關被別人先挑落,才失去了資格,所以回來後他苦練了輕機槍跑位戰術。繞過礦坑抵達獅子山腳下後,立刻讓戰友掩護他,自己帶著副機槍手壓低身子跑向了左邊一塊裸露的大石。
子彈啾啾打在他腳下,抱著近二十斤重的機槍跑實在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所以部隊挑選輕機槍手前都會嚴格篩選。等他衝到大石後面時,立刻架起機槍對準了日軍的一個機槍堡。謔謔謔謔謔剛剛打出三個點射將對方火力吸引開來後,他已經開始向上爬去。一挺又一挺的輕機槍加入這種跑動機槍遊擊戰後,日軍重機槍火力開始被分散,迫擊炮連立刻出動。
借著掩護,炮兵連終於趕到了坑道邊緣的一個小平台上,訓練了兩月的炮手迅速架好炮身,眼睛貼在機械瞄準具上,右手開始轉動轉把一點一點調準準星。等到四門炮都準備好後,連長手指搓刀向前一指:“急促,六發連射。”
“咚咚咚。”青煙噴出炮口的同時,金田新太郎率先看到了從坑道邊緣騰空而起的黑點,還沒明白是什麽東西,其中一個黑點就猛地向他這邊墜下。轟!一聲驚雷後,三米外厚厚的沙包掩體如同被巨人踩了一腳,猛然四分五裂倒塌下來。這一幕讓金田新太郎和所有人眼睛都直了這是105毫米野戰炮?不,甚至更大!難道敵人的海軍已經打敗了第三艦隊,開始支援了?
無怪他們驚訝,1 毫米迫擊炮炮彈重達15公斤,典型薄皮大餡,填裝的又是威力驚人的黃色炸藥,所以簡易沙包根本無法阻擋,要不是發射藥沒解決,甚至可以直接打到後面的日本炮兵陣地內。咚咚的音律在子彈和喊殺中並不起眼,可威力卻實在驚人。參加過日露戰爭的高川健次郎看到這種彈道彎曲的炮彈,瞬間想到了俄國曾經使用過的武器。可他還沒來記得多想,一枚80毫米迫擊炮炮彈就準確擊中了他所在的掩體。
一聲接一聲的爆炸連續響起,爆炸的火團和煙柱不斷從獅子山上升起,伴著橘紅色的火焰,霎時整個山頭硝煙彌漫,得到炮兵支援的國防軍教導團一營在機槍和大炮的掩護下發起了猛烈衝鋒,伴隨步兵更加方便的輕機槍再次主導了戰場,交織成密集的火將日軍壓在陣地內抬不起頭。
短短十分鍾,三挺哈乞開斯重機槍組成的日軍火就被迫擊炮一一敲掉,這讓高川重傷後無法得到有效指揮的日軍士兵更亂,隨著二營快速迂回從側翼壓了上來,獅子山上的喊殺聲愈加凶猛。
“上刺刀!國防軍!進攻。”
見到敵人沒有重機槍,各連連長紛紛帶頭喊起了這句從小倉夜響起的進攻口號,數以千計的國防軍士兵開始猛衝獅子山陣地,並不險峻的獅子山瞬間變成了絞肉機,蜂擁而來的國防軍士兵壓低身子,嫻熟的利用掩護不斷接近山頂。當他們衝到第一道陣地前時,最前面的士兵立刻變成了擲彈兵,一波又一波的手榴彈開始反覆蹂躪日軍,還沒等彰野申二從一連串的爆炸中緩過神來,雪亮的刺刀就已經扎入了他的胸口。這位大老遠從朝鮮趕來考察的日本準尉甚至還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取得戰果就被刺死。
“突擊!板載!。”不甘心失敗的日軍也乾脆放棄了陣地至上而下發動了突擊,和國防軍將士一樣,經歷過日露戰爭的日軍士兵對待白刃突擊戰一點也不遜色與對手,甚至嫻熟程度還略高,當他們一波又一波的衝出陣地,凶橫無比的撞入國防軍陣中時,高林的輕機槍甚至都無法壓製住。
一邊是要保護漢冶萍的日軍,一邊是以光複全國為己任,一心要奪回國家財產,不再做被列強奴役二等公民的國防軍將士,就在這片山崗上捉對廝殺。陣地上一片混亂,殘酷而又血腥異常。信念,理想,野心和國家榮譽!在這一刻全部穿插了進來,士兵們已經變成了眼睛紅紅的殺戮機器,只知道毫無花哨的刺殺、抽刀、格擋、再刺槍尖的刺刀如同燃燒了起來,血紅血紅!戰鬥的血液在這一刻徹底沸騰,身子像著了火般滾燙滾燙。高林等輕機槍手見狀也乾脆放棄了壓製任務,抱著機槍躍入陣地抵近猛烈掃射。
一波又一波的國防軍將士逐漸壓垮了日軍的信心,面對一張張瘋狂而又猙獰的臉龐,日本駐華屯軍第一次吹響了撤退的哨聲,可此刻撤退已經太晚太晚了!預備隊三營派出部分部隊保護工廠後,剩下一個連也趕到了日軍後方,三面被圍後很多日軍士兵居然慌不擇路往無處可逃的礦坑裡面跑。
誰也不知道第一個投降的日本兵是誰,但隨著被包圍號稱亞洲最強的日軍也終於被徹底打斷了脊梁,紛紛舉起槍向國防軍戰士投降。
“轟轟轟。”整整遲到了近一個小時的海軍艦炮終於來支援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