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中的孝感火車站內,幾輛只有透氣小窗的悶罐列車排成了長隊,一師二旅的將士們排著隊鑽入車廂。
突然而至的調動命令雖然讓大家有些措手不及,但好在小倉山後部隊至今邊行動邊訓練已經兩月,精神面貌和紀律不降反升,已經隱隱有了王牌師的架勢。就算再倉促,每位士兵也都裝備整齊,沒出現丟三落四的景象。
站台上,嶽鵬穿著軍裝雙眉緊皺,不停掐表計算時間,胸口一枚黑色的小骷髏胸章在微光下顯得格外猙獰。
這是剛剛和軍功章一起發下來的黑骷髏胸章,可別小看這枚外形有些不符合國人傳統的黑骷髏,它代表了送給對手死亡和噩夢!代表了佩戴它的部隊贏得過一次重大勝利,所以目前能得到它並公開佩戴的僅有一師、二師和三師一旅,因為他們都參加過從武勝關開始至小倉山結束的慘烈保衛戰,是國防軍中的精銳。
一旅二團已經抵達了南京,剩余兩個團目前正在武穴等待船隻送他們南下,所以駐扎在孝感的一師目前只有兩個步兵旅,由於武勝關還沒拿回來,加上這次行動用不著太多部隊,所以此次開拔的全都是二旅輕步兵。
參謀長吳兆麟是少數幾位知道今夜執行的是什麽任務的軍官之一,走過來說道:“師長不用太擔心,漢口那邊還有戍衛營。小樓下午也已經帶教導營出發,張廷輔也已經掉頭,有他們在那些人翻不起浪來。何況我覺得三師未必真會跟那些人鬧。”
“畏三以為我怕他們得逞?你錯了。子清已經通知了司令,所以就算我們不回去,他們也沒機會!我是在想司令和我們到底做錯了什麽?”嶽鵬啪的一聲合上了懷表,塞入胸兜向車廂走去,風中傳來了他冰冷的聲音:“這裡交給你了。那邊的事情你不用擔心,鮮血會讓他們更清醒一些。”
鐵輪緩緩滾動了起來,既沒有汽笛也沒有喧鬧,一切都顯得那麽安靜。望著列車遠去的影子,吳兆麟歎了口氣,隨著列車離去,槍炮聲似乎再次灌滿了耳朵,這個國家的血還要流淌多少才能真正地安寧下來呢?站在寒風夜色中的他無法知道,只希望能少一點,再少一點。
鄧玉麟看了眼還在睡夢中的妻子,心底暗暗歎了口氣,良久後才抓起槍,穿好軍裝向江邊走去。
清晨的漢江邊,寒霧中一隊隊身穿訓練單衣的士兵唱著歌,在軍官的帶領下進行晨練。11月13日傍晚槍聲淡去後,國防軍就展開了全軍大訓行動,不僅沒有因為戰爭結束倦怠,反而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士兵們每日都必須訓練八個小時,從跑步到300米障礙,從射擊到思想教育,每天都安排滿滿。
遠處的漢陽碼頭上依然忙碌,這幾天大大小小的江輪似發了瘋般將機器和設備運來,為此漢陽廠不得將原來準備的臨時倉庫又擴大了幾倍,工人們更是百般呵護這些寶貝,就算外面已經被裹了層防水油布,卸下來後還又加厚了幾層,生怕冬天潮濕把機器弄壞了。
黃石大冶的水泥,上海運來的煤油,江西買來的銅,萍鄉的煤,還有這次數量多到足以再建兩個漢陽還多的洋機器!沒人知道楊秋到底是怎麽弄來這些,也不知道他哪來那麽多錢。唯一知道的是,短短兩月後因為戰爭破壞的三鎮已經再次繁榮了起來。
北方窺視,下遊混亂,上遊三省卻在他的領導下已經呈現出欣欣向榮之色,自己這樣做到底是在幫這個已經傷痕累累的國家,還是在破壞?
一小隊訓練的戍衛營士兵從身邊跑過,這讓他有些緊張。戍衛營是三鎮保衛的核心力量,編制並不大,目前只有兩營千人左右,分別駐扎在三鎮和重慶,但實力卻不容小視,不僅是楊秋的起家部隊,裝備也是僅次於警衛連的部隊,可以被視作未來三省內衛部隊的雛形。
士兵們敬禮後繼續向遠處跑去,讓他稍稍松了口氣。
因為三鎮地勢特殊,為了官員和軍隊方便所以有專門的碼頭和渡輪,玉帶門江邊就有一個,等看到插著飛虎旗的小交通艇時,一個熟悉的面孔忽然斜刺走了出來,擋在了面前。
“清澄?”鄧玉麟看著一身戎裝的張廷輔,心臟猛地縮幾下,強壓緊張問道:“你昨天不是去長沙了嗎?怎麽忽然回來了?”
張廷輔深深看了他一眼。鄧玉麟也是首義大功臣了,要不是他在寶善裡出事後果斷聯系大家,也不能有後來的起義成功。但有些事他還是沒明白,或者說明白了卻依然自己欺騙起自己!邀請他道:“炳三兄,這兩個月你我見面的機會不多,不如趁此一起走走如何?”
鄧玉麟有些緊張,但還是點了點頭:“好啊。”
兩人沿著江邊慢慢而行,不久後石小樓帶著十幾位佩戴著黑骷髏胸章的士兵從旁跟了上來,見到他們後鄧玉麟就明白怎麽回事了,霎時臉色僵白,緩緩摘下帽子:“看來我是小看司令了。”
張廷輔歎口氣:“炳三兄,有件事情兄弟不明,你說是革命重要?還是讓老百姓安安穩穩重要?司令這個人有私心是不錯,但他做的事情到如今有哪裡不對呢?我知道孫武他們怎麽說的,但你知道嗎?如果讓我選,我一樣會撇開馮華甫的兵鋒重兵圍剿第四鎮!哪怕是克公死在前線我也會去做,道理很簡單。”張廷輔扭過頭,望著他的眼睛緩緩說道:“那個情況下,我們需要的是一場勝利!”
“平定兩湖,拿下四川,看似將三省連為了一體,但實則依然各自分散。所以他需要一個名分來統轄,來實施他的施政手段。”張廷輔拿出了一份布告,遞給他繼續說道:“這是昨天參謀部開會後印刷的統一和裁撤厘金的布告。司令等會回來後,就會簽署這份公告發往三省各地,實施後清廷那些種類繁多的雜稅都要減去一半以上!你知道每年是多少錢嗎?誰都知道裁撤和統一後,百姓的日子能好過很多。但如今誰有這份氣魄?強製推行免費教育,讓家家戶戶的孩子都能上學這件事也要開始了,炳三知道有多少孩子盼著這天嗎?
這個世道裡,想要做成這些事沒權、沒槍可能嗎?!
漢川鐵路三省各段也已經全部開工了,漢陽廠和重慶、四川、長沙的新工廠也都在平整地基,不消三月就要全部動工建造。三省正在他手上一點點變好,此時你們這樣做豈不是要毀掉這些東西?別的不說,漢川鐵路的技術和設備大部都要靠德國提供,現在德國人隻認司令,沒有他拿什麽建?幾千萬的修建費用,沒有他誰來出?一萬萬國民的福祉和黨爭,孰輕孰重?”
“炳三,你我相交多年不妨直接點。我告訴你,孫武他們沒希望成事的!當初他綁上黎督是怎麽對待大家的你忘記了嗎?為這樣的人值得嗎?!”張廷輔最後搖了搖頭,緩緩攤開手:“把槍給我吧,胸章你留著,司令說那是你應該得到的。漢川鐵路湖南段昨日已經開工,詹先生那邊急需一位能管住工人,防止有人搞破壞的人去幫忙。”
鄧玉麟木然的點點頭,看到張廷輔和石小樓他就明白沒機會了,緩緩拔出手槍和子彈全部交給了張廷輔。或許能保住命去修鐵路,已經是最好的結果。拔出槍的瞬間,他甚至還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石小樓見到事情已經解決,快步過來接過槍和子彈,揮手道:“來人,派一個班保護參謀長和他的家人,明天日落前必須確保絕對安全!”
士兵呼啦啦把鄧玉麟圍了起來,看到兩人要走他才打破了沉默:“清澄,小樓孫武他們。”說道這裡後,他又忽然自嘲的搖搖手,長歎口氣:“罷了,罷了!既然已經如此我還問那麽多作何?麻煩兩位代我轉告司令一句,玉麟做錯了事無顏去見他,願意替他修補一輩子鐵路,再也不回來了。”
“炳三兄,好自為之吧。”張廷輔頓了頓腳,轉過身和石小樓一起,腳步堅定的向招商局碼頭走去。
招商局碼頭上,從三鎮各處趕來的官員和商人擠得滿滿當當,三省巡閱使!何況是新南京政府冊封的,不管認不認同這都是個巴結的好機會。穿戴整齊的湯化龍心神不寧,眼睛一個勁的朝四周亂瞟,可惜外面來湊熱鬧的人和苦力太多了,他根本找不到那些人的身影。
就在他忐忑不安的時候,汽笛聲從遠處響了起來。放眼望去,楚豫艦冰冷的艦艏正破開渾濁的江水,一點點向碼頭靠近。
甲板上,那個人身姿筆挺……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