虔誠的誦經聲回蕩在天空,馬斯喀特的清晨安詳寧靜。
黃沙碧波、要塞駝隊,異國情調濃鬱十足。靠近海港的英**營內有一方被鐵絲包圍的小天地,操場上一匹純種阿拉伯駱駝來回奔跑,幾十位身著中國海軍水兵服的士兵叫喊著競相騎上它,在這片狹窄天地內互相比賽以此為樂。
遠處荷槍實彈的英軍守衛對此視若無睹。
蔣文年坐在旁邊,望著苦中作樂的戰友若有所思。他的左臂上還纏著厚厚紗布,頭髮被刮乾淨,左腦一道十幾厘米上的傷疤扭扭曲曲向下延伸,當抵達耳廓時卻什麽都看不到了。兩艦相撞折斷了他的左手,腦袋被尖銳的鋼板折角撕開一道大口子,整個左耳外廓都被削平。如果不是士兵們拚死相救,或許這條命早已葬身外面的蔚藍中。
萬幸的是,英國人還算厚道,找來醫生幫大家療傷。雖然搶回一命但終究無法徹底彌補外傷,讓他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蔣文年看了眼海港,海灣中央三艘大型油輪是他和戰友們心中的痛。驅逐艦沒了,好多戰友犧牲了,連保護的船隻都被俘虜,這對任何海軍人來說都是失敗。
他不想推卸責任,失敗就是失敗,他現在最關心是外面到底怎麽樣了?自己和這些兄弟還能不能回去?唯一讓他稍稍安心的是,看那些英國士兵悠閑地樣子,至少能證明戰爭還沒有爆發。但越是沒打越讓他害怕,要是為了某些條件國家迫不得已放棄營救自己這些人怎麽辦?難道真要在這裡關七八年?望著比賽騎駱駝的戰友,蔣文年內心其實很擔憂。他可以不在乎被捕,也可以不在乎失敗,但卻害怕被當成棄子!
這或許就是小人物的悲哀吧?想到這些,他的心緒開始雜亂,時間越長心裡越是不安,最後乾脆起身拍拍屁股準備回屋睡一覺,但就在這時身後卻忽然響起了汽車馬達聲。
自從被俘關押在這裡後,蔣文年和大家就沒見過汽車,更沒什麽人來看他們。所以突然而來的汽車聲讓大家全部停止玩鬧,連軍營內的戰友都跑了出來。
目光中,兩輛幾輛法國雷諾卡車穿過大門緩緩駛入了營地,車身上大大的紅十字讓大家有些失望。紅十字他們還是知道的,中國也加入了這個機構,海軍甚至還幫紅十字會運過東西。見到不是自己最想見的人,蔣文年又準備離開,但就在這時車門忽然打開,一個熟悉的身影走了下來。
所有人的眼睛一下全直了!
“部長!”
來人正是信守承諾一直待在利雅得的國防部長宋子清,見到蔣文年等人後他也很開心,三步並作兩步走了上去:“文年,總算見到你們了!”
蔣文年是認識宋子清的,他想過海軍會派人來查看,想過外交部會來接他們,但怎麽都沒想到宋子清會親自前來!聯想到之前部長就在利雅得訪問,頓時臉色慘白。難道戰爭輸掉了,連國防部長都被俘了?將士們呆若木雞的神情讓宋子清呵呵一笑,親昵地拍了下蔣文年的額頭:“想什麽呢!我是來接你們回國的。”
“回回國?我們能回國了!部長,這是真的嗎?難道說我們打贏了?!”宋子清的話讓四周猛然炸開,士兵們紛紛將他圍住詢問起來。宋子清隻得笑著將沙特危機爆發後的一些事情解釋了遍,說道:“本該早來接你們的,可是談判一直沒開始。總統怕你們受苦,所以讓我務必親自來接你們。他讓我謝謝你們,謝謝你們為保護國家石油航道勇於犧牲的精神和卓越貢獻!”
當聽說楊秋為了自己這些人寧願和英國劍拔弩張,至今都在冷對峙拒絕談判後,蔣文年頓時覺得臉上火辣辣的,不禁為自己剛才的想法羞愧。總統寧願和英國開戰,都先要求先釋放自己這些小兵,這還有什麽好說的呢?!頓時,所有人的都握緊雙拳目光漣漣,向來口齒不怎麽伶俐蔣文年更是覺得胸膛裡燃起了一把火,猛然後退一步:“南17號全體集合敬禮!”
簡單的軍人理解卻飽含千言萬語,也讓坐在車內的英國海軍軍官有些喪氣。花了那麽大力氣調動艦艇,做足準備後,卻被告知最終還是準備用談判手段解決問題。這個結果讓他們很憋氣,雖然誰都不喜歡打仗,即使最驕傲的皇家海軍也不希望,但既然要妥協,早幹嘛去了呢?
沒有人喜歡繼續留在這裡,既然上面已經決定放人放行,英國辦事軍官也很乾脆。當然,蔣文年他們還無法直接回國,需要等最終談判結果出來後才知道命運如何,所以跟著宋子清一起前往利雅得等待北京的消息。港口外,肯特號重巡洋艦和羅德尼號並肩而行,甲板上羅傑約翰和坎寧安望著三艘向沙特駛去的油輪臉色都不太好,尤其是前者,隔著老遠就能聽到他清脆的掰手指聲。
“將軍,我們該啟程了。”坎寧安同樣不怎麽開心,但他卻清楚麥克唐納為何要妥協。無論如何都是不能失去印度的!就和楊秋說的石油紅線一樣,這也是大英帝國的紅線!一個沒有印度的英國無法想象
。宋子清帶走蔣文年和油輪的同時,亨德森也踏上了天津港碼頭。
這是他第一次來中國,雖然聽說過很多關於遠東發展和變化的事跡,但當親眼看到後才明白英國錯過了一些東西。昔日無法停靠萬噸輪的天津港已經大變樣,延伸而出的深水碼頭上一艘艘萬噸輪緊密排列。道路上已經見不到牛馬畜力,取而代之最多各式各樣的車輛。城市輕軌發出叮叮鐺鐺的聲響,靚麗的色彩出現在街頭巷尾,整個城市都充滿了活力。
相比第一眼的感官,碼頭上來迎接的人群卻讓這位外相嘴角不自然的猛抽兩下。
沒有儀仗隊,沒有隆重的歡迎儀式,除了代表北京政府來迎接的楊度外,只有英國大使蘭普生和他的好朋友美國駐華大使納爾遜詹森。這種格外失禮的行為就像現在的中英關系,冰冷且互相漠視。
“很抱歉外相先生。總理臨時有事離不開,顧部長又在利雅得找不到回來的船,隻好派我這個閑人來,還請多多包涵。”楊度的話語還是那麽犀利,尤其是顧部長找不到船這句話,根本就是在指責英國封鎖中國船隻通過波斯灣的行徑。
亨德森聽說過這位對楊秋幫助很大的部長,對他犀利的言辭也有些驚訝。忽然間他發現, 年的獨攬大權後,這個國家已經徹徹底底烙上了楊秋的性格,無論是城市發展還是遠處人們的髮型衣著,無論是政府處事原則還是這位楊度先生的言辭!
當一個國家對外只有一種聲音時,這個國家是格外可怕的。
即使上了車,這個想法也讓亨德森不禁對此行多了些擔憂。人已經放了,船也離開了,現在最棘手的問題是如何取信楊秋!如果無法找到切實有效的辦法,那麽沙特危機就不會結束,印度同樣不會結束。共同管轄海峽?這可不行!馬六甲和霍爾木茲海峽是英國的命根子,沒有這兩條海峽就無從談控制印度。讓中國海軍增加護航力量?也不行,沒有海峽上那些要塞,出動戰列艦護航也無法保護。將巽他海峽交給中國?更不行了,這樣做只會讓蘇門答臘和爪哇落入虎口,更會將荷蘭推向歐洲敵人。
事情鬧僵到這個程度後,亨德森忽然發現要想重新取得互信已經太難太難!所以隻好求助來接他的詹森:“我親愛的老朋友,在與楊秋閣下會面前,你有什麽好建議嗎?”
詹森和亨德森的確相識多年,在藍普生坐在邊上的時候不先詢問本國大使,而是先問自己,讓詹森感覺到他內心的不安。但現在中英關系惡化到極點,想要取得互信除非有大手筆運作,否則完全不可能實現。所以他也搖搖頭:“老朋友,我的工作是勸說你們坐下來,現在我已經完成了,至於其它事情我恐怕幫不了忙。”
亨德森也知道這過於為難他了,雖然兩人私交很好,但說到底詹森服務的是美國政府。英美之間的矛盾其實不比中英之間小,只是大家互相克制沒有發作而已。他相信如果不是印度,美國或許還很願意促成中英海上大戰。但楊秋插手印度對美國來說就不那麽好接受了,中國印度阿拉伯,或許還要加上馬六甲海峽甚至東印度想想都可怕無比,這才讓胡佛下定決心促成談判。
畢竟是老朋友,詹森也不好意思什麽都不做,想想說道:“亨德森。如果麥克唐納首相是真的想和平解決危機,那麽首先你們就要想辦法解決海上安全的問題!據我說知,這是楊秋閣下最看重的,如果這點滿足不了,那麽即使沙特事情結束,他也不會再履行海軍條約了!您要知道,現在的中國雖然由他掌握,但中國國社黨和印度國大黨是不同的,他們已經成為這個世界最龐大的政治利益團體,作為黨魁楊秋閣下需要平衡內部。偏偏現在黨內和軍方反對海軍條約的意見很強烈,尤其在日本退出後,你們又他們覺得英國欺騙了自己。
幾千人的反對,楊秋閣下是必須要考慮的!我知道這對你也很痛苦。我只能告訴你,楊秋閣下已經向我們作出承諾,他不會謀求阿拉伯和印度的土地,也願意承認英國在這些地區的特權,他不會插手印度,他認為印度的事情應該由印度人民自己解決,並且已經開始打擊邊境武器走私,這說明他也不希望激化演變成戰爭。”詹森不好用背信棄義幾個字,隻好說欺騙,但亨德森還是能明白其中的意思。雖然楊秋願意承認英國在印度和波斯灣的特殊地位,但這種讓步沒讓他安心反而覺得更加棘手。
當初以確保海上運輸安全換取楊秋簽字的正是自己,現在把人家的航道掐死後又跑上門來說繼續確保安全,換成誰也不會相信吧?楊秋現在已經讓步願意承認英國的特權,那麽自己又能讓什麽呢?
見到他愁眉苦臉,詹森苦笑兩聲,坐直身體忽然換了張嚴肅的臉龐:“亨德森,有件事情我認為應該告訴你。為撮合你和楊秋閣下的會晤,胡佛總統已經與昨天晚上發表申明。支持楊秋閣下提出的貿易自由主張,支持他確保國家海上運輸通道安全的要求。”
亨德森眨眨眼睛,突然間很想說一句話。
“這***算落井下石嗎?”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