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玄聽了呂布一通長篇大論,目瞪口呆,他恍然明白了一些自己原來一直搞不懂的事情,他原來一直認為儒學那麽完美,為什麽獨尊儒術的大漢竟走到這步田地,為什麽那些飽讀經學的世家子弟們做事毫無孔聖所言的仁義,為什麽董仲舒改良的儒學是儒家為皮法家為裡,他現在終於都明白了。
呂布看了鄭玄那目瞪口呆又似有所悟的表情,稍微停頓了一下,又繼續闡述起自己對孔子儒家思想的認知,以呂布看來,響鼓就要用重錘,想要徹底讓鄭玄接受自己的思想,就要多加灌輸:
孔子囿於自己長幼尊卑有序、下級不能反對不能指責上級的等級觀念,他不能也不敢說出對惡的懲罰,他只能無力地向上層權貴宣揚他的道德觀和周朝禮樂,當上層權貴不聽他那一套的時候,他只能無奈地離開。孔子在三十七歲的時候,舍棄魯國,舍棄魯君,帶領徒子徒孫,去魯國之外尋求發展。
如果孔子勇敢一些,在提倡君君臣臣的同時,也勇敢地面對君不君的情況,勇敢地思考如何處理君不君的情況,那麽,他或許能認識到等級制度是不可行的,是錯誤的。可惜,所謂的聖人不過和絕大多數凡人一樣,也是遇到困難變成頭插在沙子裡的鴕鳥,不敢直面自己的理論難題!
聖人在實踐上並沒有嚴格遵守自己的等級理論,如果嚴格按照等級理論來說,孔子不應該逃跑,應該忠於生他養他的祖國—魯國和魯君,他應該像後來的董仲舒所要求的那樣,做到“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孔聖人不敢在國家體制問題上發出人人平等的呼聲,可是,他在人際關系上確確實實發出了人人平等的呼聲:“己所不yu,勿施於人。”
孔子在喊出“己所不yu。勿施於人”的時候,未必明確讚同人人平等的價值觀,可是,他憑本能說出來的話,切切實實代表了人類追求人人平等的理想。“己所不yu。勿施於人”的實質就是人人平等。否則,按照嚴格的等級制度,高級對低級擁有控制權,高級自己不想做的事情。完全可以“硬施”於低級。
在中國兩千多年的歷史中,上層權貴對老百姓實際施行的一直就是“硬施”。所以,興,百姓苦,亡。百姓苦。在這個過程中,皇帝可以“硬施”於他手下的官員,皇帝手下的高級官員還可以“硬施”於低級官員。
在皇帝那裡,治理百姓稱為“牧民”,百官之下級官員稱為“牧民之官”,百官之上級官員稱為“牧官之官”,州之長官稱之為州“牧”,這裡的“牧”字用得實在太貼切太形象了,上級對下級。就像人類“放牧”牲口一樣,牧人也會管理自己的動物,也會愛護自己的動物,也會讓自己的動物xing-交以繁衍後代,但是。當牧人需要的時候,動物必得被宰殺以享主人。
孔子想要維護等級制度時,他發現等級制度有根本xing的缺陷,他在面臨君不君的情況時不能自圓其說!可是。他心裡又覺得,如果大家各就各位。保持好君君臣臣的本份,那麽,世界將是美好的世界。在這種情況下,他又提出了“己所不yu,勿施於人”的說法。現在看來,“己所不yu,勿施於人”與孔子明確維護的等級制度是相衝突的。
孔子面對自己思想內核中的衝突和不和諧,找不到出路,糾結不清,那時候的孔子並不知道正確的道路在哪裡,他看到的是:
一,如果嚴密維護等級制度,那麽,當處於等級頂端和高端的人“君不君”時,問題立即陷入無解。這不但是想當然可得到的推論,也是為當時的社會政治所證實的。
二,如果放棄維護等級制度,那麽,天下政治會立即陷於犯上作亂的混亂狀態。這不但是想當然可得到的推論,也是為當時的社會政治所證實的。
孔子肯定知道嚴格維護等級制度不可行,可他又覺得完全放棄等級制度也是不對的,孔子糾結於維護等級制度和放棄等級制度之間舉旗不定。
當孔子發現在行動上無法繼續堅持等級制度時,他也會以實際行動放棄維護等級制度,就是離開魯國,這雖然不表明孔子追求平等的價值觀,卻絕對表明孔子沒有遵守等級制度的要求。
孔子在不能自圓其說的糾結中,找到了一條似乎能自圓其說的玩意,那就是“中庸”。中庸這個思想絕對是儒家思想中最最重要的思想之一。可是,讓jing通儒家思想的人給中庸下一個明確定義,或給出一個明確的說法,那是不可能的。從孔子到現在,兩千五百多年過去了,中國出了無數儒家學者,可是,包括孔子在內,還沒有哪怕一個人把中庸的意思表達得清清楚楚。中庸,在儒家文化中重要無比,卻完全是一筆糊塗帳!
孔子提出中庸的目的是想讓自己思想體系中完全對立的兩個思想融合起來,以便他的思想能夠融會貫通,不再糾結。可是,孔子不知道的是,維護等級制度和放棄等級制度是不可調和的,根本不可能合二為一。正是因為不可調和,所以,包括孔子在內的所有儒家學者根本沒辦法給中庸下一個明確的定義,或明確說明中庸到底是怎麽回事。所以,中庸這個詞永遠只能意義不明、神秘莫測,隻可意會、不可言傳!
說到這裡,呂布見鄭玄如喪考妣的樣子,便笑著撫慰道:“鄭司徒,儒學對於國家還是大有裨益的,像你在書中曾強調地方眼從zhong yang,地方要以順道來事奉君主,人臣為君而死就是盡忠,是義、勇兼備的行為,而正直、剛克、柔克三德,為人臣者必須具備其一,又宣傳孝道,要求人們像事奉父母一樣事奉君主。一想到各地群賊割據,民不聊生,本公與你一樣,都想要zhong yang大一統,徹底結束現在的戰亂!”
鄭玄長歎一聲道:“既然孔儒之道自相矛盾,那該如何修改之,使之圓融通達,還請大司馬示下!”
呂布口乾舌燥,痛飲了一杯水,整理了一下思路,便笑言道:“其實,嚴格有序的等級制度是效率最高的制度,哦,你不明白什麽是效率最高,就是在最短的時間裡做的事情最多最好。
不過,嚴格有序的等級制度不能施行,因為人過於聰明了,人有理智和本能結合後產生出來的感情和明確的**;人類中的上層權貴會利用手中的權力去放縱**;人類的感情會使被壓迫的人類個體感覺到痛苦,當痛苦達到一定程度時,被壓迫的人類個體勢必要反抗,所以不能指望真的會長幼尊卑有序,因為往往幼、卑遵守秩序,但長尊卻不遵守而胡亂行事了。”
鄭玄的臉上更顯愁苦,不過呂布很能理解他,任誰堅持了一輩子的學說到最後證明是根本排不上用場的廢物,誰都會如此蛋疼的。
呂布想起了現代西方社會的制度,那裡才是真正的社會主義,那些西歐國家很好地利用了等級制度的好處,並很好地克服了等級制度的壞處,他們的辦法是:在人格上,人人平等;在行政體制上奉行職務等級制度,所有人的職務權力只能在職務范圍內行使,超越職務范圍之外的一切人身權利義務關系都是平等的,任何人都可以憑著人格平等隨時解除職務上的不平等關系。
人身權利義務關系的平等,不但表現在行政上,而且表現在男女關系上,表現在親子關系上。官員和平民百姓人身權利義務關系是平等的;企業內領導和員工之間的人身權利義務關系是平等的;社會上所有人與人之間的人身權利義務關系是平等的;男女夫妻之間的人身權利義務關系是平等的;父母與子女之間的人身權利義務關系是平等的。
人人平等在社會實踐上,有可能出現兩種情況:一,對強者限制不夠,也即對弱者保護不力;二,對強者限制過度,也即過度保護弱者。這兩種情況的結果都會使社會受到傷害,並反過來傷害到社會中的每個人。一般來說,強者佔有優勢,所以,大多數情況下都是對強者限制不夠,對弱者保護不力。像中國自詡人人平等的朝代就是那樣的,問題是那個朝代的官府衙門卻視而不見聽而不聞民眾的呼聲,陶醉在歌舞升平中。
西方歐美國家,則會利用法律規定人格平等的辦法解決了職務不平等必將造成的人格不平等,限制強者利用手中先天或後天的優勢或權力壓榨盤剝弱者,保護處於劣勢地位的弱者少受強者的欺負。
呂布想到這裡,笑道:“鄭司徒,有解了!讓人人平等與等級制度並存!”
鄭玄愕然:“這怎麽可能做得到呢?這兩點根本互相矛盾衝突!”
因為呂布不好跟鄭玄解釋什麽是人格,而以道德替代人格,道:“在道德上,人人平等;在實際事務上,奉行職務等級制度,所有人的職務權力只能在職務范圍內行使,超越職務范圍之外的一切人身權利義務關系都是平等的,任何人都可以憑著道德上的平等而隨時解除職務上的不平等關系。比如說,一個人發現他的上司徇私違法,他可以選擇辭職,擺脫等級制度的約束,再依照道德上的人人平等觀念,向有司舉報之前上司的違法行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