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漢末,靈帝中平六年秋,八月二十一。
洛陽(注1)城外,黃河(注2)岸邊,孟津渡口,月黑,風高,三千鐵騎肅立如林。
呂布提方天畫戟,跨在馬上,立在陣前,望著孟津渡,臉上陰晴不定。
孟津港裡堆放的糧草可救活數萬流民,港內有數千無辜百姓,他不忍荼毒。
可這是大將軍何進下的軍令,並州刺史丁原命他執行(注3),他怎能違抗?
呂布跟隨丁原多年,看慣了官軍的草菅人命,輕輕歎了口氣,也許殺了那些宦官後,天下就太平了,這些草民也算死得其所。呂布將方天畫戟高高舉起:“聽我將令,火燒孟津,光照洛城!”
三千並州騎兵縱馬馳騁,上前把孟津港圍了個水泄不通,然後迅速點燃了手中的火把。三千根火把高高拋起,劃過夜空,落到孟津港裡,那高高堆起的糧草垛上已經被澆了火油,瞬息之間,大火熊熊燃起,迅速蔓延到草木為頂的民房。
孟津港裡的數千百姓還都在沉睡,很多人來不及躲避,被活活燒死。伴隨無辜百姓淒慘的哀號呼救聲,大火越燒越旺,越燒越高,火光照亮了黃河,照亮了天空,一直照到洛陽城中。
洛陽城裡以十常侍為首的宦官們看到火光,知道何進已經引入外兵想要誅殺他們,驚惶失措,猶如世界末日到來。何進一黨則各有各的算盤,有的為即將到來的權力而歡呼雀躍,有的為即將到來的混亂而憂心忡忡。
呂布不忍去看那些在烈火中淒慘掙扎的無辜百姓,揮動方天畫戟,下令撤離。
就在這時,他忽然感到臉上有股涼意,不由得抬頭看天。
剛到孟津渡時,月亮還未升上來,天色湛藍,繁星璀璨,可當大火熊熊燃起後,星光黯淡下去,天空陰沉下來,雲彩越積越厚,從黃河上吹來的風越來越大,風裡夾帶的水汽越來越重。大雨瞬息而下,如瓢潑,如傾盆,澆熄了大火,挽救了許多無辜百姓,也把準備撤離的呂布大軍澆成了落湯雞。
伴隨著狂風大雨,烏黑的天際劃過一道詭異的紫色閃電,撕破長空,猛地劈了下來,不偏不倚,落在呂布身上。那閃電炫亮之極,在呂布身上劃過,呂布渾身閃爍了一下,瞬間又暗淡下來,整個人軟綿綿地趴在馬上。
三天后,洛陽城外小平津,並州軍軍營,主簿呂布帳內。
部將郝萌低聲問丁原:“大人,如果呂布很長時間都不醒,該如何是好?”
丁原冷冷地掃了一眼床上的呂布:“我就再給他三天時間,三天醒不過來,就讓他永遠醒不過來,到時大不了推說傷重不治,再說被雷劈的有幾個能活的。”
郝萌油光發亮的臉上露出狠毒和猥瑣:“最好是他死了,他嶽丈嚴牧沒有了靠山,我把嚴氏強娶過來,到時候就把嚴家家產拱手交給大人。”
丁原捋著花白胡子,陰笑道:“等除掉宦官後,我依仗並州鐵騎,威逼大將軍何進遷我位列三公,到時再多錢財也不在話下。我所顧忌的是,呂布仗著武勇屢破黃巾、鮮卑、匈奴,軍中將士唯他馬首是瞻,如此下去,就怕他居功自傲,生了異心,要是他這番不死,也要早些找個機會除掉他,我可不想養虎為患。”
呂布的親信將士都在營帳外,丁原兩人講話都悄悄壓低了聲音,但這聲音只能瞞過外面的將士,卻瞞不過床上的那個人。
在被閃電劈中後的三天內,呂布的身體裡也在發生著巨變。
陸普,一個來自二十一世紀的大學生,酷愛三國,多半時間都在看三國網絡小說,打三國遊戲,所以學習成績很一般,找工作的時候很坎坷。當他揣著簡歷冒著大雨出去找工作的時候,不幸被一道撕破長空的紫色閃電擊中。
三天之內,兩個靈魂在呂布的靈識海裡爭鬥,最後,來自二十一世紀的靈魂,以多出一千八百年的超強信息量,完勝二世紀的靈魂,反客為主。幸運的是,呂布原本的記憶並沒消退,尤其是對武藝的記憶,已經隨著呂布二十多年的苦練實戰,散布在全身各處,成了一種本能。
那道閃電所帶來的傷害全部由呂布胯下那頭棗紅馬承受,棗紅馬變成了烏騅馬,當場死去,幸好不是那頭赤兔馬,不然他會傷心死。那道閃電沒有對呂布的軀體造成任何傷害,反倒強化了他的軀體,讓他的肌肉更密實,心肺更強健,體能更充沛。不過,這個改變並不完全算是好事,力量的增強可能會讓原本偏重技巧對力量不夠自信的他對自己的武力更加迷信。
陸普心中百感莫名,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該笑,還是該哭?
陸普玩三國遊戲最喜歡用的主角正是呂布,以呂布超強的武力加上陸普自己超強的操作能力,縱橫三國遊戲未逢敵手。陸普還曾經多次夢到過自己成為呂布,騎赤兔馬領千軍萬馬縱橫馳騁,提方天畫戟殺曹操劉備快意恩仇,抱貂蟬恩恩愛愛甜甜蜜蜜,夢中情景無比真切,讓他爽到極致。
可陸普從來沒想過要真正地來到亂世成為呂布,寧為太平犬不為亂世人,但凡能在所謂的盛世裡混得下去,每天打打電腦遊戲看看網絡小說,溫飽,舒服,安全,幹嘛非要穿越到這種“白骨露於野,千裡無雞鳴”的亂世裡去目睹那一幕幕人吃人的恐怖場景呢?
可說什麽都晚了,他已經來了,還是靈魂穿越,原本那個軀體估計早就灰飛煙滅了,再也回不去了。唉,算了,既來之,則安之。
不過,在這個時候,該叫他陸普,還是呂布呢?
陸普好好想了一下,他雖然有重生為歷史名人的喜悅,也想讓陸普這個本名享譽天下,但他清楚地知道,在這個時代裡,這個軀體的名字必須是呂布,而絕對不能是陸普。
於是,陸普決定,在這個東漢末的時空裡,不再有陸普這個人,只有呂布。
而這個嶄新的呂布會將陸普之前看三國時迸發的所有遺憾都彌補過來。
陸普,不,應該叫他呂布。
此時,呂布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丁原和郝萌剛才說的是什麽狗屁話,竟然如此無情無義。
原來老匹夫丁原對自己一直以來的和藹慈祥全是假裝出來的,難怪自己在他麾下十年戰功無數卻隻做了個掌管文書的主簿,官位還在武猛從事張楊和校尉高順之下,若不是自己武勇非凡深得軍心,怕是早就淪落為一個無舉輕重的末將。原來郝萌這個常拍自己馬屁的家夥是一個口蜜腹劍之輩,難怪他在原來那段歷史上想造反殺自己(注1)。
呂布心裡彌漫著衝天的殺機,他恨不得馬上就出手,殺了這兩個王八蛋,但他知道自己剛剛蘇醒,渾身上下還有一點閃電帶來的麻痹感,手腳還不太利索,馬上動手贏面不高。
想到這裡,呂布緊緊握住拳頭,咬緊牙關,不能因為忍不住憤怒而出了響動,驚動了那兩個王八蛋,誰知他們會怎麽對付自己,殺人滅口都是輕的。
呂布逼著自己把思緒轉移到:該如何在這個亂世裡有番作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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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戰國時,始有雒陽之名。其位居雒水之北,“水北為陽”,故名雒陽。秦朝時,五行學說盛行,秦始皇按“五德終始”進行推理,認為周得火德,秦取代周,應為水德,因此改雒陽為洛陽。東漢光武帝劉秀定都洛陽,因漢尚火德,複名雒陽。三國時曹魏以魏為土行,“水得土而乃流,土得水而柔”,改為“洛陽”,為了行文方便,此時還是叫做洛陽。
注2:公元前4世紀黃河下遊因河水渾濁即有“濁河”之稱。公元1世紀初,有人指出“河水重濁,號為一石而六鬥泥”。而成書東漢初約公元1世紀的《漢書》就已稱黃河了,《漢書·溝洫志》有雲:“中國川源以百數,莫著於四瀆,而黃河為宗”。
注3:《後漢書》:“進使丁原將數千人寇河內,燒孟津,火照城中,皆以誅宦官為言。”而按照《三國志》和《後漢書》記載,此時丁原應該身為並州刺史,而非《三國演義》上的荊州刺史,此時的荊州刺史是王睿,後被孫堅殺死,隨後董卓才推薦劉表就任荊州刺史。
注4:建安元年六月夜半時,布將河內郝萌反,將兵入布所治下邳府,詣廳事合外,同聲大呼攻合,合堅不得入。布不知反者為誰,直牽婦,科頭袒衣,相將從溷上排壁出,詣都督高順營,直排順門入。順問:“將軍有所隱不?”布言“河內兒聲”。順言“此郝萌也”。順即嚴兵入府,弓弩並射萌眾;萌眾亂走,天明還故營。萌將曹性反萌,與對戰,萌刺傷性,性斫萌一臂。順斫萌首,床輿性,送詣布。—《三國志?魏書?呂布傳》裴松之注引《英雄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