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4章 肮髒醜陋小市民氣——又有什麽不好？
  如果有人了解過的話，會發現一個有趣的現象。哪些賺了大錢的藝術家，很多並不怎麽開心。而且還有一部分人，選擇在自己成功輝煌的時候，自絕生命。這種例子隨隨便便就能舉出來，比如《人間失格》的作者太宰治是投河自盡的，比如《老人與海》的作者海明威就是開槍自盡的。比如，作品一度入選天朝教材的川端康成，是含煤氣自殺的。

有一種說法，認為這些藝術家為什麽會選擇這種極端的方式，是因為他們的思想境界，自身追求的理想世界，跟他們所處的這個時代，這個世界，格格不入。所以他們對這個世界沒有眷戀。

現在的祐介也有點往這個方向走。他本來就是一個愛鑽牛角尖的人，再加上他對藝術的高標準嚴要求，會歇斯底裡，只是時間問題。

現在，他就瞪著一雙無神的眼睛，看著剛剛語不驚人死不休的薑天蔚：“你說……這樣沒什麽不好？”

“是啊，我是這麽說的。”

“為什麽！我們成立怪盜團，不就是因為我們都看不慣這個肮髒又惹人生厭的世界嗎！”

“是啊。就是這樣沒錯。”

“那為什麽你這麽說，難道，你已經忘了我們的初心……”

“那倒是沒有。所以，大藝術家，伱應該先坐下來。你的激情只要留給你的畫就行了。”

薑天蔚故作鎮靜，他知道，現在自己跟他嚷不會讓事態有任何的好轉，他是那種自詡現實主義又有點功利性的人，在明知道刺激對方沒有好處的情況下，是不會亂刺激對方的。

祐介也馬上想起來自己剛剛的事態，他坐回椅子上，無力地雙手托著腦袋，沒說話，但也沒有看著薑天蔚。

“祐介，如你所說，人類就是這樣的，充滿了欲望，謊言傍身，追名逐利，貪得無厭……龍司，我問你，你為什麽要跑步，為什麽要在田徑社裡當王牌？”

薑天蔚忽然把話題扔給龍司。

龍司一怔，雖然他平日裡總給人一種腦子不好使的感覺，主要是因為這個人總喜歡出餿主意。但這種時候，他姑且還能理解薑天蔚的意思。馬上順著他的意思說：“當然是為了受歡迎了，能給老媽爭口氣，還能享受大家敬佩的目光，我的目標就是聽低年級的學妹對我喊‘呀，真不愧是龍司大前輩~’！”

這話一出口，氣氛當場就冷掉了。

薑天蔚心說：我的確是希望你說類似的話，但我沒讓你自爆的這麽深入啊？你象征性的爆一下就行了，用不著交換這麽羞恥的感想啊！
“咳，杏，你為什麽要做模特？”

“因為我——因為我覺得這樣有錢賺啊。”

高卷杏本能的想說因為被星探選中了就順勢而為，一琢磨，連剛剛龍司都配合了，自己拆台不好，趕緊改口。

當然，其實她要是說自己順勢而為，薑天蔚也有的解釋：就說這是人類骨子裡的倦怠不就完了？由此可見，最終解釋權真的是非常重要的一個權利。

“蓮，你為什麽要當怪盜？”

“為了匡扶整個社會的正義，讓這個物欲橫流的社會重新走向正軌！”

“說實話！”

“我覺得跟超級英雄似的，很帥……”

薑天蔚一下戳穿了這小子的冠冕堂皇，哪有人真的把口號當真的，大家都接近成年人了，拜托你成熟一點好嗎！
“一二三，你為什麽要下棋呢？”

“因為可以戰勝對手。”

“春，你為什麽是個大小姐呢？”

“啊？唉？！到，到我這裡換這個問題了嗎？因，因為我爸爸很有錢？”

“會長，你為什麽要好好學習呢？”

“想要保送名額，給姐姐省點心。”

“芳澤，你為什麽要練藝術體操？”

“因為能被大家誇獎啊。”

問了一圈，薑天蔚點點頭，道：“我自己……”

“等等，你還沒問我呢吧？”佐倉雙葉舉起手，一副你不能把我排除在外的樣子，薑天蔚一下子尷尬了，自己不問她，主要是不知道她會說出個啥，畢竟自己跟她沒有特別的熟，現在主要是在安撫祐介，所以薑天蔚不希望自己的演講裡有不可控因素。

但人家都主動說了，你不應聲不合適……

“雙葉……你……你為什麽宅在家裡打遊戲？”

“因為好玩啊！”

所以薑天蔚打了一張安全牌，雖然這個問題沒有啥意義，但至少能讓雙葉有一種參與感。

“嗯嗯，那麽我……講真的，我這個人，也很糟糕啊，哇，我成天幻想著好多好多美少女圍著我轉啊，哇，超級人渣的——龍司，換成是你，你想不想？”

“我想啊！我做夢都想啊！”

問了一圈，薑天蔚這才松了口氣，心裡感謝大家的配合，明明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麽，卻還是願意義無反顧的配合自己，相信自己……

“所以，祐介，我們每個人都是這樣的。你也是。”

“怎麽可能，我們明明是……”

“祐介，想要匡扶正義，和自己融入世俗，並不衝突啊。我說一句我們這邊的電影台詞，我覺得很有道理：壞人奸，好人要更奸，不然怎麽鬥得過壞人呢？”

“好人……要比，壞人……更奸？”

這個邏輯很明顯衝擊到了祐介的思考回路，讓他整個人都愣住了。

“你是人，不是神仙。是人就會有七情六欲，就會變得世俗和充滿欲望，這是你人性之中的一部分啊。我們改心的目標，是【擁有扭曲欲望】的壞人，而不是【欲望本身】啊，別的不說，我還喜歡吃飯喝水，難不成，要把我吃飯喝水的欲望一起否定掉嗎？”

薑天蔚不愧是跟白鍾直鬥混過好久的人，已經可以很正常的使用多種辯論技巧，一邊偷換概念一邊模糊問題。

“祐介……你其實也沒有什麽不一樣的，跟普通人一樣，或許你覺得，你作為藝術家應該曲高和寡陽春白雪，但其實你也跟所有人沒有什麽不同。你是人，不是神。自己也發現了，你用崇高當做外衣，用理想來麻痹自己，你以為你是一個超越了人類的超脫者，但其實——你跟我們也沒有什麽不一樣啊。”

薑天蔚說著，問高卷杏要了一面小鏡子，輕輕放在祐介的桌子上，鏡面裡反射出祐介因為流淚而扭曲的醜陋的表情。

“歡迎回到人間。”

祐介看著鏡子裡的自己，一瞬間，忽然理解了為什麽古人形容虛幻的東西，會說鏡花水月……

“想要描繪人性……所以我必須得是一個人類……是，這樣的感覺嗎……因為我一直想要跳出來，用高於人類的視角和筆觸去描繪人類，卻忘了，我自己也是普羅大眾之中的一員……哈哈哈，對啊，我根本沒有什麽了不起的啊，我也是人啊。我明白了！”

喜多川祐介的表情一下子變得狂熱了起來，雖然他嘴角扭曲，眉毛擰成一團，眼睛也誇張的一大一小，但是大家已經感受到了，那是一直以來，隱藏在他平靜臉龐下的本心。

這份藝術家的狂熱，大家見識過很多次，只不過，平日裡，祐介會裝出一副平靜的樣子，而這次，他撕裂了自己的故作平靜，把自己內心的激烈情緒表現了出來。

他舉起自己剛剛展示給大家的畫，哢嚓一下掰成兩段：“啊，我明白了！我明白這幅畫差在什麽地方了！啊哈哈，謝謝，大家，我明白了，我，我現在就要把它畫出來！啊，我這胸腔之中鼓動又聒噪的心聲啊！這絕望和希望瞬間轉化的甜美啊！那誘人墮落又讓人狂喜的欲望，我感覺，我的手在呼喚我！”

祐介說著奇怪的話，忽然衝了出去。

他雖然是怪盜團裡最怪的那一個，但今天的事情未免也太怪了一點。

薑天蔚稍微松了口氣，至少，不用擔心祐介跟那些超脫世俗的大藝術家們一樣選擇自殺了……自己也沒把握，他自己都很敬佩自己為什麽能忽然想出這種話術來安慰對方，只能說，一身冷汗啊。

大家一時間陷入了沉默，最後，東鄉一二三率先打破了僵局：“唉……沒想到，喜多川同學居然是隱藏的中二病啊……”

（我覺得，這話輪不到你來說……）
薑天蔚默默擦了擦汗，心裡吐槽著。

同時，內心裡也祝福自己這位兄弟，能拿出讓他自己滿意的好作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