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陰司黃泉
天上落下紛紛揚揚的紙錢。
是誰在低低的笑。
十人,百人,千人。
數也數不輕。
遠方有女子坐在河邊哭。
那條和蜿蜒漫長,從世界的這一頭,無聲的流到了另一頭。
忘川。
瑪瑙也似的血驟然炸開。
紅色的光幕瞬息間擴散。
青銅甬道,蛇臉儒士。
在扭曲間化作虛無。
濃霧散了。
露出陰沉沉的天來。
諾頓豁然轉身。
他聽到了。
就在身後。
在他來時的方向。
那是……康斯坦丁!
“哥哥,哥哥,哥哥!”
少年茫然的說。
“我怎麽……找不到你了。”
原來諾頓撕開了之前的尼伯龍根,卻並未脫身,而是落入到了另外的一個更為龐大更為恐怖的造物。
此刻諾頓已然確定。
這根本不是尼伯龍根。
就在他的身後。
在紅色光幕立起的刹那。
一座烏沉沉的巨大牌坊,如遠古巨人般,冷冷俯視。
牌坊上書三字。
“鬼門關”
諾頓恍然明悟。
在之前,有人屏蔽了康斯坦丁的呼喚,並進行偽裝,一直將他引到了此處。
先前呼喚他的那少年,並非康斯坦丁,而是他人假扮。
原因有二。
一個,以康斯坦丁的性格,不該有那般明顯的情緒流露。
再一個,當他說出康斯坦丁的名後,那個偽裝者竟將康斯坦丁給認作了叛臣。
有此兩點,諾頓便能認定,那人並非他的弟弟,而是旁人偽裝。
可惜,反應過來時,已是遲了。
“閻王要你三更死!”
有人陰惻惻的笑。
“誰敢留你到五更!”
笑聲驟然拔高尖銳到了失真。
諾頓腳下延伸出一條無邊的路來。
兩旁聲出紅色的寂靜的花。
有什麽東西在花叢中影影綽綽。
此乃曼珠沙華,又稱彼岸花。
聲場於黃泉路旁,以魂體為食糧。
看啊,那重疊的紅色花瓣,多美。
這就是死。
“良辰美景奈何天!”
紅色嫁衣的姑娘一甩長袖,一句戲中唱詞,多少哀婉淒涼。
她朝著諾頓所在盈盈一拜。
“公子,誒!”
遠方河流上架起青石板鋪就的橋。
一座奈何,承載忘川。
橋上麻衣的老婦人,慢悠悠的攪著鐵鍋。
一碗孟婆湯,可以忘卻今生,換取來世。
老婦人雞爪似的手捧著碗,朝著諾頓慈祥的笑。
“公子,老身已候了多時。”
層層疊疊的宮殿鱗次櫛比。
拿鐐銬的牛頭馬面抖擻精神。
使棍棒的黑白無常薄唇陡峭。
殿宇中走出一清面黑眼的書生。
他一手捧書,一手執筆。
鐵青的臉上顯出凶煞的威嚴來。
一灶服小吏佝僂著腰小跑上前。
他鐺地一敲鑼。
鉚足了氣力用那尖嗓子喊。
“陰兵過道,活人退避!”
一瞬的寂靜後。
嫁衣女鬼。
孟婆老嫗。
牛頭馬面。
黑白無常。
清面判官。
還有些個也不知從何處探出腦袋的影影綽綽。
大肚子的餓死鬼。
長舌頭的吊死鬼。
看那二八年華模樣俊俏,卻正是白骨披了人皮,道是畫皮。
再看忘川上無底的船搖搖晃晃,鬥笠蓑衣的擺渡人要你用三生的記憶,充那船資。
所有的所有。
有形的無形的。
美麗的醜陋的。
有一個算一個。
在同一時同一刻。
齊齊將臉轉向了諾頓。
千萬人。
不。
千萬的鬼都是笑起。
或冷笑,或陰笑,或乾笑,或笑也不笑。
他們齊聲道了句。
“公子,誒。”
老唐並不知曉這一幕意味著什麽。
若是換做九州的人在此,必是顫抖著脫口而出。
“閻羅。”
民間傳說山中老虎自有神異,它們在吃人之後會拘下人類的靈魂,令之成為聽命於自己的倀鬼,為老虎騙來其他人類以供吞食。
這便是為虎作倀的由來。
而閻羅之所以為閻羅,其真正的緣由,正應在了此。
九州的武者驚恐的發現。
閻羅的領域,無望天,有一駭人功效。
也不知閻羅究竟用了何種手段。
凡是死於他無望天中的武者,永遠都無法安眠。
他們正如那傳說中的倀鬼般。
扭曲了心智,套上了枷鎖。
成了閻羅無望天中的魑魅。
日子一長。
死人一多。
便是成了如今這般的光景。
你看那嫁衣女鬼。
還有那孟婆老嫗。
哪一個不是九州響當當的武者。
隻一朝死於閻羅之手。
便落的如今這般下場。
他們成了無望天的魑魅與魍魎。
那一日,武者雲集,泰山北鬥廣發英雄帖,誓要圍殺了那維禍武林的魔女。
他們也成了。
路明非孤身於江湖飄蕩三載,做過乞兒,摸過包子,住過橋洞,打過野狗。
畢竟當時的他充其量只是個一乾二淨的白紙,小學初中高中的知識全加一塊,也沒哪個老師教了穿越回古代如何謀生,江湖險惡又怎樣提防。
好在他有武道傍身,不至於稀裡糊塗的死了去。
後來每每回想,那時的他,可真是狼狽。
但路明非從未後悔。
小師妹啊。
師傅走了,小師妹又在某一日留下書信,說是要與師傅報仇後不辭而別。
路明非早該看出來的。
從前笑的那般好看的她。
自師傅走後,就再也沒笑過。
路明非真的該早就發現的。
當小師妹一遍遍的教他梅子酒時。
她當時說。
“少了梅子酒,師兄你可怎麽辦呢。”
路明非就笑嘻嘻的答。
“這不是還有你麽,你釀的已經很好啦。”
小師妹就淡淡的笑了。
可那笑卻如此蒼白。
當時的路明非卻被小師妹以“身體抱恙”的借口搪塞了過去。
往後的日子,在他偶爾清醒的空當,路明非便一次次的想起小師妹那蒼白的笑。
只要想起一生中後悔的事。
梅花便落滿了南山。
孤身於江湖漂泊,苦尋小師妹三個年頭。
當路明非終於找到小師妹。
是在武林眾門派圍攻之中。
他們人是那麽多。
路明非一路衝來,血染紅了衣衫。
還是遲了。
小師妹在他懷裡。
她說。
“路師兄,我沒法,給師傅報仇了。”
路明非手忙腳亂的試圖用手去堵住小師妹身上的血。
可傷口是那麽多。
他哪怕是三頭六臂,也於事無補。
路明非擠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
“無妨。”
他說。
“我來。”
小師妹緩緩的搖頭。
“師兄。”
她說。
“你要活下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