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8章 千術
索性他便將千門不傳之秘一五一十都給講了,和盤托出,老六也有他的小算盤,爭取能在冠軍侯這留下個好印象,回頭還有找人切磋賭技這等好事,沒準人家侯爺還能想到自己。
只是這一講,就給老六自己講傻了眼。
“乳燕歸巢,這樣麽?”
親兵笨手笨腳的擲出骰子,胡亂的在桌上轉圈,他唉聲歎氣,又失敗了,連連叫著好難好難。
可怎麽這麽安靜。
抬頭一看,就見得千門統領滿臉都是見鬼的神情,順著他目光,隔壁桌上完美的乳燕歸巢,自家將軍負手而立。
“太簡單了,有沒有更難些的法子。”
親兵:……
高興肯定是高興的,與有榮焉嘛,只是在自家將軍身邊呆久了,總會給人一種俺是不是廢物的錯覺。
不過這也不是啥大問題,錯覺始終是錯覺,你看啊,只要時間再長點,你就會平靜的發現,什麽嘛,跟將軍比,俺就是個廢物。
這邊路明非一個又一個的手法,幾乎都是看一遍就能用,用了就會精通,親兵也不練了,老六臉上憨厚的笑容也消失了,他們彼此對視,親兵從老六眼中讀出了深深的疑惑,老六也從親兵的眼中收到了肯定以及同情,甚至不用說話,他們已經什麽都懂了。
兩個人不約而同的歎了口氣。
這也太打擊人了。
尤其是老六,看看冠軍侯的輕描淡寫,再想想自己當年學一個手法就花了多少功夫,頓時心就更累了。
月上中天,蛙鳴一片,路明非恍然回神,轉了轉頭,一陣劈裡啪啦響。
好久沒這麽專注的學習了。
他是想著有備無患,自己能多了解一些賭術都是好的,只是沒想到學得太過投入,忘了時間。
正想問老六自己這半天下來算什麽水平,抬眼一看,那位千門統領正神色恍惚搖搖欲墜,看起來隨時都可能暈倒。
路明非:……
怎麽了?為什麽老六會給人一種……縱欲過度的感覺?
算了,不早了,三天后去極樂林,還是多休息吧。
路明非正準備叫親兵送老六回房。
轉頭一看親兵,,就見這人搖搖欲墜神色恍惚,擺著張與老六同款的臉睜眼夢遊。
路明非:……
他凝重的看向茶盞。
該不會……是有人在茶裡投毒吧?
投毒是不可能投毒的,給冠軍侯投毒,大臣們那是不想活了。
他們可沒做好承受大周天朝上國怒火的準備。
老六隻說自己一路奔波旅途勞累,這是倦了。
親兵在旁邊點頭,俺也是俺也是。
路明非看向自己親兵的眼神相當複雜,哎,隨我征戰多年,終於還是暗傷複發了麽。
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傷到的腦袋。
可惜,年紀輕輕就傻了。
送老六回房的親兵,並不曾注意到自家將軍的深切目光。
他們一路聊了許久,頗為投緣。
或許是一同品味了被冠軍侯碾壓的滋味吧,他們莫名就有種同甘共苦的深刻友情。
“三日後,拜托了。”
“言重,言重。”
老六說著,歎了口氣。
“其實我覺得,就算沒有我,讓侯爺學個三日,他去也一樣的。”
親兵一臉深有同感的點頭。
老六這話也只是玩笑,若是真要路明非親自下場,還要他這個千門統領從大周趕來作甚。
只是這三日裡路明非倒是經常找他來學習千術,進步飛快,在冠軍侯面前自然不顯,回到屋裡一個人呆著,老六就開始唉聲歎氣,他終於是明白古人說的教誨徒弟餓死師傅是什麽意思了。
同時他心裡還有個不切實際的擔憂。
以後哪天冠軍侯爺該不會真的下場進他們千門這個行當吧。
在這個行當,如今的冠軍侯或許還不是他的對手,但再過些時日可就說不準了,實在是,冠軍侯這學習速度是老六生平僅見,簡直就是匪夷所思。
幾天下來,他也算是看出了個大概,冠軍侯這完全就是底子好,正常人從頭開始學習這個千術,不只是手法,這眼力手速還有腦子都得一起練。
冠軍侯倒好,這些壓根就不用刻意練習,他的底子就已經叫老六望塵莫及。
認識到這點他也釋然了,也難怪人家三年軍功封侯呢,就這份底子,做什麽不能出人頭地啊,說句不客氣的,就算冠軍侯哪天要去當屠夫,那也得是解牛的庖丁那個檔次。
三日裡路明非也不只是光在那裡學習千術,他也在同步調查二王子,以及從扶桑當地宗教出發研究神裔起源。
只是路明非越看越是眼熟,這些描述他怎麽好似在哪裡見過,仔細一想,對了,在大周時他讀了很多道藏,裡面就有這方面的描述,只是兩者名詞不同,一個叫神裔,一個叫道體。
如此說來,神裔並非是扶桑獨有。
路明非想。
大周也有可能出現神裔。
一個靈光閃過他的腦海,路明非皺起眉,食指輕敲膝蓋。
半晌搖頭。
剛才他似乎想到了什麽,只可惜靈光一閃的太快,最後還是沒能抓住。
不管了,繼續往下看吧。
除此之外,這三日路明非還做了件事,他將大量的金銀換成兌票,落的是大周錢莊的款,如此一來也就方便攜帶。
“這便是極樂林了。”
路明非輕搖折扇,遙望前頭牌坊。
從外面看上去只是一幢無甚出奇的樓,實在想不到這裡面就是極樂林。
來此只是路明非親兵老六三人,之前老六還很驚訝,私底下問親兵,只有你一個跟著萬一有什麽意外,侯爺怎麽辦?
老六永遠也忘不了親兵當時那一言難盡的目光。
然後他就聽了一遍冠軍侯在邊疆戰場縱橫捭闔的故事。
什麽,一個人鑿穿敵陣!
什麽,還活著回來了!
什麽,非但活著回來還割了敵將的首級!
什麽,這還不是一次兩次!
聽完親兵描述老六第一個念頭就是不相信,伱以為這是畫本故事呢,還是說我老六看起來就像是個二傻子,這種一聽就是假的東西也會信。
不過他轉念一想,眼前浮現出冠軍侯那堪稱恐怖的學習速度,老六又開始將信將疑了。
什麽情況!
該不會這些都是真的吧!
以至於第二日路明非見到老六時,這人手裡還捏著三根香,對上自己的目光後,千門統領方算是如夢初醒,趕緊燙手也似的把香丟掉。
路明非所不知道的是,老六已經在偷偷供起了冠軍侯的排位,當然不是那種靈牌,老六還沒活夠,他立的是神龕,就是把路明非給當神明來拜的那種。
所以了,有冠軍侯曾經縱橫戰場的世紀打底,老六是一點不慌,三個人?三個人怎麽了,我們有冠軍侯,你們來多少也不是侯爺她老人家一個人砍的!
今日去極樂林,老六起了個大早,天還蒙蒙亮,照顧著火爐,壺裡是千門秘製的湯藥方子,等到燒開了,他深吸一口氣,將手緩緩探入其中,鮮紅的色澤如同火燒雲般從他的雙手一直蔓延到臉頰,老六屏息凝神,控制住自己盡量不發出丁點聲音。
過去這麽多年,無論多少次,這痛……還真的是痛啊。
沒來由的他又想起冠軍侯,這人比人,還真是氣死人,自己吃盡了苦頭費了多少時間才有這樣一雙手,冠軍侯倒好,什麽苦都不用吃,就有著普通人羨慕也羨慕不來的天賦。
想著想著,眼前忽然出現那張青銅面具的虛影,老六忽然就想開了,也沒什麽好不平衡的,冠軍侯厲害吧,天賦強吧,地位尊貴吧,用臉換的。
江湖流傳冠軍侯面具下是一張滿是毛發的臉,又有人說是嚴重燒傷宛如惡鬼,還有這樣那樣的說法。
一個比一個離譜。
雖然說法千奇百怪,但它們都有著一個普遍存在的特點,也就是,冠軍侯面具下的臉,甚至比這張面具本身都要來得醜。
要不然他成天戴著張面具做什麽。
這裡面肯定是有道理的嘛。
想到這裡,老六不由歎氣。
可惜了,如果冠軍侯有一張清秀的臉,或者不說清秀,只是普通的臉,也是好的。
配上他這一身的天賦才情,那該是有多優秀啊。
這麽想著,可惜著,他走出房門。
就看到一個溫潤如玉的少年郎坐在院子裡喝茶,鄰座是常服打扮的親兵。
老六還沒反應過來,他只是覺得這少年郎的樣子真是好看,說來這身衣服有點眼熟,自己是不是在哪裡見過?
老六沒多想,就給他們打招呼。
跟以前一樣和親兵說了兩句話,然後就看向了少年郎,在少年郎平靜的目光下,老六道。
“小兄弟喝茶呢。”
少年郎沒什麽反應。
哦這麽說也不準確,至少他揚起了嘴角,似乎發現了什麽有趣的事。
鄰座的親兵倒是一臉見鬼了的表情,想說什麽,又說不出口,只是一個勁的對老六使著眼色。
或許是天意吧,老六剛巧就沒看見。
他伸了個懶腰,在少年郎對面坐下,伸手拿過對面碟裡的糕點。
“小兄弟,老哥我嘗嘗啊。”
少年郎把玩著折扇,笑而不語。
親兵眼角直抽抽。
一邊吃糕點,一邊張望,老六還在感慨著。
“你說咱這侯爺還喜歡睡懶覺啊,這都什麽時辰了也不出來,等會別耽誤了事。”
“話說小兄弟你哪的人?”
“以前怎麽沒見過你?”
“不過你這衣服不錯,身材看上去也有幾分侯爺的味道,就是這臉啊。”
說著老六就搖頭。
親兵的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他在心裡不住的祈禱,老哥啊老哥,不想死的話趕緊閉嘴吧,這麽多糕點都封不住你嘴!
“太俊了!”
老六終於把剩下那半句話說出了口。
親兵一聽,提起來的心總算是落回了肚子裡。
萬幸萬幸,老哥算你命大,雖然太俊了什麽的聽起來有調戲之嫌,但大人應當也不會在意這些細枝末節,你這條命算是保住了。
親兵的心情很複雜,這幾天的相處下來,他們已經有了相當程度的友誼,如果可以,他是真不希望老六就這樣稀裡糊塗的死去。
然後他就聽到了老六接下來的話,。
“要是侯爺他能有你這張臉就好咯。”
老六惋惜道。
“不過,也沒可能,畢竟侯爺他都那樣了,真的是……”
他滿臉都是一言難盡的神情。
親兵滿臉都是你趕緊定棺材吧的神情。
少年郎饒有興趣的開口問道。
“哦,侯爺他怎麽了?”
“小兄弟你是不知道啊,侯爺他那張臉……”
老六一愣,他琢磨了琢磨,緩緩抬頭,先是看了眼旁邊的親兵,得到一個相當和善的目光。
這目光的意思大概就是“你死定了”“”“想吃什麽就吃什麽”“盡量吃點好的吧”。
老六:……
他吞了口唾沫。
緩緩轉頭,去看少年郎。
哦不對,是冠軍侯。
冠軍侯嘴角還掛著饒有興趣的笑。
只是這笑在老六眼中是怎麽看怎麽瘮人。
“你還沒說呢。”
冠軍侯拿折扇指他。
“我這張臉,怎麽了?”
老六一屁股坐到地上,面如土色,結結巴巴。
“侯……侯爺!”
果然,傳聞不可信。
老六用親身經歷證明了這一點。
什麽叫冠軍侯的面具下是一張奇醜無比的臉,來來來,看咱這少年郎你再說一遍。
老六覺得自己可真是被江湖傳言給害慘了。
但是,天底下還真有這樣的人物啊。
冠軍侯的天賦才情,還有這張可稱得上公子世無雙的臉,得虧老六不是姑娘家,否則肯定也得對冠軍侯芳心暗許了。
“貴客,極了帖呢?”
路明非搖著折扇,親兵上前,遞出極了帖。
守門人檢查過後,點點頭,目光掃過三人,在路明非臉上停了停。
“請。”
他伸手需引。
守門人帶他們走了一段路,推開門,一片喧鬧的世界撲面而來,大小賭桌,各色人等,紅著眼扯著嗓,象征金銀的籌碼胡亂堆放。
“三位需要向導麽?”
“不必,我們自己看看。”
“是。”
守門人退下,路明非三人一邊走一邊逛,左顧右盼。
老六已經興奮的雙眼冒光,一個勁搓手,但他壓抑住了衝動,極樂林的規矩,想見龍王,得在一樓贏上一千萬兩白銀。
不同的賭法速度也不同,他們要在一樓轉上一圈,看看都開了哪些個盤子,方便老六選擇,挑個有把握的下手。
一陣稚童啼哭聲響起。
尖銳哭聲在這喧囂熱鬧大堂顯得格外刺耳。
路明非三人看去。
就見個身穿補丁麻衣的女童,布鞋露著腳趾,在扯著嗓子哭。
她身邊那個男人應當是父親,只是這人做的事半點沒父親該有的樣子,他在討價還價。
“二十兩!一個子都不能少,”
“看見沒看見沒!”
男人扒拉著女童,像展示貨物。
一會轉過去,一會抬起臉,還要掀起衣服,女童哭著拚命扯住,男人紅著眼想動手,還是旁邊人給勸住。
“跟你說小妮子,爹辛辛苦苦把你養大,今天就是你回報爹的時候!”
“給爹聽話,要不然就……”
女童哭得一抽一抽。
男人繼續跟人討價還價。
對面咬定了三兩銀子,說這女娃太瘦,什麽也不懂,買回去還得費工夫調教,比不上大戶人家出來的女孩。
兩邊吵得不可開交,女童哭成了個淚人,周圍人只是瞥了眼她,便不再多管,極樂林嘛,賭紅了眼的人什麽事做不出來,賣兒賣女又不是一次兩次。
路明非微一皺眉。
“你去,二十兩,帶那孩子回來。”
親兵應了聲,正要走,卻被老六攔下了。
他憨厚笑著。
“老爺,這事我在行,交給我,您二位看著就行。”
親兵看向路明非,路明非點頭,老六得了令,便喜滋滋拋著錢袋去了。
不多時,他領著女童回來。
“成了,七兩銀子。”
“那人不是咬定了二十兩麽,你怎麽……”
“這種爛人我見得多了,他們說的話,最好一個字都別信,說穿了就是漫天要價”的把戲。
老六和親兵聊著。
路明非摸了摸女童的腦袋。
“叫什麽名字?”
女童拘束且害怕的扯著衣角,死死抿著嘴。
老六注意到這邊的情況,戳了下女童,想提醒她,被路明非一個眼神給製止了。
左右看看,路明非拿起一隻小兔子形狀的糕點,遞到女童面前。
女童的雙眼亮了亮。
路明非展顏一笑。
老六和親兵走在後頭,前面是冠軍侯,以及小心翼翼扯著冠軍侯衣角的女童。
老六很是稀奇。
“我說,老爺他一直這樣麽?”
“什麽啊?”
親兵有些沒聽懂老六的話。
“對一個跟自己沒一點關系的人,也這麽好。”
“老爺他一直這樣麽?”
“喔,你說這個啊。”
親兵用一種你真是大驚小怪的語氣道。
“這有什麽,京城南頭有個粥鋪知道吧,我們老爺設的,吃不起飯的人過去,都能領一碗。”
老六像是聽到了什麽天方夜譚。
“粥鋪!一直開的!要是隨便什麽人都過來領粥怎麽辦!”
“那他們也得敢啊。”
親兵想起什麽好玩的事,樂得直笑。
“你這一說,我倒是想起來了,前陣子還真有人裝成乞丐過來領粥,最後你猜怎麽著……”
“怎麽著?”
“那人被我們老爺帶人打了個半死。”
笑了陣,親兵搖頭。
“想來騙吃騙喝,也得看看”這粥鋪是誰的啊,咱老爺什麽人,可不慣著他們。
“對了,逛也逛了這麽久,”你還不乾活麽?
老六聞言,便露出他標志性的憨厚笑容。
“乾活,乾活,誰說不乾活,咱這就動手。”
“你選的啥?”
“就那個。”
親兵順著老六手指的方向看去。
“擲骰子?”
“對咯。”
親兵有些傻眼。
“你逛一圈就選這個?”
老六搖著頭,語重心長。
“跟你說吧小兄弟。”
“這賭術啊,說穿了也就那麽回事,越簡單,越有意思。”
“不就是一千萬兩麽?”
他笑著走向那張賭桌。
“您瞧好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