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頭雙手背在身後,攪啊攪,一會看看這邊的小姐,哭得好利害,一會再看看那邊的公子,哦現在應該叫冠軍侯了。
說起來可真是不得了啊,別看她剛才信誓旦旦的,相信冠軍侯就是路公子,但裡面有多少是出於安慰小姐,又有多少是發自內心,估計也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路公子摘下面具那時候真的把丫頭給嚇了一跳,差點就想尖叫了,說好的三年就是三年,路公子留下的信不是騙人的話,他真的做到了,而且還是以冠軍侯的身份回京。
就連她這個小小的丫頭都要幸福的暈過去啦,更何況是當事人小姐呢,其實她覺得吧,如果有個男子如路公子般會為了自己做到這種程度。
不,一半……
不,三成……兩成!兩成就好!
如果能為了自己,做到如路公子般的兩成,她死了也甘願了。
這麽想著的丫頭呆呆的在原地站了許久。
夢可美了,都不願意醒。
等她回神,發掘路公子還站在門口,小姐也還在哭,愣了下,立刻窘迫起來。
她這才意識到自己一直站在這裡有多不妥。
丫頭努力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一下一下挪著腳步,離開房間。
順便帶上了門。
站在門口,她長長松了口氣,心中卻有些悵然若失,哎,小姐到底還是長大了呀。
不過,如果是路公子的話,肯定能給小姐她想要的幸福吧。
想到路明非,丫頭眼前仿佛出現了那個猙獰面具的白衣身影,嘴角的笑也退下,她抿了抿嘴,總覺得路公子的變化好大,要不是他主動摘下面具,丫頭都不敢認了。
尤其是那一雙眼睛,之前的話,她是怎麽也不會想到,路公子的眼神會這麽嚇人。
她又歎了口氣。
丫頭望向門外的熙攘人群,一個華服的公公交集的踱步,在那嘀咕著完了完了,大顆大顆的汗往下掉。
說來,冠軍侯此行應當是要面聖的吧。
丫頭有些擔憂的想著。
皇帝老爺還在等著,他直接來見小姐,真的合適麽?
想歸這麽想,擔心也有擔心,不過丫頭心裡還是說不出的甜。
這麽說,在冠軍侯眼裡,小姐可比皇帝什麽的重要多了。
明黃宮殿內,小太監腳步匆匆,低頭行來。
司禮監的掌印迎上前,耳語兩句,便揮手叫這小太監下了去。
“陛下,冠軍侯他……”
聽了稟告,皇帝一時無言。
·殿內空氣嚴肅到讓人想要逃離。
大臣們個個盯著自己足尖,屏息凝神。
“哦,外王女麽?”
想象中的暴風雷霆沒有出現。
皇帝竟是笑了。
那笑裡似乎藏著什麽,卻叫人不敢多瞧,隻覺得徹骨的冰寒。
“自古美人配英雄。”
“也不失為一段家化。”
“諸位愛卿,你們說呢?”
大臣齊齊俯身。
“陛下聖明。
…………
路明非立於殿下。
司禮監掌印宣讀完敕封詔令。
他謝恩接旨。
自此,大周立國以來最是年輕的軍功侯爵,便是成了。
且軍功實在不低,武官序列,恰是在威武侯下。
路明非和威武侯對視一眼。
三年未見,這固執又強大的男人,一如既往。
路明非抱拳拱手,威武侯還禮。
“冠軍侯,陛下問你,可有什麽想要的?”
掌印太監道。
“念你有功於社稷,有功於大周,隨意開口便是,陛下無所不允。”
大臣們都是心中暗暗一驚,得陛下恩寵至此,當真少見。
他們也在心中好奇,不知道這位軍功新貴會提何種要求。
卻不曾想,冠軍侯說的是。
“請陛下賜婚。”
大臣們身子跟著一顫。
賜婚?
這位冠軍侯該不是戰場廝殺傷到了腦子吧?
這裡是什麽地方!大周朝議所在,何等莊嚴何等嚴肅,你卻提什麽賜婚!堂堂大丈夫,冠軍侯,作甚小兒女態!
緊接著他們心中便是升起息才之情。
若是早個三十年,當時陛下年富力強,心胸開廣,面對這般性情的冠軍侯,或許也只是一笑了之,再允了其請求。
但如今嘛,陛下為求長生連大臣都殺,性格乖戾非常,恐怕冠軍侯的下場……
他們暗暗搖頭。
果然,便是聽得九層台上一聲輕笑。
這笑意莫名,隻讓人心中發冷。
“賜婚麽?”
皇帝念了句。
他閉著眼,大手一揮。
“朕允了。”
眾大臣身子一抖。
用盡了力氣才不曾將頭抬起,避免了軍前失儀的窘境。
但他們心中究竟掀起如何的驚濤駭浪,也只有自己知曉了。
一雙雙隱晦的目光向路明非投來。
這位冠軍侯,還真個是,聖眷正隆啊。
路明非才不在意其他人的目光。
他只知道皇帝已是應允了。
這便足夠。
路明非行禮拜下。
“謝陛下。”
掌印太監微微皺眉,顯然冠軍侯這是不合禮製的,但陛下都沒說什麽,他也就繼續沉默了。
眾人也隻當是冠軍侯一個軍伍出身,不懂得多少道理規矩。
皇帝卻是道。
“愛卿,你這面具,可否摘下,讓朕看看啊。”
大臣們雖是心中奇怪,但也隻當是陛下好奇心起,沒往深處多想。
除了威武侯。
他微微抬頭。
路明非站定許久,正當大臣們從不解到緊張,恨不得自己上去扒拉起這冠軍侯時,他終於有了動作。
他摘下面具。
大臣們好奇的看去。
只是當他們看清冠軍侯面容之後,都是齊齊一愣。
這張臉……這張臉!
一雙雙目光在路明非和威武侯兩者間來回逡巡。
像,真是太像了。
有資格立於大殿的就沒有一個庸碌之人。
他們才思是何等敏捷。
一條條信息出現於腦海。
冠軍侯嶄露頭角是在三年前。
威武侯嫡子消失也在三年前。
本來還沒幾個人往這個方向思考,只是在見了路明非的面容後,兩條信息自然而然就串聯在了一塊。
於是結論也就順理成章的得出。
冠軍侯,正是威武侯嫡子。
如此一來,許多蹊蹺也也可以迎刃而解。
難怪說一個三年都是戴著面甲的人最後還能以軍功封侯,這裡面肯定有著威武侯的手筆,如今邊疆大帥正是其當年部將,對自家嫡子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還不只是一句話的功夫。
只是考慮到陛下的態度,這件事或許沒有他們想象的那麽簡單。
說來,三年前威武侯府的風波,真的如傳言般,是小侯爺任性妄為麽?
當時隻當細談趣聞,如今想來,或許另有深意,說到底他們怎麽也沒法把眼前這個冠軍侯和傳言裡的紈絝聯系到一起,就連最不待見軍功侯爵的文臣也不得不承認,冠軍侯著實是個人物,如果他這般的人物也是紈絝,那自家的混小子又算是什麽?豬玀麽?
思緒紛呈間,大臣們也在等著陛下的反應。
這一次怎麽著也該是暴風雷霆了吧。
然而,並非如此。
“哦。”
皇帝輕輕道了句,帶著莫名的笑意。
“不曾想我大周冠軍侯,竟這般年輕。”
“有意思,有意思。”
他輕輕揮手。
“賜百斤,給我們的冠軍侯,路鳴澤。”
殿內都是人精,他們聽得出,陛下這句話裡的意思。
他說的是路鳴澤,而不是路明非。
如果皇帝直接稱呼後者,那麽無論如何,路明非都是犯了欺君之罪,不管最後要不要在斷頭台走上一遭,這冠軍侯的爵位是肯定得摘了。
但皇帝說的是路鳴澤,那麽就有趣了,不管他到底是不是路鳴澤,是不是威武侯嫡子,從今以後他就只能是路鳴澤。
除非是想要和皇帝叫板。
這也正是所謂的口含天線君王權威。
而這件事裡的意義,各種念頭在大臣們心中盤旋,最終也都是壓在了心底。
朝議結束,眾臣子行禮罷,走出大殿。
他們三五成群,時不時往某個方向投去目光。
在那邊是形同陌路的威武侯和冠軍侯。
見狀,他們不由得在心裡犯嘀咕。
這對父子還真有趣。
又或者,他們以為我等沒發現麽?
不管威武侯是怎般想,至少在路明非這裡,他是從來沒有過當別人是傻子的念頭。
還是那個道理,這裡又不是茶館說書人口中的故事,現實是現實,當日戴面具也只是權宜之計,一時興起,路明非從來沒想過憑此就可以一輩子叫人認不出來,那就是拿天下人當傻子了。
但三年都未曾被人揭穿身份,如果不是有人打過招呼,路明非自己是怎麽也不信。
至於是誰,第一個出現在眼前的肯定就是威武侯,路明非一直也是這樣想的,但如今看來,這裡面還得加上一個皇帝。
這裡面彎彎繞太多了,路明非只是想了想,就是罷了,在他看來,所謂計謀,也只是弱者憑以拉近與強者之間實力差距的手段,既然如此,只要強者祖國強,強到弱者望塵莫及,那麽再多的計謀怎樣的算計,都是無用。
而現如今,比起思考權利爭鬥的旋渦,去揣摩這些老狐狸們的謀劃,路明非更想要做的是。
他望向外王府的方向。
繪梨衣。
“聽說了麽,”冠軍侯要成婚了!”
“這是哪家的女子這般幸運?”
“那兒!”
“嗯……等等!”
“莫非是……”
近來這京城著實熱鬧。
先是冠軍侯回京,那一日意氣風發少年郎跨馬遊街,不知多少閨中少女便是自此多了心上人,盡管冠軍侯以青銅甲遮了面容,但這一位的風姿,實在給人留下了相當深刻的印象。
所以了,當冠軍侯將要成婚、的消息傳開時,不知多少閨中少女暗暗垂淚,這種情況也是可以理解的了。
市井巷口的人們討論得熱鬧,日子一天天迫近,冠軍侯府張燈結彩,老百姓起了個大早,霧蒙蒙的天便湧到冠軍侯府前,喜氣洋洋的拱手說著吉祥話,侯府嚇人滿臉堆笑,一封封紅包往外扔,討得滿堂喝彩。
十裡紅妝,在這之上,是冠軍侯打馬而過。
冠軍侯府是皇帝賜下的府邸,甲山園林,雕樓畫棟,,足顯冠軍侯聖眷之隆。
自這邊到外王府邸,一路甲士開道,童男童女手捧花籃,笑吟吟的將五顏六色的花瓣灑向天空,芬芳撲鼻,壯觀無比。
有女子撲在窗前,扯著錦帕,悄悄往外望著,小聲的說。
“若有一日,能有一個男子這般對我,死也心甘了。”
高頭大馬行向外王府邸所在。
丫頭腳步匆匆跑進繪梨衣的閨房。
“小姐!小姐!”
她氣喘籲籲,上氣不接下氣。
繪梨衣揮手叫她慢點。
丫頭顧不上說話,端起桌上的茶盞,咕咚咚就往嘴裡灌。
喝得太急,漏了點,沾濕了繡荷花的衣領。
等她放下茶盞,繪梨衣便幫著撫了撫丫頭的背。
“來了!來了!”
丫頭雀躍的道。
“公子,不,侯爺!”
“他來了!”
繪梨衣下意識望向窗外,喧鬧聲,吆喝聲,全都混在一起,這座京城仿佛是活動了過來。
而這所有的熱鬧,都是為了她。
繪梨衣面色微紅,好似喝酒至了微醺。
“哎呀呀,侯爺到那了!”
“到那了!到那了!”
丫頭興奮的跳著。
而後她把頭扭過來,對繪梨衣笑道。
“小姐,你開心麽?”
“開不開心呀。”
繪梨衣瞪了眼她,低下頭去。
丫頭咯咯咯的笑著,她跑過來,站在繪梨衣身後,看著銅鏡裡的小姐,語氣裡不乏憧憬。
“小姐,你今天可真漂亮。”
“我以前聽人說,女子在嫁人時最好看了。”
“那時候我還不信。”
“今天可算是見著了。”
“真的,是真的。”
丫頭目光癡癡的。
“小姐你可真是好看。”
“你一定是天底下最好看的人了。”
“也是這天底下最幸福的人了。”
“侯爺的話,以後一定會對你好的。”
說著,這丫頭還加強語氣似的,自顧自點頭。
“嗯,一定會對你好的。”
唱喏的小廝叫著。
新郎官到了。
冠軍侯大步流星踏入堂中。
一眼便見得丫頭牽著紅蓋頭的女子,向他行來。
路明非壓抑住直接喊娘子的衝動,卻怎麽也壓抑不住這嘴角的笑。
“走。”
路明非從接過紅綢,在前引路。
“隨我回家。”
這一日冠軍侯府前擺了三天三夜的流水席,就連乞丐也吃了個肚皮溜圓,往後五年每每有人提起冠軍侯,他們便會豎起大拇指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