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2章 檄文
【夫朝鮮之立,內絕高麗之暴,外承天朝之恩。
自此奉中華正朔,方知為人之樂。
以下二百年,倭奴東來,寇海疆而掠王土,殺人民而毀宗廟。朝鮮之統,幾絕矣毀矣。
君臣士子,深受流亡之苦;百姓良民,淪為東夷之奴。
中華小盛之地,一夕何存?
初陽普照之國,哭嚎泣血。
上天有好生之德,中華有再造之恩。發大兵、驅強虜,方有朝鮮延續。
此恩此德,如皓陽之暖,如清河之潤,如慈父之育,如聖人之誨。
八道百姓,千萬子民,銘感五內,焉敢忘懷?
及至蠻夷發於遼東苦寒之地,承蒙明德香火而不懷恩。野心膨長,如虎如狼,進更且妄圖以夷狄而居中國,貪彌天之功。
其欲拆散中華與朝鮮父子之情,恰如毀家滅族之仇。天蒙陰霾、地覆清霜,江海為之咆哮,山嶽為之崩摧。
彼夷狄者,收兄妻、征父妾,無人倫之禮,罔長幼之序,實禽獸也!
朝鮮沐王化之國,拜禮教之邦,焉可茹毛飲血,朋比獸類?
斯今日者,人君棄其子民、朝廷斷其根本,廢禮教、事蠻夷。
既如此,君何為君?國何為國?
達人志士,豈容冠履倒置?
壯懷激烈,尚存八道熱血!
此誠生死存亡之際,敬告豪傑。當舍昏君、疏惡朝,君子自強不息,共創朝鮮新章。
待從頭,收拾了舊山河,再與背民昏君、賣國醜類、遼東蠻夷計較!】
李倧活了幾十年,經歷了無數的風風雨雨,見慣了各種場面,自詡泰山崩於前而不會色變。
然而此時此刻的他,手捧著金尚憲書寫的檄文,幾欲呼吸斷絕,心膽盡喪。
那是一種從所未有的絕望之感。
即便之前匍匐在黃台吉的面前叩首稱臣,都沒有讓他如此慌亂。
再沒有任何一個君王,能夠在面對他的子民反抗時,還能夠無動於衷。
李倧仿佛看到朝鮮八道遍地封煙,無數憤怒至極的平民百姓揮舞著刀叉,衝進了他的王宮,將他戳成了血肉葫蘆。
朝堂之上,早已風雲變色。
金鎏連爬了好幾步,欺上前來,痛心疾首。
“殿下,如今朝鮮蒙難、國君受辱,方致野心之輩妄圖做換天之舉。當此危難之秋,如不行霹靂手段震懾人心,則國家危矣。”
又有許多官員紛紛發聲,無一例外,全都是催促李倧立刻發兵討伐叛逆。
而這些人,毫無意外全都是主和派。
他們和斥和派鬥了很多年,因為李倧的偏袒,始終不分勝負。而這一次斥和派竟然做出了叛亂之舉,立刻讓主和派意識到,獨霸朝堂的機會到來了。
眾臣當中,唯獨崔鳴吉還算冷靜。
“殿下,金尚憲等人已經有了夏國的支持,其背後的力量不容小覷。還請殿下妥善籌劃,一切以保全國家為首要。”
李倧揚著手中的檄文,又一次展露了暴戾的一面。
“逆臣賊子,口口聲聲反對孤的苦心,轉過頭來卻又拜叛逆為尊。狼子野心,口是心非,無君無父,何以稱之為人?”
聽著李倧的惡毒評價,主和派的官員們全都大喜過望。
他們都知道,從今天開始,朝堂之上再也沒有斥和派的立足之地了。
李倧看向李時白。
“慶尚道的軍隊果然全都反叛了?”
李時白不敢怠慢。
“臣跟隨吏判大人一路追擊,原本可以將金尚憲等逆賊擒拿。只是其身邊足足有六千大軍護衛,還有許多無知百姓喊打喊殺。臣等憂慮殿下尚不知曉真實情況,方才沒有拚死力戰,隻為趕回來稟告。”
他的推脫之言,令眾人鄙視不已。
明明是因為手中的兵太少不敢打,偏偏要說的忠貞不二。
可李倧已經沒有心情去計較這個了。
他最想做的就是,將所有的叛逆徹底斬殺,好向所有的朝鮮人彰顯他身為君王的權威。
哪怕他跪在異族面前搖尾乞憐的樣子好像一條狗,可是轉過頭來面對自己的子民,卻容不得任何的褻瀆。
“傳令給都元帥,令他率軍南下,清剿所有的叛逆。”
如今朝鮮的所有主力部隊全都在金自點的手中。
在李倧想來,憑借這支三萬多人的兵馬,應該足以平定金尚憲等人的叛亂了。
然而崔鳴吉卻沒有那麽樂觀。
“殿下,夏國既然參與進來,定然不會袖手旁觀。倘若夏國出兵的話,隻憑朝鮮自身怕是難以平息禍亂。不如知會睿親王,請求清國援助。”
這話一說出來,朝堂之上的君臣沒有一個不臉紅的。
就在不久之前,他們還因為臣服清國一事而要死要活,肝腸寸斷。難道轉眼之間,就要向新的主人搖尾求援了嗎?
李倧瞳孔出血,十分不願意回想自己的屈辱。
“孤嘔心瀝血供養大軍,難道到了今日,連平息叛亂都做不到嗎?”
這一下再沒有人敢提議請清軍幫忙了。
李倧的命令火速從漢陽發出,送到了金自點的面前。
正在山野當中搜捕洪翼漢和林慶業的金自點,得知出了這麽大的事,完全不敢怠慢,火速收攏的軍隊連日南下。
他們足足在荒山野嶺當中搜捕了十多天,可是仍舊沒有發現洪翼漢和林慶業的蹤跡。
這兩人如今在何處呢?
看著眼前波濤起伏的大海,洪翼漢和林慶業百思不得其解。
“禮判大人的命令是讓我們火速南下,前往釜山與其會合。陳先生,為何帶我們來到了興南?”
負責接應洪翼漢和林慶業的,乃是情報部朝鮮司副司長陳軒。
他帶著兩人走了一條誰也沒有想到的線路。
不是往南,而是往東,一路來到了興南的海邊。
金自點帶著人馬只是堵住了向南的道路,當然抓不住他們了。
看著大海深處緩緩駛來的帆船,陳軒笑容滿面。
“誰說就不能通過海上前往釜山了?”
而他心中的震驚,卻並沒有對兩人說起。
“殿下為何知道興南這裡可以乘船出海呢?”
當然了,左夢庚也不會告訴他,後世有一支曾不可一世的軍隊,就是從這裡狼狽而逃,宛如喪家之犬。
這麽重要的地方,身為軍史專家,左夢庚豈能不銘記於心?
此時加以利用,很輕松就救出了兩位斥和派的得力乾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