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靈堂
一片黑暗之中,他們彼此的呼吸是如此的明顯。
楚槍鳴緊繃的肌肉逐漸放松,舉起了雙手,做出一個投降的姿勢。
不是說他和謝淵互相對立而投降,而是他正在用這個姿勢告訴謝淵,他不會動手了,也不會說話。
謝淵這才把捂住楚槍鳴的手挪開。
“咚咚咚咚。”木門傳來陣陣顫抖。
外面的敲門聲不急不緩,似乎裡面就算不開門,那東西也絲毫不急躁,只是這麽堅持著,機械化地重複著這個動作。
謝淵掏出手機,在備忘錄裡打字,然後將屏幕轉向楚槍鳴。
“不要聽,去睡覺,我在守夜。”
一個一階段新人居然主動要求守夜……楚槍鳴看他的目光有些奇怪,但回想起那種洶湧而來的困意都沒能讓面前這家夥睡著,他也就不意外了。
他的確不擅長對付這種精神方面的攻擊,既然謝淵有計劃,那就交給謝淵好了。
想到這裡,楚槍鳴衝謝淵點點頭,維持著沉默不已的狀態走回了床鋪。
爬上床,他下意識轉頭,看了一眼女朋友的睡顏。
本來是想欣賞一下瓷娃娃一般漂亮的臉,結果視線剛對上去,就看見女朋友平靜地睜著眼,也正在看著他。
“……”
楚槍鳴先是嚇了一跳,然後衝秦玉碎笑了笑,表示自己什麽傷都沒有受。
秦玉碎這才挪動了一下身體,將一根手指抵到唇上,比了一個“噓”,然後用口型道:“晚安,交給他。”
楚槍鳴點頭,乖乖趴下。
有了這句晚安,他的困意再也抵不住了。
不知什麽時候,黑暗侵蝕而來,他失去了意識。
站在門邊目睹了情侶互動的謝淵面色如常,立刻將手機屏幕熄滅省電,咚咚咚咚的敲門聲仍舊執著地響動著,根據規則紙上的條件,敲三下可以開,敲四下不行。
雖說規則紙上有一條是錯誤的,但按照目前的情況來看,這一條沒有錯。
剛才他躺在床上,聽到敲門聲後沒多久,就見楚槍鳴動作遲緩的下了床,每一步踏在地上都發出了明顯的腳步聲。
就此判斷,控制楚槍鳴行動的不是他自己。
狼王動作敏捷,腳步輕緩,不可能留下這麽明顯的聲音讓獵物逃走,所以此時,狼王才是獵物。
他隻好跟著下床,看看外面的那東西想控制楚槍鳴做些什麽。
結果就看見楚槍鳴手已經抬起來,就差一點就會摸到門把手。
之後的事……
對方自己清醒了過來,結果他受到了無妄之災。
謝淵臉色陰沉地揉著自己發青的手,他的肌肉還在顫抖著,這讓他心情很不好,十分想罵人。
恰在這時,敲門聲又響起——
“咚咚咚……”
“彭!”
第三聲敲門聲剛落下,謝淵就毫不客氣地狠狠踢了一腳門板,將對面打斷。
外面的東西:“……”
怎麽還換人了呢?
微微停頓,謝淵耳邊開始出現一陣陣低語。
低語混亂不堪,帶著強烈的誘導意味,可以將人的心神扭曲控制,謝淵了然,楚槍鳴剛才應該就是聽到了這樣的聲音,才暫時失去了身體控制權。
低語聲逐漸變大,嗩呐和歡笑聲逐漸夾雜其中,謝淵揉揉太陽穴,抬腳又是一踹。
木門幾乎要承受不住他的暴力,差一點就被他直接踹開了。
在宿舍裡不能發出聲音,但他的行為幾乎就把“傻逼安靜點”五個字寫在了臉上。
寂靜。
剛剛的所有聲音都消失在空氣裡,仿佛從未出現過。
還是寂靜。
謝淵沉著臉在門口等了一會兒,這才確定對方是真的走了。
早這樣多好,非要大晚上的把他從被子裡拽出來。
那些低語的確有混亂心神的功能,但類似的東西他在夢中鬼城已經遇到過太多次了。
鬼城中的“流言”就有這樣的效果,那些流言並不致命,卻在年複一年之中帶給了他很強大的抗性。
他感覺得到,心神影響並不是門外那東西擅長的,不然也不會被他這麽輕易的抵抗住,而且也是他沒有深陷其中的原因。
看來早上5點之後,他需要和楚槍鳴交換一次情報,問問楚槍鳴看到了什麽。
宿舍裡重新安靜下來,他剛才那暴力兩腳沒有將任何人吵醒,果然是被靈異力量裹挾的睡眠。
不知道今晚還會不會出現別的東西……
謝淵這麽想著,剛一轉身,思緒就被打斷。
因為他看到了一抹紅色。
短短的一對紅燭搖曳燃燒著,將那一小塊地方映照的紅彤彤的,神龕之中,那神像好像比他在瓷器鋪中見到的精致許多,白色的高高帽頂,長長的舌頭,狹長的眼眸,都幾乎活靈活現。
宿舍裡不該有任何紅色的東西。
宿舍裡不會出現神龕,如果有——
立刻跑出宿舍,離得越遠越好!
這是規則紙上的第一條,也是最顯眼的一天。
謝淵眼睛眯起,盯著那突兀鑲嵌在牆上的神龕看了兩眼,思維極速運轉。
這條規則很容易觸發陷阱,因為目前為止他依舊不知道白無常這座神是友是敵,如果是敵人,這條規則無可厚非。
可如果是友方,規則紙上唯一一條錯誤就是第一條,他跑出去便是主動離開了神龕的庇佑范圍。
敲門鬼才剛剛出現過,神龕就進來了,是進來補刀的?還是進來幫助活人抵擋敲門鬼的?
無論是哪種解釋似乎都說得通。
想的有些多,謝淵邁步子的時候已經遲了兩秒,再不做出決定,哪怕想跑也達不成“立刻離開和跑得越遠越好”這兩個要求了。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佛龕,一手按下了木門的門鎖,將門推開。
現在只有他一個人清醒著,其他人都在睡覺,那麽有危險的應該也只有他一個。
先跑吧。
他決定相信這條規則。
做出了決定之後,謝淵幾乎算是奪門而出。
剛一踏出宿舍范圍,強烈的不安和恐懼感就從四面八方洶湧而來,之前在裡面隻覺得安靜,到了外面,他就有種很明顯的被注視的感覺。
那道視線裡飽含惡意,找不到源頭,但可以肯定的是,“它”在接近。
這一下,是不得不跑了。
謝淵穿著布面平底鞋一路狂奔,順著長街的方向,踩在青石板上。
鵝卵石時不時會硌一下他的腳,起床時沒戴眼鏡,跑出來的時候更沒時間管打扮,只有一頭在床上壓的有點凌亂的黑發。
他跑過一段距離,發現店面全部都關門了,也就是說伴隨著參與者們兩點下了班,這些原住民街坊鄰居同樣不再營業。
冷冷清清,唯有紅燈籠仍然明亮。
奔跑在這條長街上,又失去了兩側的人影,獨身一人的謝淵忽然覺得一陣陣虛弱,好像整個世界都只剩下了這一片地方,而這一片地方也只剩下了他一個活人。
孤寂、不甘。
異樣而陌生的情感從心底湧現,謝淵冷哼一聲,死命掐了自己一把,將自己從混沌的狀態拯救出來。
正在追逐他的那個東西,十分厲害。
尤其是影響人的方式無知無覺,就像無色無味的毒藥,最難防范。
謝淵一邊調整呼吸,順帶加速,一邊注意著前方青石板路兩側的店鋪細節。
他找工作的時候走過一次這裡,當時就把店鋪順序背下來了,若是鬼跟他玩鬼打牆的把戲,他也能找到交界點在哪。
可現在他跑得沒有鬼快。
大約到了長街中段,那種不安已經完全沒有辦法忽視了,雖然他看不見後面,偶爾轉頭也什麽都沒發現,但腦子裡那根警報的弦拉得非常緊,他有種感覺,那個追在他身後的東西離他幾乎近在咫尺!
謝淵握緊了拳頭,又回頭看了一眼。
這一次他看見了。
好像……
有個紅衣女人?
那紅衣女人綴在他背後,約摸只有十米距離,不僅是紅衣,她的頭上還戴著紅蓋頭,只是從蓋頭下伸出來的長長黑發一直垂到了腰際。
他在跑,那女人則緩慢地行走著,距離不僅拉不開,反而越來越近。
對於這種情況,規則也提到過。
在看見神龕之後,逃跑的過程中見到一個紅衣女人,停在原地閉上眼睛,等待結局。
停個屁。
謝淵對危險的感知非常敏銳,他能感覺到,後面的女人是真想要他命的。
要是這個時候停止移動被那女人抓住,除了死亡沒有別的結局。
所以規則紙上錯誤的那一條就是這個嗎?
不管是不是,謝淵都不打算停下,他體能不錯,甚至還再一次加速。
十點多那會兒,他沒有將長街完完整整走過一遍,現在倒是可以。
他決定,如果身後的紅嫁衣一直追,他就跑到整條街的最前方,既然街尾有志願者宿舍,那麽街頭說不定有觸發這種事件的生路。
奔跑……奔跑……
不屬於他的腳步聲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越來,越近。
謝淵跑著跑著,發現那片紅色衣角已經來到了他身側,而且無論怎麽甩都甩不開。
那片衣角隨著他的奔跑上下顫動,他後之後覺地感到身上重量不對,肩膀格外沉重,還有一陣冰冷如毒蛇一般的氣息不斷噴灑在他脖子邊。
奔跑的腳步慢了下來,直到完全停下。
謝淵難以理解地低下頭,發現自己的雙手不知何時背到了後面,托著一具冰冷的身體。
紅嫁衣的裙擺華麗又奢靡,他背上的那東西兩條腿圈著他的腰,糾纏得很緊,而他在剛剛的奔跑過程中卻一無所覺。
一搓搓黑色頭髮從他肩後伸展過來,垂落到他的衣服上。
“快走呀……我要辦喜事了……”飄渺的女聲果真是近在咫尺,那語氣裡帶著憧憬,還有些許迫不及待。
謝淵忍了又忍,終究是沒忍住,打算松手,把背上的東西扔到地上去。
可驚悚的是,他的胳膊動不了了。
他被強製性地維持在一個背人的動作上,只有雙腿還聽使喚,但也只能決定要去哪兒。
一顆頭幽幽伸了過來,上面的紅蓋頭被蹭得歪歪斜斜,尖銳的紅色指甲攀附在謝淵胸口,雙腿圈他的腰,像一條八爪魚。
“快走呀……別耽誤了我的……好時辰。”穿著紅嫁衣的女鬼在謝淵背上催促。
謝淵想了想,試圖掉頭往回,卻感到一陣阻力。
“在那邊!我的丈夫在那邊!”紅嫁衣伸出一隻手,芊芊玉指指向謝淵剛剛想要前往的目的地——街頭。
新娘在街尾,新郎在街頭?
這其中跟已經倒閉的萬家喜裁縫鋪有關麽。
根據身體和靈魂感知到的陰氣程度,謝淵無比確認背上這東西就是剛剛追在他後面的東西。
居然沒有任何白無常的元素。
而且和逃離了有神龕的宿舍之後會遇上的鬼魂相同。
是他點背,規則有誤的……真就是第一條?
很顯然,從事實來看,謝淵剛才站在木門邊的選擇是錯誤的。
但對別人來說的錯誤,對他來說卻是機遇。
要是他能把這個鬼新娘送到街頭去和鬼新郎相逢,是不是就能拿到開啟真實流程的條件了?
萬家喜裁縫鋪從頭到尾都是暗線,出現了這樣的元素,一定和真實流程有關。
謝淵嘴角短暫地出現了一抹笑容,他在陰氣濃鬱到一根手指就能碾死他的女鬼的驅使下,開始主動且目的明確地向街頭緩步移動。
背著鬼就是感覺不一樣。
紅嫁衣女鬼的身體毫無疑問是死屍一般的冰冷,但並不僵硬,還很柔軟。
感受到貼著他背後的東西,謝淵對這隻女鬼的忌憚在不知不覺中消去不少。
他忍受著陰冷氣息的侵蝕,認真記憶著街末尾他未曾見過的那些店鋪順序,一心二用。
最後,他走到了長街的街頭。
更遠處是一片虛無霧氣,和街尾相同。
在霧氣的前面一點,一座靈堂當街而立。
靈堂是四四方方的小棚子臨時搭建的,周圍堆滿了花圈花籃,周遭的地面上撒著金銀紙,還有黃白菊花的花瓣。
此時靈堂裡也靜悄悄的,沒有哭泣聲,沒有哀樂,謝淵。腳步放的更緩,打起了十二萬分的精神。
直到背上的女鬼開口問他:“小轎夫,你看到,那個喜堂了嗎?”
女鬼手指指向的,正是靈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