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載入人類史冊的時刻(6K)
十八天后。
一個寧靜旳夏夜。
天空中看不見烏雲,滿天星鬥盡著自己的力量,把點點滴滴的光芒融匯在一起。
雖然不如太陽那麽輝煌,也不如月亮那樣清澈,但它們依舊夢幻般的把星光也灑到了人間。
點點星光交相輝映,將大地變成了一個奇異的世界,誘發著人們探索的欲望。
跟眼前的漫漫星空相比,人類簡直小到可悲,猶如塵埃。
在寰宇之下,人類就如同地面上的螞蟻一般微不足道。
不過縱使是螞蟻,彼此之間卻也有所不同。
例如此時此刻。
黑夜已至。
汴京城中的‘螞蟻’或早已入睡,或在準備著明日的用度,或三三兩兩的前去夜市遊玩。
還有一些側臥在畫舫歌姬的膝枕上,享受著某種特殊的趣味。
而在汴京城外。
一座矮小但周圍卻相當空曠的小山上,正有另一群‘螞蟻’在忙碌著。
只見數十位仆役此時正手持火把,環繞在一處開闊的空地邊,戒備的同時也提供著光源。
空地內則同樣站著二三十人,井井有條的在組裝調試著什麽,看上去好不熱鬧。
“小心點,小心點,三、二、一,起!”
“左邊左邊,對對對,就這兒就這兒”
“嗦誒,放放放放放放放!”
“輪軸呢?輪軸在哪兒?”
“永柱, 先把驢帶走, 下山的時候還得靠它拉貨!”
在這篇喧鬧聲中。
徐雲則站在一根巨大的鐵筒邊上,認真的做著最後的調試。
“陳師傅,把極軸對準北天極!沒錯沒錯,很好!”
“郭師傅, 你看看發條的四根遊絲有沒有楔進天位口。”
“王校尉, 右邊再固定牢一點兒”
大概在十天前。
齊格飛便正式將透鏡磨好,交到了徐雲手裡。
隨後徐雲又花了一天進行了精磨, 最終將透鏡的NA值加工到了1.18-1.20之間, 並且通過了最終的核驗測試。
不過東西雖然都湊齊了,但他並沒有急著開始搞天文觀測。
一來天文觀測對環境有一定要求, 可見度必須要高。
畢竟漫天烏雲的話你也沒法觀測不是?
二來則是
徐雲要等一個特殊的日子。
因此這一等, 便是足足十天。
當然了。
這十天徐雲也不是啥事沒乾。
一如既往的上課不說,還多次坐著驢車,外出考察了合適的觀測點。
一番觀察下來, 最終選定了這處小山坡。
這處小山高度大概只有一百多米,看上去有些低矮。
但實際上。
小山的內部是半空的,山腰處還有一個極其開闊的大平台,可以容納足足數百人。
按照謝老都管了解到的情況。
這處山坡原先是個陶土窯,後來因為原主人牽涉到了一件貪腐案而被封存廢棄,山腰處的裝運平台則被保留了下來。
如今數年過去, 卻被徐雲給撿了個漏。
過了大概一刻鍾左右。
齊格飛快步走到了他面前, 恭敬道:
“王公子,各個環節都調試好了。”
徐雲朝他拱手致謝, 解下腰間的水囊遞給他:
“有勞齊師傅了,喝口水吧。”
隨後他走到筒身右側,戴上羊腸手套, 將尋星鏡的透鏡給安放到了側翼的筒身中。
先前提及過。
徐雲設計的望遠鏡直徑一米、長度接近十米,重量高達五噸。
因此想要在保持可轉向的同時又能固定住筒身, 必然只能采用傾斜朝天、外部施加固定設備的方式進行安置了。
至於它是怎麽被拉上山的嘛
簡而言之, 驢兄功不可沒。
五噸而已, 不重。
其實吧。
類似的裝置在19世紀也出現過, 具體時間是1865年。
當時約翰牛皇家學會投入巨資,打造了一個8.9噸重的大型鐵製望遠鏡用於觀測, 現在還存在牛津博物館。
雖然皇家學會設計的望遠鏡精度在當時不算最高,但意義卻非同凡響:
這是人類歷史上第一次官方組織的星空觀測。
這也代表著英國官方對於科學的某種態度——雖然工業那啥命充斥著血與淚,但至少在科研態度這四個字上,英國皇室還是做的很正確的。
說來也巧。
在同一個時間點, 本土同治皇帝也在舉頭望天。
不過他不是在看望遠鏡, 而只是在求告鬼神——那年本土爆發霍亂, 百姓們自然人心惶惶,只能求助於神佛, 意圖以星象定國策。
順帶一提。
同樣是這一年,諾基亞也剛剛成立
視線再回歸現實。
一切調試完畢後。
徐雲走到老蘇的身邊, 看了眼周圍眾人。
今天在場的除了老蘇外。
王稟哥倆、小趙、老賈等六位數學家、齊格飛、謝老都管以及小李父女都來了——畢竟深夜外出,老李有些不太放心。
另外。
現場還有幾位特殊人物在場:
其中最左側的是一位七十多歲的文官,乃是來自編修院的一位從八品推官。
所謂編修院,指的是宋朝史館所屬的編書機構。
它掌編修國史、會要、實錄、日歷等一眾事宜, 不算當權部門,但性質卻很特殊。
今日老蘇所要進行的, 乃是這個時空人類史上的第一次望遠鏡觀測, 必須要有這麽一位推官在場。
不過比起此人的身份, 他的名字可能要更響亮一點:
他叫張懷民。
沒錯。
就是那個張懷民。
他比蘇軾遲四年貶至黃州, 但卻要早些官複原職, 在去年7月已經回到了汴京。
編修院推官便是他已知的最後一個職位,至此往後便生猝不詳了。
而張懷民的身邊則站著兩位身著青衣的男子。
其中一人約莫四十來歲,五官猶如刀削斧鑿,目光銳利,身材頎長,端的是一位好漢樣貌。
另一位則是須發濃白的魁梧老者,氣勢相對要內斂一些,但左臉的一處刀疤,卻為他平添了幾分凶氣。
從他們的站姿與神色來看,二人大概率都出自軍伍,並且級別不低。
事實上也是如此。
其中那位老者, 便是先前提及過的王厚。
幾日前。
在王稟哥倆的努力以及酒精與蒸餾酒的吸引下,徐雲終於和這位軍方大佬搭上了線, 通過老蘇的名帖將他請到了現場。
至於另外一位中年人嘛.
則是張叔夜。
也就是《水滸傳》中林衝的原型, 北宋末年少有的良心官員之一,歷史上便是他鎮壓了宋江起義。
不過遺憾的是。
按照正常歷史軌跡,張叔夜的下場和王稟類似, 同樣相當悲壯。
靖康那年張叔夜兼任南道都總管,金兵逼近汴京,皇室危機。
得知這一消息後,張叔夜帶著三萬人浴血勤王,乃是靖康之變中唯一支援汴京的大規模建制。
在金兵進一步對京都圍攻後,張叔夜接連四天與金兵大戰,但最終還是無力回天。
後來宋欽宗駕車出城準備前往金營投降,張叔夜叩馬而諫,被金兵押著準備前往北方金國。
過了界河後的第二天。
張叔夜仰天悲哭,自縊去世,終年六十三歲。
如今的張叔夜乃是海州知州,前些天剛回汴京述職。
又因其祖父張耆與老蘇父親蘇紳是忘年交,便特意前來府上拜會,被徐雲順路給拐到了山上。
來到老蘇身邊後,徐雲朝他拱了拱手,說道:
“老爺,望遠鏡已經調試完畢,可以開始觀測星空了。”
老蘇聞言,頓時瞳孔微微一縮,連身子都隱隱開始顫抖了起來。
不知為何。
這個無數次仰望過星空的八旬老者,心中竟然罕見的出現了一絲忐忑。
要知道。
哪怕是當年在那個胡辣湯老漢的邊上等待放榜時,他的心緒都沒有如此激動過。
不過畢竟是個當過宰相的人,胸中自有溝壑。
只見半分鍾不到。
老蘇便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恢復了平靜。
隨後他推絕了謝老都管的攙扶,整了整衣袖,一個人緩步走到了望遠鏡邊上。
他先是抬頭看了眼星空,沉默片刻,指著星空中的一輪彎月,帶著期待對徐雲道:
“小王,可否先讓老夫看看月亮?”
徐雲鄭重一拱手,點點頭:
“沒問題。”
說完他走到操作台邊,調試起了主鏡的尋星光軸,將其鎖定到了月亮所在的區域。
這架望遠鏡的底座可以通過刻度盤轉動,有滾輪和桐油協助,推動起來還是很輕松的。
水銀拋物面則是通過另一套系統保證自轉,二者不會出現干擾。
接著徐雲轉動起了尋星鏡上的三個螺絲,將剛才在主鏡中心的影像,盡量的調節到尋星鏡十字絲的中心。
這一步看似簡單,但實際上卻極其需耐心。
十字必須要對準,三個螺絲也都要頂到鏡筒上,哪怕差一絲一毫都不行。
當初某個不願意透露姓名的釣魚佬便因此出過差錯,差點被人吊起來打
待兩隻鏡筒光軸平行後。
徐雲轉動腳架,來到了最後的對焦階段。
叮——
哐——
鏘——
輕攏慢撚抹複挑。
徐雲猶如一個經驗豐富的老司機,緩緩的調試著頭一次出廠的望遠鏡。
一刻鍾後。
徐雲抹了把額頭上的汗水,讓出身位,對老蘇道:
“老爺,幸不辱命。”
老蘇朝他點了點頭,走到了目鏡前,將眼睛貼了上去。
結果片刻不到。
老蘇滿臉駭然的從目鏡上抬起頭,食指顫抖的指向視場:
“小王,那.那是月亮???”
一旁的小李見狀,連忙湊了上來:
“蘇伯伯,您看到了什麽?”
老蘇沉默片刻,指著目鏡道:
“你自己看看吧,小王已經調好了焦距,直接上眼即可。”
小李看了眼跟到身邊的老李,蹦蹦跳跳的竄到了目鏡邊。
結果與老蘇一樣,剛看了沒有幾眼,小李便倒吸了一口冷氣:
“這好多坑呀”
隨後小趙、老李、老賈、王厚.甚至張懷民都上前看了幾眼。
雖然包括王厚與張叔夜在內,現場的所有人在來之前都已經看過了另一架顯微鏡,對於某些情況多多少少的有些底。
但當他們看到時場內那個灰暗、死寂、滿是坑洞的月亮時,依舊忍不住產生了一股驚駭。
原因無他。
蓋因它是月亮!
眾所周知。
在華夏古代。
由於缺乏足夠豐富的娛樂項目,吟詩作對便成為了一大主流的消遣方式。
而在各種各樣的詩詞中。
月亮,無疑是個相當相當常見的‘龍套’。
無論是‘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漢燦爛,若出其裡’。
還是‘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
亦或是‘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無一不是膾炙人口的名篇佳作。
同時在神話傳說裡。
月亮上也是嫦娥的居所,她偷吃仙丹奔月,養了一堆玉兔,沒事就可以啃麻辣兔頭
老蘇雖然不相信仙神之說,但對月亮也是抱有一種比較積極的期待的。
結果沒想到.
在望遠鏡中,既不見天狗嫦娥,也不見玉樹星光。
唯一能見到的便是灰色的土壤,以及一大堆坑坑窪窪的痕跡.
而在他對面。
看著面色駭然的老蘇,徐雲少見的選擇了沉默。
對於第一次接觸星體表明的古人來說,驚駭甚至恐慌、懼怕,都是必然會出現的心理。
地球上第一個觀測月海的伽利略其實也一樣。
在第一次見到月海後,他足足發了兩天燒才接受了這個事實,然後繼續觀察起了環形山。
這是必須要獨立邁過的一道關卡,外力幫助沒多大意義。
早先徐雲已經給老蘇灌輸了不少宇宙有關的知識,如果這樣老蘇都想不通,那就真沒什麽好說的了。
就這樣。
現場忽然陷入了一陣詭異的寂靜,一旁原本正在啃草的驢都安靜了下來,詫異的看著不遠處的兩腳獸。
幾分鍾後。
老蘇先是深吸一口氣,緩緩閉上了眼睛。
再次開合時,眸光已然充滿了堅定。
“小王,月亮不,或者說月球,雖然與老夫所想差距甚遠,但卻也了了老夫一樁心事,也證明了你所說的‘星球’概念正確無誤.”
老蘇見說沉默片刻,轉身看向張懷民,說道:
“偓佺,你且如是記下。”
“元符三年八月三日夜,太子太保蘇頌、男咳咳,門客王林,熙河經略安撫王厚,中侍大夫李格非及其女李清照,以及.簡王趙似,桐嶼先生賈憲等二十三人於汴京城外小蓮子山,藉‘天宮’望遠鏡初窺冰輪。”
“得見.”
“窪地無數,土壤灰白、無水、無人煙,靜若歸墟,其形如卵,乘氣而立”
張懷民一一將其記下。
說完這番話,老蘇的表情也隨之一松。
接著他忽然想到了什麽,對徐雲道:
“小王,四十余年前,有客星晨出東方,入夜後仍。亮如晝。
至和元年五月己醜,出天關東南數寸,足足二十余天方才消末。
時老夫正任同知太常禮院,曾親眼得見客星橫於天穹,一度甚至蓋過了太白。
你可知曉此星所謂何物?”
徐雲眨了眨眼:
“四十余年前?”
眼下是公元1100年,四十多年前大概是1055年左右。
而那個時間點嘛.
確實出現過一次極其壯觀的星象。
也就是.
“生成蟹狀星雲的超新星爆發!”
告訴你們一個好消息,今天通宵碼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