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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夜行》奶奶住院,這兩天輪到北北守夜,請假兩天
  第1101章 蒼生之內
  白仙胥堰行完一個正式的跪拜禮後,緩緩起身,撣去衣袍間的染雪,眼中不負乘劍北來時的凌厲意氣,他此刻衣擺染泥,面有悲苦蕭瑟淹留之色。

  “你可是覺得我這禮行得太大了?”

  百裡安皺眉道:“我與白仙大人應該是初次見面,我們二人之間,應該不曾有過恩怨。”

  “的確不曾有過恩怨,卻有一段大因果。”

  白仙胥堰緩緩吐了一口氣,面容好似瞬間滄桑了數十載一般,他歎道:“你可知曉,我想殺死金仙豐虛,足足想了一百年。”

  百裡安眼眸微張,似是明白了什麽,他沉默了片刻,後道:“節哀。”

  “是啊,我理應節哀的……”

  白仙胥說著這話,可兩邊挺直的肩膀卻是一點點好似被什麽東西壓垮般坍了下去。

  “我女兒出事的那一年,我隻覺得整個世界都要塌了,上清庭中有著不少私交甚好的仙友也是紛紛勸我節哀,金仙豐虛位高權重,即便我與他之間隔著血海深仇,以我的地位與修為,卻是蜉蝣撼大樹,自不量力,連復仇的資格都沒有。”

  百裡安搖首道:“天界有律法,仙人犯法與庶民同論,金仙豐虛即便再如何位高權重,他為一己之私,殘害仙族同道,你若將此冤上報,仙尊祝斬又怎會坐視不理?”

  “呵……”白仙胥堰自嘲一笑,道:“是啊,仙人有律法約束自身,若我以血書上言,金仙豐虛必遭懲處。”

  “死在金仙豐虛受傷的無辜仙子不佔少數,這些仙子的家人長輩心中皆是敢怒不敢言,更有甚者,甚至為了給自己仙途鋪路,甚至不惜將自己的女兒主動送予那畜生!”

  “為道者,我是寧折不彎的劍仙,為親者,我是一名父親。對於金仙豐虛,我力不能及,無法如那江湖遊俠般,怒然之下拔劍斬仇敵。”

  “我願棄仙道,舍冠冕,熬斷骨,流盡血,也勢必要將此惡賊告得身敗名裂,道隕誅仙台!”

  “神明的秩序,當垂憐受難世人,可當你真正受難之時,在真正的道理面前,秩序卻也不過是寫在紙上毫無意義的一筆墨跡罷了。”

  “當我血書三千字,正欲遞告聖聽時,北海發生神亂之日,三萬海族,以鮫人族為首發生叛亂,仙界看似太平,卻時有內亂發生。

  鮫人有海神庇佑,極為擅戰,可化雲為海,乘風為浪,一夕反亂,便是仙界也不得不為之動搖,居於北海的仙人為鎮守天界,死傷無數,血染滄海萬裡之廣,豐虛自隗江山渡劫飛升成仙,居北海極近,戰事暴起的一瞬間,仙界損失極為嚴重,而金仙豐虛則受帝令,負責率天兵十萬眾,平複北海之亂。”

  百裡安聽到這裡,不由垂下了眉目,心中對這位白仙胥堰多了幾分同情之心:“對於主宰眾生萬域的神明而言,在家國安危面前,個人寵辱生死,便不在秩序所管轄的范圍之內了。”

  回憶起往事的掙扎與糾葛,白仙胥堰闔上了沉重的眼眸,神情苦澀複雜:“身為仙人,當仗劍護道,福澤一方,身為父親,我已經失去了我的女兒,身為仙界護道者,我卻無法為一己之恨,放任戰爭繼續延續下去。”

  說到這裡,白仙胥堰搭在劍鞘上的手,可見青筋驟然暴起,可他聲音卻還是低沉得聽不出任何情緒。

  “我一腔恨血,恨金仙豐虛的自私殘忍,冷血淫邪!亦恨自己無力無用,沒有力量對這場戰爭力挽狂瀾,只能咬著牙,擰著骨,就在這場仇恨中煎熬著。”

  “你可知,看著自己的仇人在那場戰爭中是如何光芒萬丈、力挽狂瀾,為萬千人擁戴讚美,被世人奉為英雄,看他一步步登上高台,授以冠冕。”

  白仙胥堰低低輕笑起來,句句不說絕望,卻句句皆是絕望。

  “在這蓋世功勳之下,他是英雄,是仙輩楷模,仙尊器重他,萬千仙臣敬仰他,在這種時候,我若遞上血書,又有誰會相信,又有誰願意相信!”

  “原本欲與我一同血書上奏的同僚們也是在一夜之間,將血書燒成灰燼,止口不敢在提及此事。”

  白仙胥堰垂眸道:“可是這些人願不願意相信我所說的話,與我要為自己女兒求一個公道又有什麽關心?若是因為那些人的質疑,權勢地位的壓迫,我也與那群人一樣,帶著滿腔的恨意與不得宣泄的怨氣將自己親手所寫的血書焚燒成灰,我女兒所受的苦難又該向誰去討!”

  百裡安靜默無言的看了他一樣,見白仙胥堰也陷入了漫長的沉寂,他開口說道:“我修劍道成仙,所行之道,是為劍客遊俠道,我能顧及蒼生大義,而舍小情,卻也同時奉行有恩報恩,有仇報仇的道理。”

  “我的女兒死了,所以我想殺金仙,我要殺金仙!盡管只有我一紙血書,勢單力薄,熬乾我這一身仙骨熱血,我也勢必要告倒他!”

  百裡安道:“是這告書並未送至聖前去,還是仙尊已經看到了你的血書,卻當做什麽都未發生?”

  白仙胥堰搖了搖首,道:“你以為是人人都可以坐上那仙尊之位嗎?凡者世俗之心,又如何能夠成為這天地主宰?

  仙尊祝斬所修之道乃是大道無情,極致的無情即為無私,他不是那種會權衡利弊的人間帝王。

  只是我終究未曾想到,至死追隨仙尊的司法雀柳,律法至上如鐵律的金仙,竟會悄然中途結下我的血書,暗中派人敲打於我,明裡暗裡皆是勸我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之意。

  事實證明,金仙豐虛的命真的很值錢,你可還記得我暗中借給你能夠傷到金仙雀柳的那柄小劍嗎?他們知曉我惜劍愛劍,作為補償與安撫,他們將柄天界無數劍修都為之癡迷的本命心劍隨手就贈予了我。

  我養劍五十載,便可憑借此件越級傷殺道仙,若是再給我兩百年光景,我不修其他,專修養劍之道,便可有與金仙試劍的資格。”

  “修劍道,養劍心,這怕是世間萬千劍修一輩子都到不了的高度。”

  白仙胥堰歎息道:“所以我覺得,金仙豐虛的命真的很值錢,值錢到竟能夠換來我窮其一生都不可能得到的本命心劍。

  值錢到就連那位眾仙公認鐵面無私的司法金仙也願意為他破例一回,行小人之舉。”

  白仙胥堰面上的情緒徹底消失了,他面無表情道:“可是憑什麽?憑什麽因為他的命值錢,我就要放棄復仇而忍氣吞聲,憑什麽他們要理所當然的認為,一柄劍能夠換來我女兒的性命。”

  百裡安深感同情,也十分敬佩眼前這個身為人父的男人。

  他說:“對於父母而言,自己的兒女便是這世上最獨一無二的寶物。”

  白仙胥堰深吸一口氣,看著他微笑道:“是啊,你一個孩子都明白的道理,為何他們就是不明白呢?”

  “金仙豐虛的命很值錢,那柄劍也很值錢,可是對我而言,這兩樣東西加起來,都不如我女兒的命重要,因為,那不是用利益可以來衡量的東西。”

  百裡安道:“可你還是收下了那把劍,而且並未此劍命名。”

  一個惜劍愛劍的仙人,在煉化出自己的本命之劍時,卻連名字都不為其取。

  白仙胥堰並不否認這一點,他看著百裡安,認真說道:“可事實證明,這把劍很好用不是嗎?你成功借此劍之力,傷到了金仙雀柳。”

  百裡安道:“你因仇恨養劍,以自己的鮮血鑄劍魂,不惜耗盡自己的氣運仙道,為的便是這一劍大成,擁有著弑神之力。”

  白仙胥堰說了一聲慚愧:“我知曉這條路很難走,但我怎麽也沒想到,我日日夜夜恨不能以利劍凌遲的那個人,竟會被人殺死,我的復仇,冥冥之中,竟有人替我完成。”

  百裡安不願邀如此沉重的功,道:“我殺金仙豐虛不是為了幫你復仇,只因為他覬覦我的母親,身為人子,我沒有理由讓他活在這個世上。”

  聽到這句話,白仙胥堰仙是一怔,旋即是慚愧,最後目光變作如長輩一般,流露出了一抹溫暖的慈祥。

  他說:“殺死金仙豐虛,你一定吃了不少苦頭吧?”

  百裡安搖搖首,並未回答這個問題,只是用很認真詳細的語氣說道:“我與金仙一戰,借天道法則壓製,可將之逼至絕境,在他那超乎常人的強烈求生欲望下,他吞噬兩枚王族屍珠,墮仙成魔。

  後經我生挖其一眼,他遺失一珠,再入十方城,為我與方歌漁事先設計好的傀儡大陣,將之逼退。

  事後,他走投無路,怒極之下,召喚龍魚鯨,渡海而行,長入西北海,欲尋白銀門試圖長生。”

  即便知曉金仙豐虛已死,可聽到這裡,白仙胥堰面上仍舊不禁流露出憤怒與後怕的緊張情緒。

  這個狗東西!竟還妄圖長生。

  百裡安繼續道:“但他並未成功,我知曉他一生所求是何物,於是當著他的面,一劍沉山崩海勢,一寸一寸砸碎白銀門,他至死,我都未讓他觸碰到白銀門。”

  “好!!!”聽到這裡,白仙胥堰忍不住拍手叫好,一時之間,竟是涕淚縱橫,心中萬念怨憎恨自然冷厭,宛若黃粱夢破,身若雲浮。

  百裡安看著面目滄桑悲愴的劍仙,他深深垂眸,又輕輕淺淺的說了一句“節哀”。

  白仙胥堰邊哭邊笑,像個瘋子:“當是節哀,當是節哀的,吾家芊芊已然瞑目,我終於可以節哀了。”

  一陣大哭大笑後,白仙胥堰眼中好似放下了什麽極為沉重的東西。

  他彎腰以雙掌捧起山間松軟積雪,仔仔細細地洗淨面前汙痕。

  做完這些,白仙胥堰渾身劍氣皆失,看起來就像是個再尋常不過的可親長輩。

  “你已解我心結,於情於理,我都沒有理由再對你出劍,甚至……這諸天仙神人間修士都欲取你性命,我亦願不惜在此人間,折去鞘中三千九百六十七劍,也要護你一路北行入那遙遠的過度。”

  百裡安苦笑道:“若劍仙大人願意就此離開,當做什麽事也未發生,便是對在下最大的幫助了。”

  百裡安的要求看似並不過分,甚至很合情合理。

  可白仙胥堰卻毫不猶豫地搖頭說道:“你將此妖魔留在身邊,只會讓你死得更快。”

  百裡安抿唇道:“她於我有救命之恩。”

  白仙胥堰皺眉道:“魔河行事,必有所圖,魔河蜀辭城府之深,有些看似救命的恩情,殊不知卻是一個你看不見的深淵。”

  百裡安道:“若我希望劍仙前輩今夜能夠當做什麽事都未……”

  “必不可能!”意料之中的。

  白仙胥堰果然一口回絕,“我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但身為維護蒼生的仙人,我亦有職責在身,我是仙尊大人的座下白仙,我若在明知她是魔頭的情況下,還放歸蜀辭,便是不忠不義,至蒼生於不顧,辜負了仙尊的提拔之情。”

  “知遇之恩亦是恩,我無法讓這樣一個禍端繼續危害人間。”

  百裡安極為誠懇說道:“我會將她教導成一個不會禍害蒼生的小狐妖,這樣也不可以嗎?”

  “公子你說笑了。”

  百裡安目光定定地看了他許久許久,道:“這麽說,你非要帶走她了?”

  “你沒有理由護著這個魔頭。”

  “當然有理由。”百裡安慢慢眯起眼睛,他輕笑道:“我是這小妖的飼主,只可惜她自從跟了我以後,我一頓飽飯都未曾讓她吃過,再她並未成長成大妖之前,我不會讓任何人欺負這隻小家夥。”

  “還有,劍仙大人,您也莫要一口一個為天下蒼生著想了,我們皆在這芸芸眾生之內,你自己,又何嘗不是人人口中雖說的要被守護的蒼生之一?

  或許你心中堅守的道,還有那所為的蒼生,根本就沒有你想的那麽脆弱。

  這個世間最不缺乏的就是守護者和災禍者,可你見這天地初分以來,又有哪次戰爭真正地令蒼生沉淪了?

  我隻知曉,護好我眼前目光所能觸及的方寸之地以及身邊之人,便是不負此生,不負時光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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