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9章 姚意濃的去路(四)
姚聞氏生怕老太爺把錯歸咎在繁漪身上,要伸出手去做些什麽警告她。
老太爺再是精明厲害也都已經致仕,而慕繁漪卻有那麽多人護著。
女兒執拗的以為自己與薑琰華還有情意在,不肯承認薑琰華的眼底只有慕繁漪。
若是再因為女兒讓慕繁漪沾上麻煩,不說別人,光是慕孤松和薑琰華那對翁婿便已經不好應付,再有活閻王沈鳳梧摻合進來,最後吃虧的還不定是誰了。
更何況那慕繁漪做事卻從來都是不要命的,端看她敢抹自己脖子去栽贓嫡母便知起極端心性!
弄到最後,不管她死不死,姚家卻是一定會雞犬不寧的。
也顧不得自己有多狼狽,忙點頭急急道:“是。聽海家夫人說,殿下放話了,往後有她在便是要給薑慕氏做主的。”
姚四郎仔細看著老太爺的神色,繼續道:“祖父也是知道那元郡王那人的,自來目中無人,又幾次欲置薑慕氏於死地,今日之事分明就是他指使了上官氏做的。一旦坐實了今日上官氏的指控,咱們幾家的關系便是無可避免的要交惡。元郡王恐怕不會只是閑著要看世家之間不對付才是。”
姚三爺微微側身看向老太爺:“父親,咱們幾家不是支持太子為儲君的,便是與華陽殿下交好的,這個目的已經很明顯了。”
雲氏呵了一聲:“蒼蠅不叮無縫蛋啊……”
姚意濃呆呆的站在原地,面頰上的火辣辣沒有一絲褪卻,難堪與恐懼卻似長練將她死死纏繞,第一次、她看懂了曾祖眼底的幽深與寒意。
她忽然清晰的感知道,這個家已經容不下她了!
往日看著那麽和善的叔伯嬸母、親近的姐姐妹妹的眼神,仿佛是深山老林裡倒掛的蝙蝠,眼底充斥著鮮血,直欲將她撕碎!
雲氏刻薄自私,自來看不慣嫡房,機會擺在眼前,她如何肯放過機會逼死她?
難怪了,她方才會說浸豬籠了!
難怪了,她會對自己不緊逼!
原就是為了逼她急怒之下口不擇言啊!
不管今日是不是她要算計慕繁漪,他們都認定了是她的錯,想要拿她的死來成全姚家的名聲!
既如此,鄭家的報復、她還怕什麽!
姚意濃的眼底閃過一絲難以言喻的光,如煙火在高空迸發,一種陰暗的念頭以那樣尖銳卻又無比平順的姿態破開層層陰雲來到人間。
她的顧及和舉步難行,造就了她今日的求而不得,可這些人卻想要她死!
那她為什麽還要一個人承受痛苦?
慕繁漪想利用姚家來對付她的敵人,憑什麽要讓她稱心!
明明她才是閣老府尊貴的嫡出女,憑什麽人人都能在她頭上踩一腳!
下地獄吧!
跟著她一起下地獄吧!
她的嘴角因為興奮微微抽動了兩下,張口道:“當時把我擄走的……”
姚劉氏忽然站了起來,慢慢邁出步子,站在姚意濃的面前,抬手輕輕撫了撫她的發髻,然後一如從前她受了委屈時,做長嫂的就那樣將她抱在懷裡,溫柔的安撫。
然而姚意濃耳中聽到的幾乎是氣音的一句話,將她心底的陰翳瞬間衝散,探底徒留了無法掙扎的驚懼。
“想說什麽呢?還想害誰?你讓你哥哥遭受的白眼還沒有還給你,還想給我的孩子招惹什麽魔鬼來害他們?沉塘麽,不會那麽便宜你的……聽說過人彘麽?不死的人彘!”
人彘!
挖眼削耳飲啞藥!
長嫂的話很明白,她不會讓她死的,卻一定會讓她生不如死!
姚意濃咬牙一字一字地迸出來,那雙美麗的眸子像是風中顫抖的火光,不斷突瞪的瞳孔泄露了她的驚懼:“你以為我還會怕麽!你們要我死,我也不會管你們是死是活……”
姚劉氏在婆母身邊跪下了,滿面對小姑子恨鐵不成鋼的氣怒與不舍:“濃姐兒不過是閨閣女子,即便為了情情愛愛所困,卻斷然不會胡言給家裡帶來麻煩的,還請老太爺明鑒。我們所謂婦道人家,卻也曉得那鄭家原就不安分,一心要與太子爺爭儲位,把主意打到姚家身上也不是沒可能啊!”
看似求情,卻是以長嫂的身份將她勾引有婦之夫的事結結實實的坐實了!
姚聞氏滿身狼狽地跪在地上,哪裡還見得大家婦的尊榮模樣,眼底除了祈求便只是淚了:“祖父,請您看在孫媳娘家的份上,不要怪罪於她,她也不想不體面的被人指指點點,背後之人如何只是為了算計她一個小小女郎啊!婚事也不是她自己選的呀……”
雲氏冷冷一嗤:“是啊,給你這小賤人選上鎮國將軍府的婚事,還是老太爺的錯了。”
姚聞氏一隻手還死死抓住姚意濃的手腕,眉心在短短半日裡靜生出深刻的紋路,以警告與哀求的目光看著她:“你告訴老太爺,當時……究竟發生了什麽?”
姚意濃僵硬地側首,睇著姚聞氏漸漸被歲月與煩憂侵蝕後面孔上生出的細紋,還有兄長因為她而被剝奪一生榮光後被丈夫、公公、太公痛責埋怨之後的,那種深入骨髓的灰敗與無力,像是黏膩的難以撇開的蛛網,灰撲撲的遮蔽了所有光亮,如影隨形、緊緊覆蓋。
來不及去想若是選擇同歸於盡之後會是什麽樣的場面和結局,或許是痛快的、痛快的死去,可父母的來日在這個府邸恐怕永遠也抬不起頭來。
因為她,再也抬不起頭來。
再一次,所有的不甘被母親眼底的祈求和長嫂給予的生不如死的威脅壓在了湖底,難以喘息。
淚又落了下來。
那輕泣生哀婉悲戚,似一縷青煙艱難的漂浮於空中,隻消輕輕一口氣便要消散。
唯有她自己知道,她的淚有多麽的絕望,而此刻,她的悲戚也無異於拿鈍刀子生生斬斷了她所有的期待和痛苦。
“我沒有胡說,就是鄭明儀要、要殺我。”喉間仿佛可卡主了一顆棱角分明的石子,每一字每一句都帶著撕裂的痛,“清光縣主說過,當初鄭明儀還曾派人刺殺過松玉,他來動姚家又有什麽不可能的!”
咬住了,只要她咬住了,祖父和曾祖一定會覺得是鄭家為了四皇子在算計!
他們會擋住鄭家對她的一切戕害和報復,哪怕是為了姚家的臉面!
只要她能活著,就還有機會!
她總要讓慕繁漪死在她的手裡!
沈松玉是定國公世子的嫡長子,也是大房的外孫。
大夫人聽到外孫的名字驚了一跳,刷的站了起來:“鄭家怎麽敢!怎麽敢刺殺松玉!”
老太爺眉心一皺,眼底的深沉微微一蕩,拇指慢慢磨砂著扶手,似乎在盤桓著什麽,好半晌才慢慢道:“老大家的稍安勿躁。松玉也不小了,也該經歷些算計了。否則來日如何支撐起沈氏一族?放心吧,定國公和世子爺會護好他的,華陽殿下也不會不管他的。”
二夫人端了被茶到大夫人手裡,好言安撫了幾句:“鄭家如此囂張,自有爺兒們去對付,咱們姚家又豈是好欺負的!我瞧著殿下這會子這麽幫著那慕繁漪,便是在給鄭家和元郡王警告呢!”
如此乍暖還寒的夜,大夫人驚了一身冷汗後一盞熱茶捧在手中,這才慢慢有了一絲鎮定:“是,松玉可不是只會讀書的尋常郎君,是我多慮了,有殿下在自然不會有是的。”
老太爺這樣的人物在朝中也曾呼風喚雨,卻對華陽長公主的威勢謀算有絕對的新人,點了點頭,轉而看向姚四郎,低沉道:“你打算如何處置今日之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