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懷熙之痛(二)秦家之毒
一過了年,老夫人便撥了兩個身段有致的美貌丫鬟過來,說是陪嫁丫頭,可言語中的暗示的便也是這個意思了:“那邊兒關系複雜,若是讓不知根底的人進去伺候,怕是留了隱患,這兩個的一家子老小都是慕家的家生子,便是以後有了子嗣,也不敢翻出浪來。也可給你做了助力。”
見得她神色間驚訝,便又道,“子嗣興盛,對琰哥兒將來的地位也有助益。”
你看。
還未成親,連娘家人都已經開始給新姑爺備下通房了,何況丈夫和夫家的長輩了。
誰會管新婦是不是高興呢!
“你在想什麽呢?”
繁漪回身,抬眼卻發現舅母已經離開,輕輕一笑:“沒什麽。”
望了眼屋子裡裡外外一群女使,敏銳的發現有丫頭總是豎著耳朵聽著她們說話,伸手摸了摸她的衣領,使了個眼色,“怎麽這麽多汗,身子還沒有養好麽?趕緊換了,小心著了風寒。”
懷熙接到暗示,便叫了貼身女使文心將丫頭們都打發了出去。
繁漪按住她的手,低聲問道:“你可與我說實話了,自來都說你胎氣穩固,胎像也好,如何生產時會這般艱難?”
懷熙的臉色稍稍沉下,如秋日風雨欲來時陰翳光線下的湖面,有層次分明的深沉,竟是尋不出半分往日的潑辣爽利:“到底還是瞞不住你。母親也隻知那妾室在我孕時幾次三番在夫君那裡獻媚,卻不知我鬼門關裡走一遭竟是因為那賤人!”
繁漪心下一動:“她動了手腳?”
懷熙帶著淚的嬌豔面龐在窗紗投進的光影裡有一種灼灼的熱烈,並著陰翳的蒼白,如同暗夜裡的玫瑰,孤寂的含露綻放至荼蘼:“除了她,除了秦家的人,還會有誰!”
秦家,便是洪繼堯原配夫人的娘家了。
在鄭太夫人壽宴上算計琰華的,可不就有他們家的公子麽!
繁漪一擰眉:“她們想讓那妾室先生下長子?是了,洪家何等權勢,秦家如何能不想辦法抓住了機會不使兩家斷了姻親之宜。”
很好,這樣的惡毒,果然出自一家了!
幸好她讓人盯著了那秦家公子,不然也不會察覺懷熙在瞧著平靜如水的洪家,竟也那麽艱難。
懷熙憐愛的撫著孩子的面頰,眼淚便忽然決堤而下,滴落在孩子心口,仿佛是怕驚著孩子的美夢,她抬手抹去淚水,殘存的淚痕轉瞬消失,仿佛從未存在。
目光落在枕屏之後的幔帳上:“我一直懷不上孩子,原以為是我體弱的緣故,誰曾想她們竟在大婚時的幔帳上動了手腳,浸滿了損女子軀體的藥物。”
繁漪一驚,背上生生沁出了一層薄汗,刺刺的,直刺到心底,提醒著她,往後的薑家之內,這樣的算計永遠不會少:“新婚三月掛紅帳,那麽久聞著,難怪傷了身體。那、後來呢?”
懷熙摘去了一切面具,陰冷道:“我自產期將近便覺得沒什麽力氣,原以為是緊張之下睡眠不好的緣故,誰曾想竟是有人在我的茶水裡加了好東西,使我漸漸失了力氣。若非我不愛喝水,怕是也沒命活下來了。”
窗外枝影搖曳,恍然生出無力之感,這樣的算計當真無孔不入。
繁漪擰眉道:“生產時沒了力氣孩子要窒息,大人又如何保全!人捉住了麽?”
“知道是誰,卻還不能牽扯出背後鬼手。”懷熙切齒冷笑,似要將窗外的沙沙之聲化作千萬支利箭射穿背後之人:“明面上一派和氣,我有孕,秦家還送了好些補品來。文心文睿兩個謹慎,不叫我吃旁人經手的東西,否則我還不知自己究竟還要受她們秦家多少算計了。”
繁漪知道,那些補品怕是要送人上絕路的:“她們在補品裡做了什麽?”
懷熙雙眸裡迸出幽蘭星火,仿佛要將那幔帳灼穿,切齒道:“蝕心草,碾了汁水抹在燕窩上。那東西不是毒,銀針都驗不出來。只會叫人越來越虛弱。若我每日吃下去,不足五個月孩子胎死腹中,我心血熬盡,必也是活不下去的。”
繁漪震驚不已,不易還有這樣陰毒的手段,一招接一招:“那邊當初想是動過心思選了女子來做繼室的,誰知叫你捷足先登,必然心裡不甘。”微微一默,“可那些東西在庫房放了太久,她們自有太多的借口撇的乾淨。搞不好,反咬一口說是你身邊的人動的手腳,還能砍掉你一個臂膀。”
“是!”字眼仿佛是從懷熙的牙縫裡擠出,卻又那樣尖銳,幾乎可以感受到那種鑽破心房的痛,“我想過一劑藥了結了她,可了結一個,就會有第二個送進來,所以我只能忍,只能再等機會捉她們一個正著,讓秦家沒臉再塞人進來!”
她的尖銳陡然失力,“可我的孩子,卻也要跟著我心驚膽戰的過日子。”
孩子,會在未來的每一日裡漸漸給她披上堅韌的鎧甲,可如今卻是她最大的軟肋。可敵人環伺,那件鎧甲如今只是一張網,有無數的破綻與漏洞,防不勝防。
細風拂起窗邊的輕紗揚起,落在了明滅不定的陰影在繁漪的面孔,她低低自語:“秦家、秦家,我想想,別怕,我會讓秦家自己識相的把人了解掉。”
懷熙目中一亮,卻轉瞬暗去,繁漪曾經如何以身犯險向姚家逼出來的“侍郎”之位,她躺在血泊裡的樣子依舊記憶猶新。
心驚之下一把攥住了繁漪的胳膊:“你要做什麽?”
繁漪清婉一笑,拍了拍她的手:“不要問,等著就是。你現在養好身體,旁的事不必操心。好好攢著你的委屈,到時候一並哭給姐夫看才好。”
懷熙的驚呼仿佛是墜地的瓷器,裂紋極速蔓延:“繁漪!不能讓自己陷入危險,我能忍,我都能忍!我不想看到你再為任何人受傷,別做危險的事……”
繁漪看著她焦急模樣,心中感慨萬分,怕是前世她驟然溺亡,她在人後也曾為自己流淚吧?
姐妹之情,一樣可以很深刻。
或許,前一世裡她也曾得到過很多,只是她沒有發覺而已。
她的笑意仿若剛剛化去薄冰的春水,眸中卻依舊洌冽碰撞著尖銳的碎冰:“忍,只會讓人覺得咱們柔弱可欺。秦家,不只是你的敵人。”
懷熙一凜:“我是聽說過那回在安定侯府的事,是有秦家公子的影子在裡頭,所以秦家和薑家的……”
繁漪聽著窗外的竹影隱約綽綽,有雨水墜落的清泠之聲:“便是為了我和琰華一時的太平,我也得按住她們。”給她一抹安定的笑意,“安心,我還有太多舍不得的人在世上,不會讓自己出事的。恩?”
懷熙這才稍稍安心下來。
姐妹又絮絮說了一陣,洪夫人又陸續引著親眷來看懷熙和孩子,繁漪便先離開了。
離開院子的時候天光正好,看著晴線穿過花園裡大片大片盛開的迎春,每一抹光暈都是那麽的溫柔,風卷起塵埃似碎金飛揚,更攏得天地間仿佛一場幽夢,透著一股縹緲的仙風,仿佛沐浴期間便能撫平一切傷懷之事。
可有些已然刻進骨子裡的傷痛,卻是誰也無法撫平的。
不知怎麽的腳下一踉蹌,幸好身旁的女使扶的快。
女使穿過她如水大袖,小心挽住:“姑娘當心。”
行過一個轉角,便見一清雋身影站在石門下的風口裡,衣炔飄飄,光線灑落他身上,勾勒了清冷如山澗清晰的清朗輪廓,他秋陽初升的笑意稱得身後那顆幾乎沒什麽特色的梧桐樹有了別樣俊朗的身姿。
那笑,曾是她重獲新生之後最大的執念。
繁漪的呼吸有一瞬的停滯,無數複雜的滋味湧上心間,緩緩彌漫在腔子裡,然而他嘴角薄薄的笑色終究蓋過了一切她的失落,使她腳步漸漸加快,奔向他,奔向他。
琰華遙遙望著她,心驚於她笑色裡的滯鬱與茫然,急切的想叫她曉得自己的心之所向,便在洪家女使詫異的眼光裡加快了腳步,來到她的面前。
腳步再靠近些,抬手撥了撥她額角的碎發,指腹慢慢刮過她的頰,有薄薄的微涼,清冷的眉目裡全然是寵溺:“怎麽出汗了,乍暖還寒時,小心著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