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5章 戲詞唱錯了(二)
上官氏吃過奉若的虧,也曉得今日長公主也在,又見元郡王也不搭腔,便只能恨恨的瞪了奉若一眼,不說話了。
被如此當做戲子嘲諷,施楊氏氣的面色發青,卻又發作不得,值得以一聲冷哼了掩飾自己的難堪,揚聲道:“她薑慕氏曾買凶意圖強暴姚姑娘、毀她清白,被我表妹薑萬氏和外甥女小薑氏撞破之後,為了警告二人不得向外透露此事,竟下狠手毀了小薑氏的臉,直到今日我那外甥女臉上的疤還未消退。”
眾人驚詫的目光在繁漪、姚意濃和琰華之間不住的來回流轉,等著事件的當事人說些什麽。
繁漪纖細而修長的食指輕輕地、有節奏地點著微燙的杯壁,指腹上一冷一熱緩緩交替,眼眸半闔,眉梢微揚,仿佛只是聽著一處不甚精彩的戲,直至手中的茶水徹底冷下,被琰華接走擱置到了一旁,也不曾開口。
姚意濃怔了怔,幾乎是下意識的側首看向門口那人,擦過屋簷的月華落在他身上,墨綠色的袍服運氣薄薄的英翠光暈,蕭蕭如風下松,卻又那麽冷漠。
無動於衷。
有風猝不及防撲進她的眸,長睫倒刺,那樣細微而尖銳的疼痛猶如易碎玉器上的裂紋,迅速的開裂、蔓延下去。
她的聲音,如珠玉毫無章法墜落鎏銀的盤中,在這樣蕭瑟的夜色裡恍然有幾分絕望的淒切:“不、不是……”
姚聞氏蹭的站了起來,打斷了女兒的話,陰冷著神色盯著施楊氏:“施太太,我看你是瘋魔了,這樣的事情也能信口胡說麽!”
姚四郎雖怵繁漪,卻也明白姚慕乃是姻親,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若叫施楊氏這些人把慕繁漪以此罪名踩進泥裡,女兒糾纏有婦之夫的髒名也洗不乾淨了。
姚家兒女的前程也將被牽連。
再有妹妹害死楚氏母子的一筆,姚慕兩家的關系必將斷絕,這於他們姚家、於他們三房都不是好事!
他若再看不清這些人挑撥的目的,那才叫笑話了!
何況他懂得慕繁漪謀算的,把她逼到了絕境,必然是要用最慘烈的手段讓姚家陪葬的!
轉眼見慕繁漪淡然無波的樣子,姚四郎莫名也鎮定下來。
嘴角微微一掀:“我們雖剛到,卻也聽的差不離了。關於流言之事,我夫婦是不信的,慕丫頭是我們自小看著長大的,是何品行比你們清楚。可既然施太太敢說,那便是有證據的。若沒有……”
終究是官場上沉浮了十余載的人了,那眼風掃過去,是極具威勢的:“旁人我奈何不得,要料理你小小施家倒也沒什麽難的!”
施楊氏一窒。
心知已是得罪了姚家,到了嘴邊的話便有些猶豫了起來。
然而那雙如厲鷲陰翳的目光射來,立時驅散了施楊氏的猶豫。
她的指凌厲的指向端坐不動的繁漪,“你們看她一臉的溫順,誰知暗地裡的時候何等的陰險毒辣!流言若是假的,她為什麽那麽在意,墜崖生還卻不會慕家?妻亡,男子續娶本嫁女乃是常事。文姑娘一向被聞國公夫人帶在身邊,眾人誤會文家有意將文姑娘許給侯爺也是正常。”
“她這個侯府的嫡長媳,難道不擔心將來繼室夫人再生下個嫡子麽!今日一出算計若是成了,文家必得花去些時日才能選出合適的,屆時侯府還不被他們夫妻把持住了!又讓姚姑娘無聲無息的死在外頭,旁人自以為是文家算計,順帶著還挑撥了姚家和聞國公府的關系。這個女人心思且深著……”
她的話越說越順溜,可當得意的目光跌進一目似笑非笑時,身形狠狠一僵,便看著那雙眸子慢慢沉落、沉落。
似有一雙無形的手攥緊了她的心臟,扼住了呼吸,將她朝著那一泊如冥森冷裡拖去,冷的渾身發痛,卻無法動彈。
那顆墜落的金桔被炭火烘烤著,有清新刮辣之氣落在鼻端,很是舒心,蘇合香的香味在暖融裡也尤顯清甜如蜜,可兩者混著一處卻成了一股子刺激舌根兒的酸澀,徐緩的在空氣裡彌散來。
繁漪微微一笑:“施楊氏,你有沒有發現自己說的話有一個很大的毛病?”
薑柔拿看白癡的眼神掃了施楊氏一眼:“即便文家有女嫁進薑家生下兒子,又能如何?難不成你以為文家女生了兒子,侯府就是他們文家說了算了?聞國公府空有個公爵的名頭,在朝中佔了幾個大員?比得過如日中天的慕家?”
抬手比了比侯爺,“侯爺是征戰沙場的武將,你當他是泥塑的擺設不成?還輪不到他文家在薑家門內指手畫腳。能說出這一套毫無邏輯的話來,該說你無知,還是說你蠢?”
侯爺剛得了動靜進來時還十分擔心長子夫婦,可眼瞧著他們兩一個賽一個的淡定,滿屋子裡幫手一大堆,便也隻當是在看戲了。
乍以被點了名,還微微愣了一下,旋即十分配合的冷了臉色,目光如刀的撇過施楊氏。
盧大夫人身為一族宗婦,是最有資格發言的。
她笑意清幽道:“聞國公夫人是世家宗婦,眼光長遠,若她真有此打算,今日沒有她文蕖靈,明日她就能拉出三五個同樣出色的文家女來。薑大奶奶是睿智之人,何必去害靈姐兒。”
末了,又意味深長的一歎:“嫡長啊……”
世家之中最最看重的便是嫡長,尤其人家這嫡長自己考了功名,還是在太子爺身邊行走的,用得著怕一個還是未知數的黃口小兒麽?
若說忌憚,只會是要進門的人!
繁漪姿態從容的拂了拂膝頭裙衫上的桃花暗紋,輕輕疑惑了一聲:“你說的這般言之鑿鑿,難道是、文家告訴你的,他們想與我家郎君爭什麽?我瞧著文家人與侯爺一向和睦親近,相互尊重,想來這手段也不會用到咱們這些小輩身上才是。”
文婕的目光在繁漪身上落了落,心下不由暗道:此女厲害!
此時此刻自然是想辦法把文家撇開才是,便搖了搖頭道:“靈姐兒一直侍奉在國公夫人身邊,倒是並未聽說過夫人有此打算。往日國公夫人倒也時常誇讚薑大奶奶溫厚良善,如何會做這樣的事,我們夫婦也是萬萬不信的。”
這話是薑萬氏交代給施楊氏說的,當時她聽著十分凌厲,還以為萬無一失,沒想到被人三兩下就攥著破綻不放了。
說好的會有人配合,可臨了了卻全都悶聲不吭了。
莫不是誆騙她來的?
一時間便是脂粉均勻也遮不住乍青乍白的臉色了。
懷熙輕輕一歎,嗤笑道:“既然連文家人都沒有的打算,侯府裡的公子們又何必著急?不過也難怪施太太說話不中聽,小門小戶家的女眷,能有什麽見識。”
上官氏一急,大聲道:“人證不上堂,你們說什麽便是什麽了麽!”
元郡王沉沉一咳,緩緩坐直了身體,厲鷲似的眸子不屑的掃了繁漪一眼,開口道:“左右今日這婚禮名不正言不順的也是做不得數,來日還得補一場,主家若是不介意,不如把小薑氏母女叫來細問問。究竟是怎麽回事,也不是你們這些人自說自話能圓過去的!”
李恪唇線緊抿,一擺手:“去,把人接來!”
角落裡薑元靖那雙落雪的眸光落在繁漪神色,一瞬不瞬,炭火的溫度降空氣扭曲成緩帶婉轉的影子,朦朧的邈遠裡,看不清她帶笑的嘴角之後究竟是何意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