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不眠之夜
  那被人這麽當著面嘲諷，哪怕擺明著有激將的意思，可但凡蘭卡斯特家的公爵長女還要點臉，也不可能就這麽轉身回去睡覺覺不是。

  更何況競爭者的阿比迪斯都已經搶跑了，哪怕不去考慮前線死兵奴隸的死活，單純是站在貴族指揮官的立場上，要是讓阿比迪斯掙了這波頭功，團長的競選豈不是又有變數？

  於是蘭卡斯特營當下也點起兵馬增援，這可不是一個營區的貴族騎士加兩個死兵隊，區區兩千人那麽簡單的。

  蘭卡斯特加的私兵血衛就有一整個軍團在側，還有各式各樣的魔像兵怪獸兵雇傭兵。這一下子，連夜緊急動員了多達兩萬的戰兵！畢竟是立國世代就存在的軍閥，底蘊尤為深厚。

  而柯內莉亞也確實是貴族中，少數有兩把刷子的女人。由於背負著家族一雪前恥奪回夢魘騎士團的期望，從小作為騎士團大團長培養，加上家族傳承的魔法迷藥，雖然強化的是氪金的掌旗官方向的，但她也是實打實得完成消化，達到十級的死亡騎士了！

  在十級魔藥戰場光環的強化，以及蘭卡斯特家森嚴冷酷的軍令下，兩萬戰兵打起‘熾焰夢魘’和‘血漿玫瑰’的大旗，以百人隊為一陣，以營寨區劃為一軍，旌旗招展，成排成列的大軍出營。

  同時還有肉山屍塊拚湊成的憎惡怪，居然也湊了一整個百人隊！
  它們被象腿粗的鋼鐵鎖鏈拴著，牽動大營外一座巨大的碉堡般的建築，向前移動。似乎是想把大營門口的碉堡拖到戰場上去一般。還真動起來了！
  那幾乎完全覆蓋著鐵皮的碉堡似的建築，在一陣煙塵中站了起來，邁開八條用鉚釘和魔抗裝甲強化的骨腿，如蜘蛛一般向前緩慢步行！而被層層的裝甲守備在核心處的水晶，也綻放起耀眼的豪光，在內部戰場巫妖的維護下，開始為整個前出大軍中的魔像，卷軸，魔法裝備進行供能。

  是的，帝國人也並非不知道，己方能和精靈達成魔法均勢，甚至在某些時候，更優勢的根本原因，就是通靈塔。

  在戰場建造通靈塔地脈魔法礦井這樣的魔力樞紐，更是每個戰場巫妖都必須掌握的技術，而將通靈塔小型化，機動化部署的課題，也一直是戰場巫妖們研究的首位。而他們搞出來‘小型可移動通靈塔’的就是這麽個東西。

  帝國命名為步行式通靈要塞，精靈的稱呼是帝國的魔鐵蜘蛛，不僅是‘小型’化了通靈塔，同時考慮到最靠近一線戰場必然遭到猛烈的打擊，整個也是一個可以駐扎百人隊，可以攜帶魔藥魔晶卷軸補給，外部內部都有森嚴的裝甲般防禦的兵庫。

  這玩意甚至還加裝了一門實驗性質的魔能炮，可以通過魔法陣，將魔法能量直接以純粹大魔法級別的破壞效果，譬如超大風翔炮，超大炎爆彈，超范圍冰錐，超范圍地裂之類的大魔法，來對戰場進行覆蓋式的魔法打擊，提供強力有效的火力增援。

  小型的通靈塔加上魔能炮，看起來超完美的搭配是不是，那現在我們來說說但是。

  但是，技術開發局的魔能炮，最大的問題就在於當量太大了，不依靠施法者，而用煉金道具和魔法陣的方式來實現同樣的魔法釋放，雖然理論上可行，並且理論上出力能遠遠超過人類的極限，但各種魔法回路的魔力容量，以及魔法陣的密集程度，也將遠遠超過人體的規模。

  光是一門魔能炮，就需要一整個陣地大小的區域來展開各種魔法陣術式，解決魔力的轉換，各種魔法的釋放，以及將生成的魔法效果準確有效得投射到敵方陣地去等各種問題。所以從外型上與其說是‘炮’，不如說，也是和‘塔’更類似的複雜魔法設施。

  自然的這不是什麽通過魔法水晶充能就可以使用的東西，幾乎一定要和通靈塔或者地脈魔晶礦井搭配。

  然後，通靈要塞的小型通靈塔也有類似的問題，通靈塔的小型化同樣是魔法陣太大太複雜，要保持各種回路之間基礎的距離不至於相互干擾，就必須做成‘塔’的狀態來節省佔地。目前這種要塞的大小幾乎已經是戰場巫妖和技術開發局改造的極限。

  不是說真的就不能做的更小，而是再小就必須考慮使用特殊的珍稀素材，那就不是軍隊能大規模推廣使用的東西了。

  因此帝國的魔鐵蜘蛛，幾乎就是出現在戰場上，必然成為精靈首要打擊目標的東西。你可能會說這玩意那麽多裝甲還裝了魔能炮，還有大軍保護，哪兒那麽容易乾掉啊。

  這就是最嚴重的問題所在了。

  小型通靈塔可以散步一個范圍巨大的魔力場供給帝國軍的巫妖，法師和死亡騎士們使用。有效提升區域內魔術的效果和范圍。但這魔力精靈也他媽可以用啊！而且精靈全軍都是施法者呢！被增幅的更多不是嗎！

  一支破魔破甲箭解決不掉，就一百支一千支一萬支的打擊，遠遠的把鐵蜘蛛點爆了，光是通靈塔大爆發的魔力都足以掃平周圍守備的帝國全軍。就算針對魔弓隊做了限制，精靈軍團還有標配的神殿使徒呢。

  神殿大隊放在排頭兵，就是在發現鐵蜘蛛之後，立刻呼喚主神給個祝福，打開頂上級體驗卡，然後決死衝鋒，一波自殺式突擊衝上去把通靈塔換掉。一個使徒換一座通靈塔，即使精靈看來也是賺的。畢竟神的使徒關鍵是信仰，通靈塔可是要花錢花精力建造維護的。

  那麽帝國為什麽還要用這種看起來非常雞肋的通靈塔戰術呢？

  因為有通靈塔在，帝國也有戰場的巫妖，有魔像傀儡兵團，有無數煉金武器來配合，隨著魔法技術的進步和國力的上升，在魔術戰場上對精靈同盟越發不落下風，至少也能維持均勢了。

  可如果沒有通靈塔，帝國想和精靈過招，能依靠的就只有死兵。

  所以哪怕是深知這通靈塔，只要從防線拉出去就是要被點爆的，但在交戰的情況下，尤其是在有比一座通靈塔的成本，價值更高的戰術目標存在的時候，還是會果斷拉出去的。

  而今夜正是這樣值得一戰的時候。

  雖然不知道死兵隊到底是吃了什麽猛藥，居然一把正面乾翻了一個精靈的精銳軍團，把戰線直往原本僵持的河界線推回去了。但戰機不可錯過！

  於是配合死兵隊在小戰場上打出來的優勢，夢魘騎士團也派出了阿比迪斯和蘭卡斯特所部，前推跟進配合反攻。

  當然主要還是靠蘭卡斯特家，又是死兵又是私軍又是通靈要塞的，兩萬大軍齊出。

  阿比迪斯這邊隻帶了二十個人。

  是的，只有二十個人。前面已經說過她早就把人手派出去四處救火，莫名其妙的還被分掉了半個營區的兵權，死兵自然是借給大兵長了，以至於現在跟著她的只有二十個騎士。

  二十個跟著她老爹衝陣的大騎士。

  “布麗吉特！你要是不想和蘭卡斯特家聯姻，還打算接替大團長的職務的話，就得想法子把庫魯傑夫斯基家給拉攏過來！”

  直屬於阿比迪斯家麾下的忠誠騎士和盟友，指揮騎士團先鋒百人隊的大騎士，百夫長雷諾毫不客氣得朝著以前看作小妹，如今繼承了長官職位的女騎士大吼，“你看見這死傷比了嗎！斬了這麽多長耳朵！大團長大兵長親自帶隊都打不出來！”

  布麗吉特咬著嘴唇不啃聲。她倒不是介意下屬語氣用詞的不敬，戰場上的大騎士都是這個腔調，拽起來天王老子都靠邊站，如果打不服他們才不管你是什麽玩意。阿比迪斯家也不是什麽有名望勢力威壓的大貴族。這些人還能跟在她身邊並肩作戰，已經是非常給前代團長面子了。

  女騎士更擔心的是別的事。

  這一路上死的人太多了，殺了那麽多精靈，戰死的死兵更多，索倫……那小子不是剛來信說來報到了嗎。結果她轉了幾個營區，問了各隊的書記官，也沒登記到有貴族家的侍從來參軍，那還有什麽可說的，跑到死兵隊去了唄。

  原想著第二天再去找各隊的兵長問問，可偏偏庫魯傑夫斯基家的人，居然在這個時候為了爭功發動夜戰反攻！一個加入帝國才兩三個月的侍從，頂多消化了基石魔藥吧，居然就被卷進這樣血腥的廝殺裡來。

  生還的幾率，恐怕是微乎其微的，沒有四級強化以上的老兵，是絕對不可能從這樣血戰的沙場中活下來的。

  大概，在他們拍馬而過的大堆死屍之中，就有一個，是當初她從垃圾堆撿回來的少年吧……

  阿比迪斯家，終究還是只剩下她一個人了。

  “布麗吉特！”

  “幹嘛！”

  女騎士聲調有些失控，雷諾倒也沒在意，畢竟戰場上呆久了都這樣，殺人呢還輕聲細語笑眯眯的那是變態。

  “是四號營！看！四號營被攻陷了！”

  阿比迪斯朝著他指的方向望去，四號營是千人的大營區，有城牆，作為大軍集結點和補給中心的倉庫。理論上有精靈的千人隊駐防，帝國這邊不調集十個以上的千人隊，絕對攻不下的。

  原以為死兵隊反撲到這裡就會被攔住的，居然攻克了？這怎麽可能！

  但不可能的事情確實發生了。

  肉眼就可以看到營區的大門都沒了，可奇怪的是，阿比迪斯好像沒看到壕溝城門前有死兵的屍體啊？難道在裡面休整，把屍體處理了？應該沒那種閑暇的吧……

  “布麗吉特！怎麽說！繞過去嗎？或許是埋伏！”雷諾顯然也看出不大對勁了。實際上他這樣久經沙場的，原本判斷死兵還在和精靈野外野戰呢，可抵達時戰鬥居然已經結束了，好像還是死兵一方獲勝，他就覺得不大對勁了。

  “四號營應該是他們的前線集結點，不可能輕易放棄，進去看看！留兩個在後面避免埋伏！”布麗吉特當下拍馬上前。

  指揮官下了命令，不用二話，身邊的騎士們也立刻跟上，雷諾加速衝在第一個，把阿比迪斯護在身後，拉開距離單騎衝入四號營地。

  “咦！”衝入營地的大騎士一聲驚呼，“這是怎麽回事！”

  阿比迪斯心一沉，做好了遭到圍攻的箭雨覆蓋的準備。

  不過什麽也沒發生。

  一行人從正門衝入營地，然後不由得放慢了馬速，瞪著眼四處張望。只能看到被血洗過的戰場。

  一整營的精靈都被屠光了，撕裂的碎肉和骨骼塗滿了牆壁，確實精靈沒有放棄這個營地，到處都是精靈，只是到處都是死精靈罷了。

  雷諾翻身下馬，檢查屍骸的死狀，抬頭說道。

  “被突襲了，有一半人沒著甲在休整的狀態，穿了甲的也沒什麽用，看看這個，這是個軍官，百夫長或者千夫長吧，被人打了一拳，上半身整個打碎了，脊椎的殘骸飛濺出去，黏在牆面上了。”

  大騎士根據牆上的血跡濺射，大致分析了一下。

  “打了一拳打碎了？”阿比迪斯忍不住揚起眉毛，“被巨怪打的？不是某種魔法嗎？”

  “應該是用空手，”雷諾從旁邊拎起半具屍體給她看，“瞧瞧這個，從下腹掏了一把，腸子全都被掏出來了，有點像狼人打出來的傷口。不過……”

  他隨手扔掉手裡的屍骸，拍拍手四下掃視了一圈，“一具死兵的屍體都沒有……”

  這些阿比迪斯無法理解了，這算是怎麽回事，狼人？最近有狼人的傭兵加入前線嗎？狼人發動了奇襲？可狼人一般都是部署在怪物討伐隊那邊的吧？
  反倒是大騎士們相互看看，各自點點頭，好像是明白了什麽似的。

  “終於誕生了啊。”

  “什麽？什麽誕生？”其實也是個戰場新人的阿比迪斯還摸不著頭腦。

  雷諾叉著腰走了兩步，找到了四號營消失的鋼……鐵大門，鐵門從中間折成兩段，是被怪力直接擊飛，翻滾到這裡的，曲折的鋼板上沾了一片片被碾碎的人型的肉醬。而在那幾乎彎折的鐵門中央，是一個清晰可見的靴印。

  “武神。”

  “啊啊啊啊啊啊嗷嗷嗷嗷！！”精靈千夫長發出的嘹亮慘叫戛然而止，整個胸腔像櫥櫃一樣被從中軸掰扯開，然後被鋼靴一腳，踹爆了心室。

  這個家夥應該還挺強的，因為他在武神的直視下還能叫出聲。

  索倫吐掉飛濺到臉上的血跡，站在被屠戮一空的營寨裡，舉目四望。

  周圍再沒有一個活動著的敵人了。

  哪怕用魔眼也看不到了。

  用大劍的用弓的用雙刀的用匕首的，穿甲的不穿甲的，昏厥的逃跑的反抗的，一路不二話得殺下來，鮮血已經把他整個人都糊滿了。

  現在終於，戰立在安寧死寂的戰場上，索倫閉上眼，深深吸了口氣。

  再睜開時，眼裡的血色消失了。

  然後人的感覺回來了。

  餓。

  好餓。

  真的好餓啊，餓到腹痛的地步了。

  一屁股坐在屍堆裡，索倫只能打著擺子抽搐，全身開始不住得痙攣，無法抑製得顫抖起來。他的頭腦依然清醒，但此刻清醒反而不是什麽好事，因為他可以明顯感覺到全身肌肉的反饋，超負荷的使用後，疲勞乏力劇痛，現在全都開始還債了。

  “關……關海法！”

  索倫瞪著眼大吼。

  吃了顆千人大補丸，體型恢復到豹子的關海法從索倫身下的血池中跳出來，哇得一口，把白天打得筋疲力盡的索倫本體吐出來。

  於是索倫之影閉上了眼，而索倫也睜開了眼，頭暈目眩得站起來，扭頭看看身邊消耗過度的分身。

  “艸啊，又死了一條命。”

  是的，

  影子又死了。

  就在索倫的面前，解除武神狀態後，全身急速的消耗，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血肉蒸發，不到三十秒的工夫，已經只剩下一層鮮血淋漓的人皮包裹的骸骨。

  而自己把自己消耗殆盡的強烈死亡感覺，也接踵而至，哪怕索倫有痛苦壓製，也完全承受不住，只能癱躺在大堆精靈的屍骸中，嘶嘶嘶得吸著冷氣煎熬。還好把周圍的人都殺光了，要不然這時候隨便一個雜兵都能斬了他的腦袋。

  頂不住頂不住。

  這個武神掛不能亂開的，一開一條命。還好他命多，換一個人都根本不能這麽玩的。

  索倫現在是有點意識到藍牙那老瘋子，為什麽一會兒肌肉人，一會兒瘦老鬼的變來變去了。

  霸體，霸者，武神。

  無論這種狀態叫什麽，那都不是魔法，其實是在預支你自己的力量和體能，用過的東西都是要還回去的。

  這招帥嗎？帥。這招霸氣嗎？霸氣。這招實用嗎？一點都不實用！
  索倫可是全程清醒保留著霸者狀態下的記憶的，他知道當時自己的戰鬥力和殺傷效果。兩千多吧，頂上的一條命換了兩千多精靈。哦，還有一半是他用美杜莎的吹息團滅的。

  拿就完全不劃算啊！

  這招拿來打雜兵完全不劃算好嗎！

  雜兵用什麽不能打啊！手榴彈都能打崩一個千人隊好嗎！

  他要是用禁咒大魔法，那不是隨隨便便一個軍團一個軍團得亂掃！

  這個霸者變身，一開就暴走，打光就換命，如果不能和頂上級一換一，完全是血虧。

  難怪失傳了，吊技能根本不好用！

  咳咳，好吧，索倫這是被霸者的副作用吸死一具影子，痛得有點失去理智了。

  其實仔細想想，真到了對手是頂上級的場合，索倫也只有這招可以用用。

  而且，應該也不至於真的就是一開就死的。

  藍牙不是還活得好好的麽，而且是從吉爾特的曾祖的曾祖的時代就開始到處搞事情了。那活得一個瀟灑。

  所以肯定有什麽秘技，可以解決這種霸者解除後這種急速消耗的副作用的。

  得準備點美酒佳肴把這招秘技從藍牙嘴裡騙出來。

  要不然這招只能等時之影準備好的時候用來拚命，而且能不能再用出來都不知道呢，仔細想想索倫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是怎麽就突然變身的。

  難道每次都要一口氣秒八個精靈劍士？哪有這麽多精靈劍士給他秒啊……

  算了，不想了，躺屍躺一會兒先，真的沒力氣了。

  於是這個後半夜，
  抽了風的蝴蝶掄王八拳一般掄起了翅膀，

  時代的車輪就被這個瘋子撬了起來，綁上了炮仗扔到糞坑裡，驚天駭人的漣漪被炸起來，沿著戰線，向整個戰場擴散開去。

  是的，整個正面戰場，不止是夢魘騎士團這一線，是整個戰場！都被索倫發動的反擊，霸者變身打出的超神，和隨手扔的禁咒所徹底驚動！

  包括金獅子，包括奇美拉，包括從南到北的整條戰線。南南北北的帝國和同盟一線官兵，都陷入了‘總決戰終於打起來了！’的驚悚和調動之中。

  在這個注定的不眠之夜。

  阿比迪斯騎士長，豬玀兵長，蘭卡斯特騎士長，這個大時代的每一個小人物，都在為了活下來而搏命廝殺，竭力狂奔。

  而罪魁禍首的死兵，日後名字記載在帝國軍志上，解開全面大戰序幕的，
  ‘霸者之侏儒’

  死亡騎士侍從索倫本人，就癱在戰場的屍堆中，躺著屍裝死。

  他倒是睡著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