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9章 閻王兩邀,一為薑氏,一為夜梟!
棄維廳。
腥臭的血味繞梁不絕,汩汩的黑血沒踝而過。
這座罪一殿的偏廳之中,到處拋灑著大量屬於虛空侍的黑色肢體,斷臂、殘肉、骨骼……琳琅滿目,應有盡有。
“劍者,兵中君子,四方剛正,承道駐運,天之權柄……”
主殿之內,有郎朗的頌吟聲傳出。
大廳之外,前後推擠著的十數頭虛空侍們,或隻存上半身,或僅剩一個頭顱,或乾脆身首分離、四肢不翼而飛。
如此嚴峻傷勢,虛空侍們竟各自還不曾死去。
只是跟隨著大殿內那道蒼老的聲音,一個個張開了嘴,嘶吼了起來。
“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
此起彼伏、參差不齊的吼叫聲終於停下時,主殿內再次傳來了和藹可親的教化之音。
“習劍者,以禮為先,以懾為用,不可以劍犯禁,不可使劍直欲……”
“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
“歸鞘劍主禮,祭祀為先,祀禮可昭天下,使人分明是非,辨別黑白……虛空侍亦是同理。”
“吼吼吼……”
虛空侍們顯然累了。
這種折磨持續了太久,有的扛不住,昏昏欲睡。
“咻!”
便這時,大殿內一道劍光斬出,將那大點其頭,昏沉睡下的碩大頭顱分成兩半,黑血飛濺。
棄維廳內光芒一閃,那頭顱化作兩瓣的虛空侍非但不死,傷口還快速愈合,清醒之後殘軀一顫,張口就高呼了起來。
“吼吼吼!”
“出鞘劍主凶,出必見血,沾染因果,因而吾輩劍修,須藏惡於心,表人以善,此親和見長,萬物為朋……”
其他虛空侍一哆嗦,跟著開始大聲鬼哭狼嚎。
“吼吼吼……”
“嗚嗚。”
膽大一點的虛空侍,如若眼睛還在,抬眸視去,便可見主殿石像之上端坐有一人類老者。
此人衣衫殘破,遍布黑血,然面容和藹,慈眉善目。
他右手輕搖紙扇,徐徐扇風,目光落在手上古籍,口中循循善誘,將這充滿罪惡的棄維廳變成了學堂,將一批不死的虛空侍,硬生生給調教成了乖巧的學生。
煎熬持續了大半天的時間。
郎朗的教化之聲一句不曾重複,片刻不曾停歇,還在維持。
忽而某一刻,空間異動,棄維廳終於迎來了變化。
光影折疊之中,從虛空走出來一道金色身影,他頭戴金色面具,背上交錯插有一刀一劍。
甫一登臨,便被棄維廳裡一派祥和的光景,和那刺鼻的血腥意味給驚住了。
足足隔了許久,這位闖入學堂的不速之客才搖著頭,鼓起了掌,唏噓歎道:“巳人先生……好雅興,本座今日見聞又長!”
主殿內,坐於石像之上的梅巳人抬起了眸,望向了來人。
“閻王,黃泉?”
毫無疑問,這位金袍面具人,正是閻王首座黃泉。
梅巳人不相信他也是跟自己一樣,因為空間異動而被傳送至此,繼而無法脫離這充滿了詭異法則之地。
很明顯,黃泉是衝著自己來的。
“何事?”他截然問道。
“打攪巳人先生雅興了,不過,在此地蹉跎時間,巳人先生不擔心你弟子的安危,以及你自己的生命安全嗎?”
梅巳人腦海裡一下閃過了徐小受的身影,但他輕輕搖了搖頭。
“老朽弟子千千萬,不明白黃泉閣下所言為誰,但無論如何,出不去這棄維廳,擔憂亦是無用……閣下到此,可是想學劍?”
“不必了。”黃泉一擺手,“看來巳人先生不擅幻劍術一道啊,對空間的領悟,並不足以堪破目前棄維廳的規則?”
“老朽資質愚鈍。”
“巳人先生這是……”黃泉指了指下方規規矩矩的虛空侍碎塊們,終究還是忍不住好奇一問。
“棄維廳規則特殊,虛空侍殺不死,再要出劍只是浪費時間,倒不如一並坐下論道,各取所長。”梅巳人並不吝嗇解釋。
黃泉沉默了一陣,不再去糾結這種奇葩之事,換言道:“本座可以幫你,脫離這棄維廳,重返自由。”
“條件。”梅巳人眼皮都不帶一抬。
“再幫伱去處倒計時,你的時日,理應所剩不多。”黃泉隨手便扔出了一枚令牌。
梅巳人合扇一擋,攤開一承,定睛一看。
這是一枚黑色的令牌,遍布玄妙刻紋,中間有一個被斜線劃掉了的“死”字。
免死令?
徐小受說的,應該就是這個東西?
“這是免死令,將之貼於額間,可解除你腦海中的死亡倒計時,之後巳人先生便可自由行動了。”黃泉表露出了十二分的善意。
梅巳人眉頭一皺,目光從免死令上挪開,望向黃泉,“閣下如何得知,老朽腦海裡,有一倒計時?”
黃泉攤開了手,雙目中滿是笑意。
“凡我所欲,無所不知!”
一言落下。
虛空嗡一聲顫響。
不見黃泉有絲毫動作,可其身前光影閃爍,化作一幕幕景象飛速閃逝。
這其中有奇跡之森梅巳人大戰薑布衣的畫面,有巨人國度長街之上梅巳人教劍徐小受的畫面……
林林總總,畫面雖有殘缺,但已能將大致的過程都具現出來。
最終空間一閃,所有景象消失,只剩其後金袍面具人身影一具,停立半空,眸光如電。
梅巳人起身,搖頭一歎:“時、空間的力量,當真教人唏噓啊……”
他已明白黃泉知曉了一切,那來找他必然另有所圖,不可能只是為了送一令牌,再將他解救出這充滿古怪的棄維廳。
“條件。”梅巳人捏起免死令,踏空而前,二次問道。
“幫本座殺一人,當然,他也是你的敵人。”
“殺誰?”
“薑布衣!”
……
“誰他娘的又喚本聖?”
“煩死了!”
罪一殿迷宮之內,昏暗中,一道全速突進的流雲猛地一停。
薑布衣幾乎是下意識就想去看一眼,看看又是哪個宵小之徒,敢直呼聖名,但很快,他忍下了這種找死的衝動。
“該死、該死、該死!”
就在方才那等四人亂戰之局中,他其實也感應到有人呼喚他名。
結果轉頭視去……
隔空就是暴擊!
封聖成功的饒妖妖!
聖神殿堂十人議事團成員之一,天機神使,貳號!
這兩位是怎麽湊到一塊去的?聖神殿堂又派人來了?貳號呼喚聖名是為了什麽?
——鎖定方位!
薑布衣當時就知曉了。
饒妖妖那個殺千刀的,絕對是把在深海之下對於自己的胡亂判斷,如“試圖染指聖帝位格”,以及“當她面強殺滕山海”這等子虛烏有和肯定是添油加醋過了的罪名,道給了貳號聽。
貳號是誰?
道穹蒼天機術的集大成之作,半聖之內號稱最強,接近無死角、無弱點的六邊形戰士,為殺戮而生,執審判之名。
被這種家夥盯上,哪怕薑布衣自信可以一切都還可以解釋,但那也得是在他擁有反抗之力後,才能有資格解釋的。
現在頂著個“放逐倒計時”,什麽都做不了!
甚至還要化身乞丐,丟棄半聖尊嚴,收五十虛空結晶不辦事而走人。
薑布衣一輩子都沒有如此失信於人——哪怕他不曾給承諾天人五衰過,但現在一回想此事,亦覺羞臊難當。
只是……
顧不上那麽多了!
才出手了一次,放逐倒計時只剩下“三天”。
前有狼後有虎,在這危險的虛空島中,尊嚴什麽的,比不上小命重要。
薑布衣目前所想,只有衝回真煌殿,先把“免逐令”兌換了再說,只要倒計時一解除,天大地大,無事不可為!
“對了……”
忍下對於直呼聖名之人的好奇不去看,薑布衣回想起此前那邊的大混戰,記起來了什麽。
他在接受虛空將軍罪的任務時,得到過一金色水滴,透過那古怪水滴,可以瞅見夜梟的實時畫面。
現在自己不在那地,但若是通過金色水滴,說不定還可以偷窺一二?
對於天人五衰,薑布衣太忌憚了!
這家夥無所顧忌,見誰殺誰,跟條瘋狗一樣,連夜梟都不放過。
薑布衣甚至擔心,天人五衰其實連自己也想殺,只是畏懼著自己深藏著的底牌,一直以來不敢動手。
這個人既大膽又謹慎。
在自己最虛弱,有所限制,不能輕舉妄動時,亦沒有選擇出手……他太明智了!
但直至此,薑布衣還不明白天人五衰這一行的真實目的為何。
為了殺一個尚不知活著與否的徐小受,他一路要宰這麽多人,卻放過了自己?
“他絕對想殺我,不為別的,半聖位格他肯定缺……”
薑布衣心知肚明自己身上最有價值的東西是什麽,他也渾然不信天人五衰沒有在自己身上留一手。
也許,他在針對夜梟的同時,有著自己尚且不明的,針對自己的行動。
既如此……
“本聖能安全兌換到‘免逐令’?”
薑布衣敏銳的直覺告訴自己,這一前往真煌殿的歸途,或許隱藏有莫大風險。
他手伸入了懷中,想要摸出金色水滴來,看一看此刻的天人五衰是否還在夜梟身邊,如若無,那定是暗中來追自己了。
可是……
手摸空了!
這一刻,薑布衣後背有冷汗滲出,面色變得煞白。
他努力回憶,憑借半聖驚人的記憶力,卻依舊想不起那金色水滴,自己何時給弄丟了。
“丟了……”
“丟了,會發生什麽?”
薑布衣眼眸一斂,而後醒神睜開。
他想了想,揪下頭上白發一根,抖作了半聖化身,往另一面遁去,自己這才動身,往真煌殿的方向全速奔襲。
未知總是教人恐懼。
但是半聖,無所畏懼!
如若他薑布衣能恢復半聖級別的力量,那在這罪一殿,便是饒妖妖、貳號興師問罪而來,他都能有一戰之力。
“只要,能兌換到‘免逐令’……”
……
“傻子!蠢貨!”
“你個只會吸生命力的呆瓜,我怎麽會有你這麽愚笨的師妹呢?”
徐小受的第二真身依舊維持著消失術,在半空中怒斥著某位已經醉得不成人樣的小姑娘。
第二真身很早就趕到現場了,是尾隨在天人五衰後不久到的。
甫一進場,見著的便是夜梟動手,天人五衰扔戒指坑人,小師妹機智出手,薑布衣當場被控的畫面。
在那時,小師妹尚且未動,第二真身就想出面撈人了——以付出生命為代價!
天可憐見,本尊徐小受那個殺千刀的,使喚起他第二真身來那叫一個隨意,寶物是真的不給啊!
第二真身隻藏了一把斬佛刀,還有一杆獄空魔杖,就去跟蹤天人五衰了。
這任務本是無比輕松的。
遠遠吊在天人五衰身後,什麽都不乾,就看戲即可。
哪曾想,本尊徐小受從本煌殿出來不久,尚且趕不上戰場。
在借助第二真身的視角看見現場驚為天人的竟有他的小師妹時,當即慘無人道的改變了任務。
“救人!”
“你死了不要緊,我再生一個,但小師妹一定要保住!”
第二真身當場臉都綠了。
他是繼承了本體的一切能力,但寶物沒繼承過來啊。
一旦解除消失術去救人,又沒有元府可以裝小師妹,自己還會暴露,消失術還不能帶人走,一步登天只能閃走自己一個。
被動之拳有,但腦子裡沒有系統,根本沒有蓄力值,只剩軟綿綿的一拳。
幻滅一指有,卻同樣沒有蓄力值,還不能積攢,充其量只剩一個“精神覺醒”可以被動觸發免疫控制。
這人,怎麽救?
可本尊不管這些。
“別忘了你可是徐小受,你自己想辦法解決!”
第二真身當時聽到這句心聲,氣得就想提劍殺人——衝進戰場裡死了算了。
可小師妹給了他希望。
這妮子有急智啊,知道所有人垂涎神魔瞳不敢損壞,竟主動出擊了——嗯,她應該沒有急智,大概率是淚汐兒醒了。
可不管如何,木子汐的行動成功了。
她裝的麻木騙過了所有人,連徐小受都騙過去了,順帶著還坑了天人五衰一把,最後竟敢汲取天人五衰的生命力。
有勇有謀,敢闖敢衝,手腕鐵血,雷厲風行!
小師妹,你終於成長了!
不得不說,直至此,這計成功了九成半,徐小受都沒想到會如此順利。
他甚至還能預判得到木……不,淚汐兒接下來計劃——趁著天人五衰和夜梟僵持,一邊汲取其生命力匯聚能量,一邊召喚古木炸碎空間。
此地乃罪一殿空間薄弱處,通過空間節點可以瞧出來。
只要空間炸了,闖入空間碎流。
速度快點,準頭好點,大概率脫離空間碎流的時候,小師妹也能正常脫離罪一殿,去到外面的虛空島巨人國度上。
自此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
木子汐可能不知道,還在擔心後路。
但第二真身通過本尊和天人五衰的那次合作,明白得很。
天人五衰對夜梟持有特殊的執念。
雖說暫時不知道是為什麽,但要他在夜梟和神魔瞳之間二選一的話,大概率是全要!
第二真身甚至推算出了天人五衰接下來的舉動:拿下夜梟,再去追逐神魔瞳,反正一個殘,一個弱,唾手可得。
可拿下夜梟需要費些功夫。
屆時第二真身將會化作黃泉登場,隨便拖延一二。
哪怕是被認出來,最後要付出生命,他也會將天人五衰牽製住,這樣小師妹絕對可以跑掉——嗯,我是第二真身,不辛苦的,命苦!
結果……
關鍵時刻,小師妹掉鏈子了!
她一吸生命力,醉了……
醉了?!
啊!天底下怎會有這種呆瓜?
大敵當前,性命攸關……你,醉了?!
喝酒可以醉,你吸個生命力,吸到上癮,吸到夢囈,吸到忘記了自己的初衷是逃生。
這算哪門子事情?
第二真身好不容易以己之智,在這盤大混亂的棋局之中找到了求生之路。
在對面“炮馬卒車”的各種無情施法、狂轟濫炸之下,以“仕”之身,傾情侍奉這位居於“帥”位的尊貴小師妹。
可在棋局終末,他第二真身連命都不要了,就想要替主帥擋刀,橫斜出“仕”。
主“帥”突然在背後對著自己拔劍,一聲大喝。
“將軍!”
——陛下何故造反?
第二真身當場給整不會了。
他用上了聖力,冒著可能會暴露的風險去給小師妹傳音,想要喚醒這個奇葩的小醉鬼。
聖力果然好用,傳音天人五衰應該沒有攔截得到。
但呼喚的結果,是失敗了……
也是,醉鬼,怎麽可能會被叫醒呢?
第二真身都沒轍了,當即心聲就傳給了本尊:“你喜歡木子汐還是淚汐兒,反正我喜歡淚汐兒……”
果不其然,話還沒完,他就遭受到了呵斥。
“閉上你的臭嘴!”
“注意薑布衣留下的後手,那滴金色水滴……別忘了,顧青一提醒我們的‘宇靈滴’。”
“還有,天人五衰不可能這麽弱,會被小師妹控這麽久,‘神魔瞳’已經沒有在運轉了,他一定留有後手!”
“夜梟無路可走了,她會怎麽做?你就是我,你自己想一想……等等,她狀態很不對勁!她要奪舍?”
“不要出去!不用暴露!天人五衰不可能讓夜梟得逞……‘至生魔體’加‘神魔瞳’加‘死神之力’,他封聖了都難以招架,他不可能讓夜梟成功的!”
那可是你小師妹啊,不是我的……第二真身聽得心驚膽戰,對本尊之狠又有了新一番解讀。
我都急得差點衝出去了,你怎麽還能如此理智?
誠然,主帥的背叛讓第二真身心寒。
但木子汐的行動本就是無法理喻的,有時急智,有時愚蠢。
連第二真身都無法預判,這小妮子之後會有何等作為,想必天人五衰也無法掌控。
這個未知變量既然在這裡,大家都用不了,那就放著讓她自己去衍生變化就好。
反正主帥背叛等同於加入了敵方陣營,從另一角度想想,敵人就得從智力層面被拉低一階。
但我方……不一樣啊!
雙“仕”還在,兩個徐小受的大腦同時盯著一場戰鬥。
第二真身看不到的,本尊能及時指出來,相互之間無縫進行指令傳輸,簡直就是一台縝密無比的戰鬥計算機器。
這不,本尊徐小受的心聲才堪堪落下。
天人五衰如願動了,動的是三厭瞳目,瞄準的是夜梟的本體——三足黑梟。
“你再撐一下,我帶兩尊半聖很快趕到,這該死的迷宮!”
……
“魂歸來兮!”
天人五衰覺得自己已經完全掌控了局面。
薑布衣這廝,隻消往遠處扔五十個肉包子,便搖著尾巴跑開了。
自身的生命力用來拖住神魔瞳。
神魔瞳的宿主用來拖住夜梟的靈魂體。
此地所留存的,就只剩一個暗部首座的原身空殼。
“三厭瞳目”之所以強,強在“轉意孔”。
“轉意孔”之所以強,就是因為只要付出些代價,它連靈魂消亡了的死屍都可以控制著拿來行動。
更遑論,當下夜梟的靈魂體不曾消亡,只是脫離了她的本體。
一句“魂歸來兮”。
借助肉身跟靈魂體之間的羈絆,天人五衰打斷了夜梟奪舍木子汐的意圖,強扯著她的靈魂體,就往外抽離。
消失在虛空的徐小受第二真身借助“鬼簽”,能瞅見夜梟靈魂體滿面驚駭的從小師妹身上逐漸被扯出。
“尬——”
這時,梟鳴聲起。
夜梟乃是掌握了死神之力之人,論靈魂一道,又怎會弱呢?
她在行動之前,已然釋放出了死神梟眼。
當下這懸天的死神梟眼便得指引,將目光垂到了天人五衰身上。
“剝魂之鐮!”
夜梟奪舍前留下的後手終於發動了。
那大到填充了整個戰場背景的死神梟眼,忽然從瞳孔中間裂開一道大縫,而後從中墜出一道百丈有余的巨大黑袖。
那像是人的一條手臂,可太大了!
且從黑袖中伸出來的,也並非是血肉之軀,而是一隻龐然白骨之手,持握黑色的死神之鐮,其上滴落著濃度高到凝聚成液的死神之力。
死亡氣息,頃刻彌漫了整個戰場。
天人五衰本身生命力就被吸得有些不夠用了。
這死神之手一出,他渾身氣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凋敗,身上衣裳、面具……一時全失去了靈光。
就連靈魂,都像是要在死神之力的影響下永久沉睡。
“中斷!”
可天人五衰不管不顧,任憑右眼中三厭瞳目幾近凸裂,也在死命壓榨著這淚家瞳的最後一絲力量。
他被死神之力完全鎖定,根本逃不過這一擊了。
當下唯一的自救之法,就是通過三厭瞳目,借助夜梟的本體,強控住她的靈魂,扭轉這一擊的斬落之勢。
一旦成,大局必定!
一旦敗,魂消身隕!
“滋啦……”
天人五衰面具下右眼因為用力催使而鮮血迸濺。
被扯回本體過程中的夜梟靈魂體,同樣催動著全身力量,抵抗著三厭瞳目對自身意志的扭曲。
在感受到自身狀態式微,快要抵抗不住三厭瞳目意志入侵之時。
“落!”
夜梟一咬牙,強行施下了命令,最後放棄抵抗,任由靈魂體被扯回原身之中。
砰一聲。
夜梟靈魂歸鞘,身體重重砸地。
其梟眼中出現灰色三花,高速翻轉。
夜梟在賭。
天人五衰只要被靈魂寂滅,三厭瞳目便是控住了自己,也會自動解除。
這一刹,世界跟著夜梟的思緒,一齊安靜了。
高空之中,那從死神梟眼中伸出來的巨型黑袖白骨之手,持著鋒銳滴墨的死神之鐮,對著天人五衰的方位凌空一削。
“轟!”
空間鏡碎。
陰陽分曉。
第二真身憋不住了想動,心聲爆喝傳音過來。
“別動!!”
天人五衰的第一反應果然不是顧全自己,而是將背上那個因為奪舍而意識昏迷的吸血鬼給震飛。
而後他三厭瞳目對準夜梟動彈不得的本體,狠狠一震,視界中的右半部分歸入了黑暗。
“斷!”
……斷?
夜梟這一式,天人五衰能中斷得掉?
第二真身心臟幾乎從嗓子眼跳了出來。
卻見那死神之鐮,速度分毫不減的從天人五衰的身軀之上穿削而過,削過了摔倒在地的木子汐身上高空,消失在了斬勢盡頭的另一邊。
“嚶~”
木子汐終於醒了,揉了揉眼,一臉迷糊,“什麽東西飛過去了?”
戰場只剩一片死寂。
懸天高空之中,死神梟眼終於碎了。
同它一起消逝的,還有天人五衰的上半身橙色衣袍。
雖說是靈魂攻擊,但過量溢出的傷害,僅僅只是波及,也將天人五衰上半身衣袍給掠碎了,僅剩幾根耷拉著的布條牽扯著橙色的下擺。
“哢!”
一聲龜裂之響。
天人五衰的橙色面具裂開,上半紋絲不動掛於鼻梁之上,下半也被死神之力波及,當場消碎。
他的下顎,包括裸露出來的上半截身軀,因為靈魂相同部位被死神之鐮斬中的原因,刷一下變成了黑色。
全身上下,但凡是黑色的血肉,死亡之氣都極其濃鬱。
因由祖源之力的影響,其間血肉全部壞死,再也不可能複生。
虛空之中,雙目頂著“鬼簽”的徐小受第二真身定睛一瞧。
天人五衰的靈魂體儼然是被死神之鐮勾出了肉身,一刀兩斷,斷在了半空之中。
“都死了……?”
天人五衰的靈魂體被斬成兩半,不再動彈。
夜梟耗盡了死神之力,最後不知是否還被天人五衰用三厭瞳目斷絕了生機,反正也無有動作。
“同歸於盡?”
這結局,徐小受都不敢想!
但眼下,好像真發生了?
“老徐,那我現在接走小師妹?”第二真身接連被喝幾次,不太敢輕舉妄動了。
“等一下,凡事,我們先等一手……”夜梟不動,天人五衰不動,徐小受也不敢動。
他就這麽等著。
一息……
兩息……
三息……
“嗤!”
異變陡生。
天人五衰斷成兩半的靈魂體之間忽然亮起了星斑,像是藕斷絲連。
下一秒,他雙魂之間騰冒出了大量黑色的霧氣,速度不快,但一點點在修複著他的靈魂體,更將之扯回了天人五衰的肉身之中。
“鬼獸之力!”
徐小受、第二真身異口同聲驚呼。
天人五衰,身上還有鬼獸之力?
這家夥,衰敗之體這麽惡心,還有“三厭瞳目”,還掌握了“轉意孔”,這就算了,他還和鬼獸有染?
閻王不可能和聖神殿堂合作。
那麽,這代表著他們已經暗中和戌月灰宮勾結在了一塊,一起研究鬼獸之力了?
還是說,這僅僅只是天人五衰的……個例?
不管如何,徐小受心下大駭,更加不敢讓第二真身露面了。
也就這回他好奇心重,叫第二真身跟上來了,才能撞見如此隱秘。
否則,這等秘辛,天人五衰那時跟自己合作斬夜梟都藏著,不知何時才會亮出來,陰人一手!
“都死了?”
木子汐一覺醒來,隻覺渾身舒暢,跟睡了一整天一樣爽。
且敵人還都不動了,這是什麽好事?
徐小受已經來過,將所有人強勢震殺啦?
她見夜梟和天人五衰都不動了,面帶狐疑著走去,皺著眉豎起手指就要各自戳一戳。
“別動!”
第二真身嚇死了。
姑奶奶,這可不興戳啊!
人家天人五衰在使用鬼獸之力修複殘魂呢,你怎麽還敢亂來?
木子汐一聽這傳音,真就原地不動了。
她雙腳如灌鉛,停在了原地,小手指頭都沒有蜷回去,保持著邁步的姿態,瞪直了眼,當場就成了木雕人偶。
“徐小受!”
這一刻,小姑娘雙目中爆出了亮光,隻覺黑暗的罪一殿終於迎來了黎明,聖潔的曙光全部傾瀉在自己身上,半點不留給夜梟和天人五衰。
“哇……”
“受寶哇,你終於來啦,你知複知道我差點就死了啊嗚嗚嗚……”
豆大的淚珠從眼眶中汩汩而落,木子汐抿著下唇,在心頭放聲大哭,身體卻還一動都不敢動。
徐小受說什麽,就是什麽!
“呃啊……”
一聲苦痛悶哼,在鬼獸之力的修複下,天人五衰的殘魂終於勉強維系上,靈魂歸竅了。
他並不精通靈魂一道,所以魂魄離體的時候,思維也停止了。
腦海裡的畫面更停在了夜梟被控,木子汐也被他扔在了地上,一時半會都死不了的那一刻。
這魂魄一歸體,天人五衰馬不停蹄就走向了夜梟的方位,渾然忘卻了身後那個木偶人已經醒來了。
徐小受遙遙而望,根本不曉得天人五衰要做什麽會如此專注,以至於連身後其實還有個小小的威脅,都不先去處理。
但他知道,或許這一刻,就是他派遣第二真身跟蹤天人五衰的意義。
天人五衰來到夜梟的面前。
他右眼暫時已經睜不開了。
可夜梟在天人五衰被死神之鐮斬中之前,也已被控了。
此時天人五衰身上留有丁點靈元,維系著三厭瞳目的力量。
雖然眼睛睜不開,但夜梟梟眼中的灰色三花,還不曾褪去。
天人五衰贏了。
這自然代表著,夜梟滿盤皆輸!
“第一個問題……”
天人五衰開口了。
聲音無波無瀾,沒有半分大戰贏下後的喜悅。
哪怕他現在控制的是夜梟的本體,是聖神殿堂尊貴的暗部首座,地下世界的真正主宰、死神!
“你的‘死亡之體’修煉到了什麽程度,距離‘不死之體’,還有多長距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