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陽光正好,春日的暖風讓人微醺。
位於龍國京城中州區域的雲府小院,雲景獨自一人端坐涼亭,跟前的石桌上一壺劣質的高粱酒,一盤涼拌黃瓜,一碟鹹菜疙瘩,一晚清粥。
飯菜很簡陋,但他卻吃得很有滋味。
實際上這樣的飯菜在雲景轉世這個世界的那段時間,對他家來說都是難得的美味,沒有為什麽,他想吃這樣的東西了。
曾經家窮,爺爺喝不起好酒,一年到頭也隻舍得咬牙沽一兩次劣質高粱酒,還舍不得喝,肉菜平時是吃不到的,都是娘親種的蔬菜,大魚大肉更是沒有,清粥麥餅才是主食,很多時候還吃不飽……
武輕眉她們雲景已經安排會大離那片地域了,宋岩他們雲景都已經遣回,如今小院只剩下雲景一人,很清靜。
自斟自飲,一杯烈酒入喉,很是辛辣,宛如一道火線貫穿身軀,雲景微微閉目感受著那辛辣的微微割喉感。
這也是人間味道之一,是世間絕大多數人最樸實的味道,它並不美好,但很真實。
一壺劣酒喝完,雲景並未貪杯,桌上簡陋的飯菜他也吃得乾乾淨淨。
不顧形象的隨意用袖子擦了擦嘴,這種隨心所欲的感覺真好呢。
把碗筷收拾乾淨,雲景再度回到小院涼亭中,稍作沉吟,道:“說起來你和我相處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了呢,我們應該算得上是朋友了吧?”
沒有人回答他,但卻有一個小小的身影出現在了他跟前的桌子上。
拳頭大的虛鼠趴在那裡,肉嘟嘟的,渾身漂亮的藍色毛發,養著萌萌的小腦袋看著雲景微微片頭。它依舊是那麽膽小,直到如今,雖然沒人的時候它都和雲景待在一起,但直到現在都沒有真正和雲景近距離接觸過,它很想,但不敢,雲景也從未主動做出過會讓它驚嚇的舉動。
看著眼前的虛鼠,雲景依舊沒用做出會讓它感到驚嚇的動作,而是一隻手撐著下巴說:“我們算是朋友吧,可以擺脫你一件事情嗎?”
虛鼠萌萌的雙眼眨了眨,人性化的露出很激動的神色,似乎能幫到雲景它已經等了很久很久了,膽小的它一直以來都害怕受到傷害,但如果自己有用的話,這個讓自己感到無比親切的人就不會傷害自己了吧,那樣自己就能無所顧忌的和他親近了。
笑了笑,雲景說:“接下來一段時間我可能會很忙,不知道要忙多久,或許一兩天,或許很久,所以,我能擺脫你這段時間保護一下我的家人和在意的人嗎?我不放心他們”
聞言它當即死勁點頭,可轉而有飛快搖頭,點頭是答應,搖頭是害怕自己做不到辜負雲景的囑托,它很糾結。
“我相信你能做到的,你的皮肉等閑神話境不可傷,體內自成空間可以存活物,自由穿梭虛空,距離對你沒有任何意義,所以我拜托你幫忙保護一段時間我的家人,他們都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就托付給你一段時間了,你能做到的,除了你,還有你見過的來福和龍鯨,它們都會一起保護我的家人,你並不孤單,可以嘗試和它們做朋友,它們不會傷害你的”,雲景看著它語氣溫和道。
萌萌的它看著雲景,片刻後才狠狠點頭,無比堅定的眼神。
溫和一笑,雲景由衷道:“謝謝”
虛鼠不會說話,但表情卻是在笑,然後它猶豫一番,鼓起勇氣跳道了雲景肩膀,邁著小短腿來到雲景脖子處,輕輕的靠在那裡,用小腦袋輕輕蹭,眼睛微微眯起,似乎很陶醉,很早的時候它就想這樣做了,至今才鼓起勇氣。
雲景那麽相信它,不惜把最重要的家人托付給它保護,他不會傷害自己的。
“毛茸茸的,有點癢,但很舒服”,雲景感受著脖子處的小肉團笑道。
虛鼠更加陶醉了,像個小孩子一樣蹭著撒嬌。
雲景伸手摸了摸它,一開始它身軀一顫,但很快就放松了下來,眼睛眯起很享受。
輕輕撫摸虛鼠柔軟的身軀,雲景眼中閃過一絲明悟,‘原來如此……’
從遇到虛鼠得知它能隨意穿梭空間的時候,雲景就在琢磨它的這種手段,不過並未強求,順其自然。
這種手段絕非輕易能掌控的,他一開始沒報太大希望,只是默默的感受虛鼠每一次出現離去的神奇能力,後來學到了域門這種能跨越空間距離的陣法手段,讓雲景在穿梭空間這種手段上大大的前進了一步。
如今真正接觸道虛鼠獨特的生命體,感受著這種獨一無二的存在,穿梭虛空這種手段的最後一塊短板被他補全。
‘它這樣的生命體,介乎於存在和不存在之間,是真實存在的,但又是虛無的,宛如夢幻中的存在,這樣的生命存在方式,才能讓它隨意到達任何曾經去過的地方,可惜,終究生命形式不一樣,縱使補全了最後一塊短板,我也做不到它這樣隨意穿梭虛空,不過以自身穴竅模擬域門陣法節點,以神魂意識結合天地,卻是能在領域范圍內隨意出現在任何地方,相當於領域范圍內我擁有了無限閃現,然而領域卻是以我為中心的,會隨著我移動而移動,如此一來,就能做到半徑近兩萬公裡的無限閃現,縱使比不上虛鼠隨意無限距離穿梭虛空,卻也隻弱了一個檔次罷了,只要閃現夠快,天下之大,亦不過咫尺之間爾’
心中閃過這些念頭,輕撫虛鼠的雲景再度由衷道:“謝謝你,你給了我很大的幫助,你來我往,我也應該送你些禮物,在我老家那裡,為你總了一片玉蘭花圃,送給你了,你知道在哪裡的,想吃玉蘭花蜜隨你,但不要貪嘴被人抓去了,然後我還在你身上留下了一道意識,縱有危險,哪怕面對這世間最頂尖的神話境也能保你不死,幫你擋下危機,你可以趁機離去”
雲景從來都不是一個只知道索取自私的人,從虛鼠身上得到了好處就會給對方回報,對於虛鼠來說,玉蘭花才是它的最愛。
盡管虛鼠不知道什麽地方幫到雲景了,但它依舊感到很開心,這代表自己並非無用的,不用害怕雲景會傷害自己。
親近一段時間後,雲景道:“有人來了,時間不早,你先去吧,去幫我保護我的家人,我忙完了就回去找你們,以後時間還很多很多呢”
“吱吱……”
虛鼠不舍的離去了,去完成對雲景的承諾,它告訴雲景早點忙完回去找它,以後它會帶雲景去很多好玩的地方。
最後這裡只剩下雲景一個人了,門外有客,是龍國禮部尚書田康,他說:“田大人請進”
田康邁步而來,單獨一個人,近了拱手行禮道:“見過雲公子”
縱使他位高權重,可面對雲景這個龍國天子都當做朋友的人亦不敢托大。
“田大人折煞晚輩了,萬萬不可如此,請坐”,雲景趕緊起身避開他的行禮道。
田康也不糾結那麽多,依言坐下,擺手示意雲景不必客套,明顯很急,直奔主題道:“雲公子,外界傳言你都知道了吧?”
“晚輩自然明了”,雲景點點頭道,知道他說的是異域怪物以屠殺十億人族逼迫他就范的事情,此乃陽謀,以人族道德綁架雲景。
到底是你雲景的命重要,還是十億人的命重要?二十億呢?數量一直翻倍呢!
田康看著雲景沉聲道:“雲公子不必為了這些而多想,我人族與異域怪物本就不死不休,它們每天殺的遠不止這個數,千萬不要因此而中了異族圈套,以你之能,盡量多殺它們才是你應該做的,一旦落入它們圈套就一切都沒有意義了”
“前輩放心,晚輩又不笨,這點分寸還是有的”,雲景笑了笑道。
點點頭,田康說:“如此就好,做你該做想做的即可,不會有人拿這件事情來找你的”
“嗯”,雲景平靜的笑了笑,心頭清楚,他是代表龍國而來,告訴雲景,龍國幫他擋下了異族的道德綁架,那些抱著‘孰輕孰重’前來討說法的人都由龍國攔住。
到了這個時候,田康也不便多說什麽了,而是從袖子裡掏出一個瓶子放在桌子上,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先走了,此物收好,陛下送給你的,或許能用上,人元大丹,只有三枚,別嫌少”
說完他點點頭便快步離去,龍國得到江山圖後不知道在計劃著什麽,以他的身份沒太多時間在這裡耽擱。
看著桌子上的瓶子,雲景還是將其收了起來,保命的東西怎麽會嫌多呢,哪怕或許根本就用不到。
人元大丹這種東西,龍國縱使作為世間第一強國恐怕也不多,而今即將有大動作,能那處三顆給雲景已經是盡量了。
遠方一道光幕赫然衝天而起,那是陣法投影所致,很遠的地方都能清晰看到,類似的事情應該在不少地方上演。
那光幕中呈現出來的畫面,是一座龐大的城池,一眼看不到邊際,抬頭看去,光幕中城池的建築風格雲景並未見過,但以他的見識來看,那座城池至少生活著千萬人口。
而此時,光幕中城池上方的天宇上,紫光升騰,一尊展翅數百米的紫晶怪物立於虛空,在那紫光閃爍下,仿佛天地都要結晶化。
當雲景看到那片展開的光幕之後,上面的紫晶怪物開口說話了,聲音響徹天地,通過陣法傳遞過來道:“人族螻蟻聽著,尤其是雲景,我知道你在看在聽,我們已經部署完畢,是你抉擇的時候了,是你乖乖束手就擒隻身送死還是反抗到底?若是前者,只需孤身找到我們之間的任何一個分身,到時它會帶你去該去的地方,也不怕你人族耍花樣,若不根據我們規定的來,後果只會嚴重十倍百倍,如果你選擇反抗到底,看到我腳下的城池了嗎,一個不知道什麽名字的小國,人口加起來十多億,舉國人族覆滅就在今日,天黑之前,做出你的決定吧,否則這個國家的人族就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留給你的時間不多,或許你們人族會來這裡阻止救援,哈哈,沒關系,類似這樣的小國,我們準備了十多個,救得了這裡救得了其他地方嗎?隻通知你一次,明天之後依舊反抗到底的話,我們將徹底屠滅兩個人口十多億的國家,第三天再度翻倍屠四國……”
“放肆~,誰這樣做的,給我查,禍亂人心,當誅,滅三族!”
在光幕中紫晶怪物說到這裡的時候,一聲憤怒的咆哮轟然傳遍四方,旋即光幕破碎,營銷當即消失不見。
其實當光幕出現的時候,龍國京城很多地方都已經沸騰喧嘩起來了,異域怪物公然以這樣的方式叫囂,人們豈能沒點反應?
然而這樣的事情居然就堂而皇之的以陣法投影出來了,到底是誰乾的?這分明是在禍亂人心啊,是在破壞人族內部團結,其罪何止當誅?
可這樣的事情偏偏就發生了,莫不是人族內部有人串通?
目睹這樣的事情發生,雲景只是報以淡淡一笑,他心頭明白,不論什麽時候,人族內部都不是鐵板一塊。
是啊,之前田康到來,的確表達過異族陽謀的道德綁架他們會幫忙攔下,至少不會有人以此來找雲景要個說法,龍國肯定是會遵守陳諾的,但絕對有很多人保證雲景一個人的命豈能比得上十億數十億人這樣的想法,有龍國攔著,他們不來找雲景,可做點手腳讓雲景被動總是可以的吧?
然後這樣的事情就發生了唄,這樣做的人有錯嗎?站在對方的角度其實並沒有錯,一條人命和十億人命怎麽比?
面對異族威脅,人族無論如何都應該擰成一股繩,但如果能救下十億人當然是最好的,如今就看雲景如何抉擇了。
還有一點就是,本來光幕出現的第一時間就應該阻止的,為什麽偏偏等對方話都快說完了才有人出面阻止?
說白了還不是因為有人想要雲景看到!
其實誰都知道這是異族針對雲景的綁架,最正確的做法是當做不知道這種事情的發生,更別說公認‘播放’出來了,可總有很多人於心不忍啊,那是數以十億計的人族同胞,眼睜睜的看著他們去死嗎?
世間安得兩全法,個人與眾人,孰輕孰重如何衡量?
雲景不是笨蛋,他如果對這樣做的人心懷芥蒂的話,就正中異族圈套了,若是自己懷恨在心的話,難道要去把他們殺了嗎?估計異族得樂死。
對方給出的兩個選擇,無論雲景怎麽做對方都不虧,因為它們從未停止過殺戮人族,區別只是以往在無數地方為禍如今則是公認屠殺罷了,而人族強者也從未停止過消滅它們,但消滅再多它們死的也只是降臨的分身而已……
光幕已經破碎消失了,雲景撇撇嘴不以為意的收回視線,那些異域怪物越是這樣就越是代表它們怕了,就差歇斯底裡的狂吠。
就在此時,一道人影瞬間出現在雲景所在的小院中,對方身高兩米多,服飾怪異花花綠綠,頭髮是褐色還帶著卷曲。
此人神話境修為,不過卻是墊底的那一類,來到這裡後,他毫不猶豫的直接雙膝跪在了地上,額頭觸地,朝著雲景方向苦澀道:“雲公子,求求你開恩,救救我的國家,救救我的同胞,我知道不該來此,可生養我的國家,十多億同胞,他們的死活全在你的一念之間啊,我怎能忍心眼睜睜看著他們就這樣死去,只要雲公子能救他們,我願付出這條命,只要雲公子點頭,我馬上就自裁於此……”
看著眼前跪著的人,雲景一眼就看出,他絕對來自之前光芒上紫晶怪物威脅的那個小國。
這樣的小國出一個神話境都難,搞不好還是一個獨苗,但為了他身後的國家,只要雲景能救,他毫不猶豫的付出自己性命,能走到神話境這一步,誰不是心如磐石?可對他來說,背後卻是十多億同胞啊。
於公他知道自己來找雲景是不對,於私他卻真的放不下,我的命比不上那十億同胞,那麽雲公子你的命呢?
雲景理解他的心情,自己站在他的角度,若是大離面對被屠滅的危機,自己所熟悉的一切,自己的家人都會慘死的話,自己也會和他一樣的,如此一來,此人的所作所為再正常不過。
然而不待他把話說完,瞬間又一人出現,袖子一揮冷聲道:“誰讓你來的?給我滾!”
來人是昨天帶雲景去見李晶的那個老太監,他揮袖之間,跪著的人就不知道被丟哪裡去了。
隨後老太監這才衝著雲景抱拳歉意道:“雲公子,之前陣法投影的事情朝廷已經在追查了,禍亂人心,定當給你一個交代……”
“公公不必如此,也不用查下去了,人心都是肉長的,在下理解”,雲景搖搖頭打斷他感慨道,然後又說:“這是異族的陽謀,我人族若是計較這樣的事情,就中了它們的圈套了,那正是它們想看到的”
“話雖如此,可此等禍亂人心之輩卻是不該”,老太監搖搖頭道,轉而也沒多說什麽,而是道:“雲公子,陛下讓我來告訴你,不要中了異族的圈套,千萬不要衝動,我們龍國已經在著手準備了,它們囂張不了多久的,暫時忍耐一下”
點點頭,雲景說:“公公放心,我沒那麽傻,待我轉告貴國陛下,多謝提醒,改日再與他把酒言歡”
“那就好,既然如此,怎家還有事,就先告辭了”,老太監點點頭身影一閃消失不見。
那個之前被老太監轟走祈求雲景的人在十多裡外的街道上,雙目無神而又絕望的看著天際,片刻後慘笑一聲,毅然決然的打算歸國與怪物拚了。
他不怪雲景,他還沒那麽自私,畢竟每天世間各地都有無數人遭到異域怪物屠殺,難不成全都怪到雲景頭上?如果是雲景答應它們要求,它們從此離開這個世界還差不多,要怪就怪自己本事不夠,否則何至於如此絕望?
遠遠的‘看著’他的背影,雲景道:“你我雖素不相識,但同為人族,因我而受牽連,我又怎會冷漠到眼睜睜看著十數億人慘死,你的國不會亡,你的族不會滅!”
耳畔響起雲景的話,那人渾身一顫,旋即深吸口氣,轉身衝著雲景方向深深一禮,道:“千言萬語,如鯁在喉,雲公子受我一拜,此身無能,羞愧難當,這便命隕以謝……”
說話間他羞愧難當,雙目流淚臉色通紅。
雲景居然為了他身後的國家答應異域怪物要求,他愧啊,之前說過雲景只要點頭他甘願自裁感謝,自當言出必行!
“切莫如此,在下沒有你想象的那麽偉大,但也不至於冷漠自私,死是逃避,活下去才是有用之身,還有很多人需要你庇護,而且啊,人人都在努力活著,哪怕僅僅只是活著卻要比死了來的更難”,雲景的聲音再度在他耳畔響起。
活著比死更難……,聞言對方渾身一顫,深吸口氣再度一禮道:“受教,愧離”
“善~”
收回視線,雲景目光看向天邊,嘴角微微勾起一絲笑意,異族陽謀,用人族道德綁架自己,將自己逼迫到近乎導致人族內部混亂的地步,它們的陽謀成功了,看似把雲景逼迫到一步步不得不做出抉擇的時候,可對雲景來說,這何嘗又不是一件好事呢?
‘你們以為是在用這樣的陽謀逼迫我就范,其實對我來說,何嘗不是在幫助我啊,天子劍都興奮的顫抖了呢,只要我站出來遵從你們的意願,慷慨就義,世間人心認可加身,必將讓天子劍一躍成長為完全體啊,你們要怎麽死?’
早上雲景就給武輕眉說,天子劍要成長為完全體需要一個契機,這不就是契機嗎?
回頭,雲景看著出現在院子裡一臉複雜的白文浩笑道:“我就知道白兄會來”
“……以我對你的了解,面對這種情況做出什麽樣的抉擇再清楚不過了,廢話別多說,需要什麽,盡快開口”,白文浩深吸口氣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