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縣是個窮縣,陳縣縣令也是個苦差事,特別是最近幾年,因為陳縣屢屢發生民變,陳縣縣令的位置更是一個火坑。
短短三四年,這陳縣縣令就像走馬燈一樣,連續七八任縣令來赴任。
沒有人願意做這個位置,朝廷任命,又不得不赴任,但是前面幾任縣令新官上任之後,考慮的不是如何治理一縣,而是使銀子走關系,竭力想要調離這個地方,實在不成的,則是寧可出些漏子,被貶離此處。
當官自然是好事,但是沒有油水的官很少人願意去做,而且還要承擔民變暴.動掉腦袋的危險。
現任陳縣縣令陳衝就是每ri裡提心吊膽。
他雖然姓陳,但是絕非陳縣之人,調到這裡之後,違了安全起見,妻子老小都不敢帶過來,雖然也想早些離開這個鬼地方,但是家境不好,沒有銀子打通關節,在這裡已經熬了快一年。
天還蒙蒙亮,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將陳衝驚醒,聽到急促的敲門聲,陳衝條件反she般從床上爬起來,也顧不得穿衣服,抓起床頭的包裹,跑到後窗,打開窗戶,這才回頭驚聲問道:“是誰?”
他不知道民變何時會發生,他可是記得清楚,前幾任縣令之中,就有一任縣令因為民變,差點丟了xing命,雖然最後還是活下來,但是兩條腿卻是殘廢了。
一想到那位同仁的遭遇,陳衝心裡就突突,一直以來,都將自己存起來的錢財放在包裹中,睡覺之時就放在床頭,隻待哪天真的出了變故,拿著包裹好逃生。
“堂尊,是小人。”外面傳來聲音。
陳衝聽出是管理縣衙衙差們的縣尉,先是松了口氣,但立刻又緊張起來:“這個時辰,敲門做什麽?”
縣尉天還沒亮便過來敲門,這讓陳衝感覺事情還是不妙。
陳縣不同於其他的縣,因為地方混亂,為了安全起見,縣衙的衙差也是其他縣城的好幾倍,縣衙門ri夜都有人守衛,保護縣令的安全。
縣尉在外面已經道:“回稟堂尊,府城來人了,要堂尊即刻去相見!”
“府城來人?”聽說不是百姓暴.動,陳衝這才真正松了口氣,將包裹收藏好,這才上前看門道:“誰人這個時候過來?可問清要做什麽?”
縣尉道:“大人,好像是大官,小的也不清楚,隻說讓大人趕緊過去,他們現在正在側堂等候!”
陳衝轉了轉眼珠子,道:“等一等,老爺我穿上衣裳再過去。”
……
……
衛天青此刻與林大人就在縣衙門的側廳坐著,曙光初現,天地已經有些亮光。
陳衝過來的時候,見到衛天青和林大人的打扮,不由皺起眉頭,林大人一身商賈打扮,衛天青穿的就更加寒酸,倒似民夫,見到這樣兩個人大模大樣坐在側廳,陳衝氣不打一處來,還沒進門,回頭狠狠瞪了縣尉一樣,低聲罵道:“你眼睛不好使嗎?這是府城來的人?”
縣尉低著頭道:“堂尊,他們進來之時,亮出了牌子……那桌邊放刀的,亮出的是禁衛軍的牌子。”
“啊?”陳衝瞅過去,衛天青旁邊的茶案上,正放著一把大刀。
他也來不及多想,進了門去,笑眯眯地拱手道:“下官陳縣縣令陳衝,不知兩位大人如何稱呼?”
衛天青眼睛看向陳衝,道:“你就是陳縣縣令?”
“下官正是。”陳衝見衛天青虎背熊腰,雖然穿著寒酸,但是自有一股威勢,本來直挺的身子,情不自禁躬起來。
衛天青道:“本將是禁衛軍統製衛天青!”說完,已經從袖中取出一面令牌,在陳衝的眼前亮出來。
陳衝一怔,他與衛天青雖然素未蒙面,但是卻聽說過這個名字,此時衛天青令牌在手,陳衝自然更是不會懷疑,神情顯得愈加謙恭。
他是一個小小的縣令,而衛天青乃是西山道禁衛軍的統製,是西山道總督的心腹親信,兩人的身份可是差了好大一截子,背脊弓的更深,肅然起敬:“下官拜見衛統製,不知衛統製大駕光臨,有何吩咐?”
林大人也不說話,只是坐在旁邊閉目養神。
衛天青示意陳衝坐下,陳衝在旁邊小心翼翼坐下,隻小半邊屁股搭在椅子上,畢恭畢敬,想到什麽,向門前的縣尉道:“還不……還不趕快上茶!”
那縣尉急忙去沏茶。
衛天青是武人出身,做事情乾脆利落,直接問道:“陳縣令,陳縣的石場,想必你都知道?”
陳衝不知道衛天青為何有此一問,但還是恭敬道:“下官都知道。”
“本官問你,陳縣總共有多少處石場?”
“這個……!”陳衝額頭冒出一絲汗水,思索了一下,才道:“回大人話,記錄在冊的,共有二十七處石場,其中大型石場八處,中型石場五處,小型的石場則有十四處。”
衛天青神情肅然道:“你確定?”
陳衝一怔,但很快點頭道:“下官……下官確定。”又道:“下官這邊有專門記錄石場的存檔,下官這就去取!”
衛天青起身道:“本官陪你去。”
陳衝忙躬身道:“大人請,大人請!”心裡暗想:“難道府城派人前來,是專門調查石場的事情?”
衛天青握著刀,淡淡道:“還是陳大人在前面帶路!”
陳衝不敢違抗,在前領路,衛天青跟在後面,林大人此時也已經起身,跟在最後。
縣衙外院是縣衙六房所在,每ri裡各房都會有人辦差,只是今ri天se尚早,各房的人都還沒有過來,陳衝將二人徑直帶到戶房門前,戶房的大門鎖著,便又去取來鑰匙,打開了戶房的大門,領著衛天青二人進了去。
屋內很昏暗,陳衝點上了燈,這裡面案文多如牛毛,不過分門別類,倒是整齊。陳衝請了兩人先坐下,找了片刻,倒是找到一份文牘過來,奉給了衛天青。
林大人從頭到尾不說話,陳衝也不知道林大人的底細,但是既然能和衛天青在一起,想必也不是一般人,他不敢動問,更不敢坐下,垂首躬身站在旁邊,小心翼翼道:“衛統製,這便是陳縣各大石場的名單,上面記錄了各大石場開采的時ri以及采礦工的數量,還有目前開采出來的石料統計,通州戶部司和石礦署也都有這樣一份文案。”
衛天青借著燈火,細細看了一遍,眉頭鎖起來,將文牘遞給林大人,道:“大人,裡面真的沒有記錄。”說完,冷笑一聲,掃了陳衝一眼。
林大人隨手翻了翻,掃了幾眼,面無表情,將這份文牘竟是放在燈火上引著了火。
陳衝大吃一驚,失聲道:“大人,這……!”
衛天青不等他說完,已經冷冷道:“陳衝,你可知道,若有隱報,你是擔罪不起的,這份文案,當真是真的?”
陳衝見衛天青發怒,“噗通”跪倒在地,顫聲道:“衛統製,下官……下官不知道您的意思。”
“你口口聲聲說這份石場清單將所有石場都記錄其中,但是本官卻覺得你是在說謊。”衛天青冷冷道:“你說,你到底隱瞞了什麽?”
陳衝顫聲道:“兩位大人,下官不敢隱瞞啊!”
“陳衝,你好大的膽子,到現在還在隱瞞。”衛天青身體前傾,厲聲道:“本官問你,町谷有一處石場,你可知曉?”
陳衝聞言,臉se“唰”地發白,叩頭到地,“大人,下官……下官知罪,下官知罪……!”
……
……
林黛兒醒來的時候,發現天se已經亮了,自己已經躺在一間屋子內,身上甚至蓋著被子。
林黛兒吃了一驚,坐起身來,掀開被子,發現自己衣衫齊整,就連自己那把刀也放在旁邊,這才松了口氣,扭頭看去,只見魯天佑坐在一張椅子上,此時正趴在桌上睡覺,桌上一盞油燈兀自燈火跳動,窗外已經透進了亮光來。
她坐在床上,呆了許久,昨夜的噩夢依然在腦中不停地浮現,她只希望那是一場夢,但是心裡卻明白,那是已經發生的事實。
魯天佑行走江湖,謹慎小心,便是睡著了,那也是睜著一隻眼睛,聽到動靜,已經醒來,見林黛兒坐在床邊,道:“黛兒,你可醒了。”
林黛兒神情黯然,問道:“咱們這是在哪裡?”
“在一處鎮子上,這是一家客棧。”魯天佑站起身,道:“你餓不餓,我去找吃的。”
林黛兒搖搖頭,又問道:“石場……石場那邊……!”
魯天佑神情也黯然下來,道:“他們離開之後,我回去了一趟,老幼都被押走,其他人……都沒能活下來……!”說到這裡,他恨恨地揮了揮拳頭。
林黛兒眼圈又是一紅,黯然閉上眼睛。
魯天佑歎了口氣,道:“黛兒,不要再傷心了。”
林黛兒睜開眼睛,迷茫道:“天佑哥,咱們,咱們接下來該怎麽做?咱們去救出他們?”話一出口,苦笑一聲,知道僅憑二人之力,絕無可能成功。
魯天佑也是神情凝重,並沒有說話。
林黛兒隨即想到什麽,道:“仇如血……咱們一定要找到他,將他碎屍萬段。”
魯天佑歎道:“黛兒,如果真是仇大……仇如血出賣了咱們,那全都是我的錯。是我輕信了他,我……我罪該萬死!”隨即握緊拳頭,冷聲道:“一定要找到他,如果真的是他出賣咱們,我必要取他的人頭。”
兩人沉默一陣,相顧無言。
“咱們要聯絡上道門。”片刻之後,魯天佑才道:“歃血會已經毀了,咱們只能找尋道門,讓他們相助咱們。”
林黛兒柳眉鎖起,道:“天佑哥,咱們……咱們誰也不求,去京城,等待時機,刺殺jian賊。”
魯天佑微一沉吟,搖頭道:“黛兒,我知道你的心情,但是如今歃血會只剩下了你我,義父他們的大仇,只能由我們去報,在得報大仇之前,咱們每一步都要小心,絕不能意氣用事,枉自送命。”頓了頓,道:“咱們想辦法先救出二叔和五哥,有他們在,再共商大計,可是要救出他們,咱們只能去找道門相助。”
林黛兒冷笑道:“咱們歃血會人多勢眾的時候,他們也不曾出手相助,如今只剩下你我二人,他們……更不會幫助咱們?”
魯天佑道:“凡事都要試一試。”
林黛兒道:“就算咱們想去找他們,可是往哪裡去找?只有侯幕信和二叔知道怎樣和他們聯絡,咱們……咱們沒有卻沒有法子。”
魯天佑想了想,湊近過來,低聲問道:“黛兒,義父臨去前,可有對你說過什麽話?又或者給你留下什麽?當年義父與天公見過,他是不是給你留下了線索,你卻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