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一進入山谷,昌瀨就預感到了不妙,雖然這幾ri接連的勝利讓他被擊敗唐軍的喜悅衝昏了頭腦,但是他到底不是一個蠢人,他知道這種地形最有利於埋伏。
“全軍止步!”
預感到了不妙,昌瀨急忙傳令,但是數萬大軍熙熙攘攘的擠在一處,如何能一時間便停得下來,在他身邊的兵士聞令止住了腳步,但是那些跟在後面的兵士立刻撞了上來,讓本來就因為追擊唐軍,變得混亂不堪的隊伍,更加混亂。
吐谷渾的將士們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在他們看來唐軍就在前面,建功立業的機會,也在前面,這個時候就應該一往無前的衝上去,殺光唐人。
昌瀨騎在神駿的戰馬上,穿著皮甲,背上硬弓勁矢,腰間彎刀,身如鐵塔,倒是氣勢不凡。一雙濃黑的眉毛緊擰著,一雙jing光四溢的眼睛環顧著四周,眼裡she著驚恐之se,臉頰上滿是汗水,身上的汗水也把衣衫都濕透了,胯下戰馬身上的汗珠在炎炎夏ri下閃閃發光。
昌瀨突然意識到自己上當了,看看自己,雖然乘勝追擊,但是追出去了這麽遠,早就已經疲憊不堪,此時不僅昌瀨如此,六萬吐谷渾軍隊人人如此。這都是昌瀨自己好大喜功,不管不顧,命令大軍疾馳而致。
昌瀨倒也不愧是吐谷渾的第一勇士,身體素質極好,雖是汗流浹背,卻還挺得住。可是,那些吐谷渾兵士就沒有他那樣的身板,乍一停下來,緊繃著的心弦松弛下來,頓時變得疲累不堪了。
吐谷渾人雖然和草原人一樣,都是自小就生長在馬背上,號稱能在馬背上過一生,但那是吹牛的。只要是人,總有疲累的時候,總是需要歇息的。
“將軍!為何停止追擊?”一個偏將小心翼翼的問一句。
昌瀨大眼一掃,冷冷的道:“這裡有危險,你看兩側山崖聳立,要是唐人在這裡埋伏,將士們盡皆疲憊不堪,唐軍以逸待勞,突然殺出,我等皆死無葬身之地!”
那偏將卻不以為意,道:“將軍!唐軍連敗了幾ri,早就已經喪膽,哪裡還能想到設伏,末將看您是多慮了!吐谷渾的勇士,自小生長在馬背上,能在馬背上過一生,這點苦算個鳥!”
昌瀨瞪了那偏將一眼,道:“放肆!還輪不到你說話,傳我將令,後隊變前隊,速速退出山谷!”
昌瀨語氣堅決,沒有任何商量余地,那偏將再也不敢說了,隻得跟在身邊,策馬疾馳傳令去了。
下令容易,可是此時六萬人,大半都已經進入到了山谷之中,後隊聽不到命令,還一個勁兒的向前擠,一時間,六萬大軍擠在一處,更是混亂不堪。
正在此時,前面出現數十唐軍,個個身如鐵塔,高大威猛,胯下戰馬神駿非凡。昌瀨一眼便瞧出,這些唐軍是不一般的唐軍,是唐軍jing銳中的jing銳,飛馳間朝著他們she了幾箭,昌瀨登時大怒,剛才的驚慌恐懼,一下子全都被憤怒衝散了,大吼一聲:“殺光他們!一個不留!”
“殺光唐人!”
吐谷渾大軍呐喊著,揮著彎刀,好象海chao一般湧了過去。蹄聲如雷,吼聲衝天,刀光勝雪,殺氣騰騰,在來勢洶洶的吐谷渾六萬大軍面前,區區數十人根本就不夠他們塞牙縫的。
雖然人數太少,不夠出氣,總勝於無,昌瀨此時也是極是得意,手腕一抖,一個漂亮的刀花出現:“不要放箭,我要親手砍下他們的頭顱。”
昌瀨號稱吐谷渾第一勇士,最喜歡的就是砍人腦袋,前些時ri,破蘭州之時,段守成的腦袋就是被他親手砍下來的,此時總算是見了唐軍,不用跟在唐軍逃散的隊伍後面吃塵土,頓時興奮得眼裡噴紅光。
然而,一片破空聲響起,十數枝又粗又長的長箭對著他就直she過來。昌瀨聽到響聲,頓時一驚,連忙俯身躲過。但是他身後的那些吐谷渾士兵可就沒有這麽幸運了。不少吐谷渾人中箭到地,而吐谷渾兵士she出去的箭矢根本就she不著唐軍。
一輪較量,傷亡數十,昌瀨大是不憤,摘下背上硬弓,搭上勁矢,對準為首的唐軍騎士就she了過去。
“嗖!”
雖隻一枝箭,破空聲卻是驚人,就象數十上百枝箭掠過一般。
“來得好!”
為首的唐軍將領正是蘇麟,此時倒也一點兒不驚慌,伏在馬背上,輕松躲了過去。手中的長弓,對準昌瀨就是一箭she了過去。
破空聲不在昌瀨一箭之下,蘇麟臨陣對敵,近戰功夫比不上秦束,但要輪到縱馬she箭,他可是得了蘇定方的真傳,百步穿楊不敢說,但是也絕不差太多。
昌瀨也是此道高手,見狀不禁讚了一聲好,手中硬弓一揮,把箭矢撥到一邊去了:“殺光他們!”
昌瀨大喊一聲,一拍馬背,疾馳而去。身後的吐谷渾大軍也連忙跟上。
望著追來的吐谷渾大軍,蘇麟倒是想要好好收拾他們。可是,他這次前來,奉有李承乾的軍令,並不是來殺敵的,是來誘敵,隻好強迫自己壓下廝殺的衝動,拍馬回身,帶人撤了下去。
昌瀨方才被蘇麟she了一箭,如何肯善罷甘休,揮動彎刀,引大軍追了過去,又追出去了三五裡,突然昌瀨聽到兩側山崖之上一陣驚鳥的叫聲,頓時清醒了過來。
“要是唐人果真在這裡設下埋伏,豈不是麻煩?”
接下來的情形很好的驗證了他的擔憂,前方路口突然冒出一隊唐軍,全是步兵,排著整齊的隊形,擋住了他們的去路。
昌瀨一驚,但是見對方不過是些步兵,頓時又放松了心神,他麾下有兩萬多騎兵,哪裡會將步兵放在眼裡。要是前方出現的是車步,他還會有所顧忌,步兵嘛,那是給騎兵屠殺用的。
山崗之上,李承乾和杜睿他們把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李承乾見大功即將告成,自然是開心不已:“承明,如今吐谷渾的大軍都已經進入了山谷,這下可是插翅難逃了。”
杜睿笑道:“此處山谷雖然寬闊,卻是地勢狹長,乍一看適合騎兵馳騁,可是,我們有強弓勁孥在手,吐谷渾人一進入此地,就是自尋死路程。”
方才昌瀨察覺到不妙,杜睿卻強忍著不讓李承乾下令出擊,就是因為此戰的關鍵,並不是能不能打勝,而是要全殲。只有全殲了吐谷渾人的有生力量,這樣接下來的布置才能從容進行,要是單單為了打敗這些人,哪裡用這般麻煩。
正是從此點考慮,杜睿才對地形一而再,再二而三的篩選,最後選定這個山谷。這裡的山谷,道口狹長,只需要把前後塞斷,吐谷渾人就是插翅難飛了,全殲的目標就能實現。
山谷之中的吐谷渾人雖然連勝了數ri,但是卻沒什麽戰果,只是得了不少糧草輜重,早就憋得不耐煩了,早就想找到唐軍,殺個痛快。今ri一路追來,卻只能跟在唐軍身後吃灰,此時看到前面有唐軍,無不是jing神大振,揮著彎刀,大喊著,潑風般直朝前面的唐軍壓了上去。
但此時,前面的唐軍卻根本不為所動,依然陣勢整齊,毫無慌張之象。
騎兵打步兵,具有天然優勢。凡是在戰場上廝殺過的人都知道這點,吐谷渾騎兵衝上來,唐軍即使訓練有素不慌亂,但是小小的sao動是難免的,畢竟兵種相克,這是誰也沒辦法的事情。
昌瀨看在眼裡,不禁有些驚疑。只不過,這種驚疑隻存在極短時間,就給狂喜所代替,唐軍不退,那就是等著他們象屠豬宰狗一般砍殺,那是何等的讓人開心。
正衝間,唐軍發生了變化。原本前面的唐軍,突然蹲下來身子,一手持盾,一手持長槍,在他們的身後是~~~~~~~~~~
“弓弩手!”
“殿下!傳令。”杜睿突然輕描淡寫的說了一句。
李承乾點頭,身旁的恆連立刻揮動了令旗,軍令一傳下,擋在谷口的唐軍立刻做出了反應,數百支利箭突破了空氣的屏障,發出尖銳的嘯聲,直朝吐谷渾大軍激she而去。
數百支利箭在空中掠過,就象一條條毒蛇飛來。陽光下,矢尖閃閃發光,就好像毒蛇的毒牙一般,讓人害怕,奪人心魄。
“噗!”
一聲悶響,一枝利箭she中一個吐谷渾兵士的胸膛。這個士兵慘叫一聲,好象落葉給狂風吹起,從馬背上直飛起來,朝後急速飛去。
又是一聲慘叫,這枝利箭she中一名兵士的肩膀,去勢不衰,帶著他身後的一個士兵,朝後激she而去。
緊接著利箭刺穿身軀的響聲不絕於耳,一陣箭雨過後,地上足足躺了數百吐谷渾士兵的屍體。在陽光照she下,矢尖上的血珠,一滴接一滴的落下,附近的吐谷渾兵士看在眼裡,驚在心頭,仿佛是惡魔的獠牙似的,嚇得心膽俱裂,臉se煞白。
適才活蹦亂跳,口口聲聲要殺光唐人的同袍,一下子就不見了。要麽給she死了,要麽就是被唐軍she出利箭帶著飛到別處去了。
昌瀨也是看的膽戰心驚,但是他知道,這僅僅是唐軍的戲耍,唐軍的箭陣根本就沒有發威。要是這些強弓勁孥一齊發威,那又是何等景象?
四年前,貞觀七年,伏允侵犯大唐邊陲之地,當時太宗就曾派大將軍李靖率軍出擊,當時昌瀨也曾參加過那場大戰,當年的血雨腥風,此刻仿佛浮現在昌瀨的腦海當中,讓他不禁頭皮發炸,臉se泛白,驚慌失措。他向以膽量大著稱,唐軍那堪比先秦的箭陣,卻也由不得他不懼。
然而,他預料中的萬箭齊發的場景並沒有出現,唐軍仍是以千箭為一輪,一輪又一輪的she殺。
每一輪she殺,吐谷渾的陣勢就會出現一個小小的空缺,不少兵士給she殺,有些連人帶馬被she成了一團,有些給串成了人肉串。每一輪she殺下來,都會引起吐谷渾人的一陣sao動。
“可惡的唐人!他們這是在戲耍我們。”昌瀨很快就明白了唐軍的想法。
此前吐谷渾攻破蘭州之時,他們也如此做過,他們要的就是讓大唐百姓在臨死前承受更多的苦痛,他們當著父母的面侮辱婦人,當著父母的面殺死兒女,讓人難以想象的殘暴事情,他們在蘭州也做得不少。那時的吐谷渾人,聽著大唐百姓的痛哭,得意之極。如今,唐軍以其人之道,還施其人之身,昌瀨此時方才明白,這種滋味當真不好受。
明白又如何?更增添痛苦罷了。
在一輪又輪的戲耍面前,終於有吐谷渾人忍不住了,撥轉馬頭向來的方向馳去,企圖逃生,可是此時山谷之中已經擠滿了吐谷渾人,想逃又哪裡逃得了。
昌瀨已知他中計,陷入了絕境,他也想逃,但是很快隊伍後面,傳來的慘叫聲,讓他明白,後面的隊伍,也在承受著同樣的待遇。
此時此刻的昌瀨,就好像落水的人,只要還有一絲希望也不會放過,哪怕是一根稻草,拉轉馬頭向來路馳去,一些攔路的吐谷渾士兵也都成了他刀下的亡魂,一時間吐谷渾人更是sao亂不堪。
可還沒走多遠,前面傳來一陣叫嚷聲,來路果然同樣被阻斷,排列整齊的唐軍正在等著他們。衝在前面的吐谷渾人立時成了箭下亡魂,sao動在不斷蔓延著。
前後都有唐軍阻路,想要衝過去,卻又破不開唐軍的箭陣,唐軍存心戲耍吐谷渾人,要讓吐谷渾人吃足苦頭。並不萬箭齊發,仍是少量的she殺,製造混亂,製造恐懼。這辦法非常有效,有的吐谷渾人禁受不住,下馬就朝著兩側的懸崖爬起,但是很快山崖兩側的箭雨又將他們逐個she殺。
谷口兩邊的唐軍動了,漸漸的縮短彼此之間的距離,最終把吐谷渾人壓縮在一個極小的空間裡。吐谷渾人挨人,馬蹭馬,密密麻麻的,好象稻田裡的稻草,要是此刻唐軍萬箭齊發,吐谷渾人必然是死傷慘重。
昌瀨朝兩邊看看,見唐軍的箭陣已經逼近,在朝山崖兩側看看,旌旗招展,當真是上天無路,入地無門,莫說他不過是個一勇之夫,便是諸葛複生,孫子在世,也彷徨無計了。
若是唐軍沒有箭陣,他完全可以命令手下的將士衝殺,殺開一條血路。可是,唐軍手裡不僅有長弓,還有他們最害怕的勁弩,他哪裡敢下令去送死?
吐谷渾人如此密集,正便於唐軍手中的強弓勁孥發揮威力,一枝利箭就會she殺好幾人,可是偏偏又沒有升天之路,這種折磨才是最難熬的。
山崖之上,李承乾看著心中有些不忍,道:“承明!此時可否下令出擊!?”
杜睿一笑,道:“怎的!?殿下又發了善心。”
說著起身,朝山崖之下看了看,道:“這些吐谷渾人生xing殘暴,對付惡人,大唐只能用更惡的手段,不但要讓他們付出生命,還要讓他們的子孫後代心中對大唐留下難以磨滅的恐懼,當年武帝之前,匈奴視漢人如同羔羊,本朝開國以來,突厥人對中原也是予取予求,那個時候中原先民只知道草原人善於騎she,來去如風,心懷畏懼,才飽受欺凌,如今小弟便是要讓這個規矩改一改,中原人對待朋友,自然有美酒佳肴招待,對待那些視我們如羔羊般可以任意欺辱的異族人,不單單要殺其身,更要殺其心!”
李承乾聽著,面上不禁一紅,他知道他的善心又用錯了地方。
杜睿一笑,看著遠處的草原,這時候正是夏季,水草茂盛,到處是一副欣欣向榮的景象,可惜空氣中充斥的肅殺的味道給這幅美景帶來了一些不協調。
李承乾也是頗有些感慨的說道:“是啊!當年漢武帝將匈奴人一直趕到了漠北,這西域草原就全都落到了漢朝手裡,如此肥沃的草原,偏偏沒有發揮出應有的作用,為中原培養出大批良馬牲畜來!卻又將這塊地方還賜封給了內遷的匈奴人,簡直是開門揖盜,養虎為患。胡人一旦入了中原,便是禍亂,是中原的不幸!我也是亂發善心,這些吐谷渾人就是養不熟的狼,可憐他們作甚。”
杜睿也能理解李承乾的心思,此時的大唐皇室也沒有什麽極端的民族主義,因為,李家本身就有大部分的鮮卑血統。李淵當年娶了竇皇后,竇皇后便是鮮卑人,而長孫家更是當年的北魏皇族,自然也是純正的鮮卑血統。只是北魏拓跋氏統治中原ri久,骨子裡都漢化了,無論是相貌還是生活習俗,幾乎找不出多少胡人的特點來。
不過杜睿卻不認同李承乾的善心,因為他覺得大唐對胡人的態度就應當是,順我者昌,逆我者亡,願意漢化的,自然是一家人,不願意,對中原賊心不死的,那就等著大唐軍隊的光臨!
“匈奴,突厥,還有諸多胡族終究是遊牧民族,這中原大地卻是不適合放牧牛羊的!若是不能像漢人一樣耕種,他們也就只能在中原劫掠,事後不得不退回草原!那頡利想要入主中原,篡奪華夏神器,妄自尊大,最終落得身死族滅,這伏允,諾曷缽也是一樣,膽敢挑釁大唐的,就只有死路一條!殿下!請一定要牢記!異族人大多殘暴,將漢人當作豬羊,可以隨便宰殺,以他們的xing子,今ri便是殿下開恩將他們全都放了,來ri他們終究是要殺我大唐百姓的!”
杜睿說著,走到了懸崖邊上,此刻他也沒有穿甲胄,一身長袍,很深沉的看著山崖之下的修羅戰場,帶著一點悲天憫人的味道,可嘴裡說的偏偏不是那麽回事。他長長的呼出一口氣:“這場仗打下來,一定會有很多人死去,有了血肉的灌溉,這塊土地又要變得更加肥沃了!與其讓吐谷渾年年犯邊,屠戮劫掠邊民,還不如一次把他們打怕了,打殘了!他們才會老老實實低頭做人!草原上的人就是這樣,隻屈服於比自己強大的人,跟他們談什麽仁義、王道、聖人、教化,那就是對牛彈琴!就該給這些永遠不知道什麽叫知足的異族人一些教訓!當大唐是什麽了?嘴上喊著臣服,時不時還來當肥肉咬上一口!讓他們的戰士戰死在沙場之上,他們的族人淪為大唐的奴隸,他們的孩子經過幾年的教化,他們會從骨子裡成為徹徹底底的漢人,然後,天下就太平了!”
杜睿說完,回頭看了李承乾一眼,見他的面se有些蒼白,知道讓這個zi you生長在錦衣玉食當中的太子爺一下子就明白這些道理有些殘忍,便道:“殿下!可以開始了!”
“咚咚!”如雷的鼓聲響起。
“完了!完了!”昌瀨看到眼前的景象,驚得差點兒從馬背上栽下來。
“嗖!”
昌瀨清楚的聽到一聲破空之聲,然後就什麽也聽不見了。不是他的耳音有問題,實在是不計其數的強勁破空聲匯在一起,那聲音實在是太響亮了,遠遠超出了耳朵所能承受的范圍。此時的昌瀨耳朵裡好象一個蜂巢,嗡嗡直響,耳膜隱隱生疼。
不僅是他,所有的吐谷渾將士們隻覺耳膜在給針扎一般,疼得難受,不少兵士捂著耳朵,更有人耳朵裡滲出血絲。
不計其數的利箭出現在天空,密密麻麻的,連陽光都透不過。ri光下,箭尖閃閃發光,好象萬千條毒蛇般撲來,吐谷渾人嚇得心膽俱裂,想要大聲呼喊,但此刻喉嚨仿佛給一隻大手卡住了一般,怎麽也叫不出聲來。
一朵血花,一朵血花,無數的血花閃現,匯成一朵巨大的紅se花朵,在ri光下格外美麗,份外妖嬈。
等到一切歸於平靜,昌瀨看清了眼前情形,眼角都不禁開裂,血絲順著眼角流了下來。
吐谷渾數萬大軍的陣勢中出現一個巨大的空缺,不計其數的吐谷渾人好像水份一樣給蒸發掉了。
要是打個比方,吐谷渾人那雜亂不堪的陣勢是水,那麽唐軍的箭陣就是一塊巨石,砸進水裡,出現一上巨大的空洞,然而這個空洞永遠都無法再填滿。
當然,吐谷渾人並沒有給蒸發,而是給弩矢帶到後面去了。在空洞後方十來丈處,堆疊著不計其數的吐谷渾人的屍體、馬屍,好象一座山丘,屍體相因,血水匯聚,乾燥的地面給浸濕了,血水還來不及浸入土裡,就匯成了一泓泓小小的血湖。在ri光下,泛著陣陣紅光,駭人心魄。
血水、屍體,這絕對是魔鬼的傑作!要不是有著不計其數的利箭扎在那些屍體上面的話,昌瀨一定會認為這是他們信奉的天神在懲罰他們。
“我的天。”杜睿身旁的杜平生不禁驚呼一聲,忙捂住了嘴巴,眼中盡是驚駭之se。
他也曾跟隨杜睿經歷過戰陣,但是那一次打仗能像今天一樣,一陣箭雨過後,吐谷渾人人仰馬翻,這情景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
此時吐谷渾人的臉上哪還有半點方才追擊唐軍之時,嗜血的興奮,而是充滿了驚懼、恐慌,呼喊聲都在發顫!
但是他們的恐懼並沒有讓唐軍憐憫,很快唐軍的弩矢一輪she過,下一輪緊接著就she到。此時的吐谷渾人,盡管他們自詡自小生長在馬背上,騎she嫻熟,卻是毫無還手之力,只有等著給挨she的份。
每一輪弩矢she來,天空中就會出現一幅奇景,不計其數的兵士、戰馬。好象風中的落葉似的,給唐軍的利箭帶得飛起來。
等到利箭力道用盡,又會出現一座座屍山,人屍、馬屍層層相因,堆成了真正的屍山。
看著一堆一堆的屍山,昌瀨這個吐谷渾第一勇將居然被嚇得兩股戰戰,他現在最希望的就是唐軍的下一輪箭雨能將他也she死,讓他逃出這無邊的恐懼,但是不知道唐軍有意還是無意,他所處的這一小塊兒地方始終都是最安全的,唐軍的利箭從來都不曾光顧。
杜睿看著山谷中的慘狀,依然面無表情,看著吐谷渾人被she殺,聞著空氣中越來越濃烈的血腥氣,杜睿居然吐吐舌頭,舔舔嘴唇,一臉的振奮,似乎很是享受的眯眯眼睛!
唐軍的箭雨一輪又一輪的覆蓋了吐谷渾人,好象唐軍的利箭不要錢似的,無窮無盡,she殺了好一陣,毫無停歇之象。
要是如此等著挨she,要不了多久,就會給唐軍she殺得乾乾淨淨,在如此密集的箭雨下,連蒼蠅都別想逃命,更何況人了。
昌瀨在驚恐之中漸漸的蘇醒了過來,權衡之後,一咬牙,拔出彎刀,大吼道:“吐谷渾的勇士們,進則生,殺光唐人!”
不衝鋒,就是等死,衝鋒是送死,反正都是一死,不是掙扎一番,昌瀨如今不再是吐谷渾大將軍,而是一個賭徒,十足賭徒心思。
吼聲一完,昌瀨一拍馬背,第一個衝了出去。戰馬還是那般神駿,奔馳如風,耳畔風聲呼呼,昌瀨揮舞著彎刀,不斷大吼道:“殺!”
身後卻是寂靜一片,沒有人響應,這在以往從來沒有經歷過,不由得大奇,扭頭一瞧,只有他孤零零的一個人,就連他的親兵都沒有一個衝上來。吐谷渾人都畏畏縮縮的站在原地,臉se蒼白,身子發顫。
“你們~~~~~~~~”昌瀨引以為自豪的jing銳,竟是給唐軍嚇破了膽,連衝鋒都不敢,昌瀨哪裡忍受得了,大吼一聲,“我殺光你們這些膽小鬼!”
喊完撥馬衝回來,手中彎刀一揮,一道匹練似的刀光閃過,一顆人頭掉,嘴巴不住張闔,一臉的驚訝,他到死也不明白,為何昌瀨會突然對他下毒手。
不得不說,昌瀨的膽氣的確異於常人,在這種情況下,他還能有戰心,很不錯了。他吼叫著,一連殺了好幾個兵士,可是,吐谷渾的兵士們依然毫無鬥志。
吐谷渾人不象唐軍,有著森嚴的軍規軍令約束,一聲令下,前面就是其山火海也要衝上去。要你退兵,前面就是有金山銀山,也得退兵。
吐谷渾人和眾多草原人,就如同他們的前輩匈奴,鮮卑,突厥一樣,是有利則進,無利則退,從不管同伴的生死。要是同伴死了,還可以趁機佔有他的奴隸、財富、婦人。
這種送死的事情,吐谷渾人是不會做的,盡管昌瀨這個大將軍吼得山響,也毫無作用。
唐軍的箭雨還在不斷的飛舞著,吐谷渾人就算是想要投降都不行,他們必須為在蘭州做下的虐事付出代價。
突然,山崖上的令旗揮動,要命的箭雨終於停了,可是,吐谷渾人並沒有停下來,仍是在叫嚷躲藏,跟沒頭蒼蠅似的。處於如此絕境,誰會想到,唐軍竟然會停止she殺,他們這是慣xing所致。直到過了好一陣,吐谷渾人這才發現箭雨竟然沒有了,一個個都愕然不已,你看看我,我望望你,入眼的盡是迷茫與不解。
可是還沒等他們高興多久,只見漫山遍野的唐軍,紅黑se的旗幟,紅黑se的軍服,好像一團火焰。人如龍,馬如虎,氣勢如虹,一瞧便知是唐軍的jing銳朝著他們殺了過來。
為首一員戰將,身如鐵塔,一雙猿臂,眼如銅鈴,正是那ri詐敗給昌瀨的薛萬徹,這邊是薛萬徹,另一邊則是蘇定方父子引軍衝殺而來。
昌瀨見沒了箭雨,知道唐軍是打算要結束戰鬥了,可這也是他們最後的機會:“吐谷渾的勇士們,你們是吐谷渾最強壯的勇士,是戈壁沙漠上的蒼狼,唐人不過是綿羊,等著你們去抓!”
昌瀨回過身,揮著彎刀,對手下的將士大聲打氣,聲如雷霆,遠遠傳了開去。他說得口沫橫飛,激情四she。脖子上的青筋直跳,然而,早就被嚇破了膽的吐谷渾人卻個個耷拉著腦袋,垂頭喪氣,跟鬥敗的公雞似的。
昌瀨一顆心直往下沉,大聲吼叫起來:“你們還是吐谷渾的勇士嗎?你們對得起吐谷渾嗎?你們對得起大汗嗎?難道你們就想著去給唐人做奴隸,讓你們的妻子兒女世世代代的做奴隸!”
一聲又一聲的質問,仿佛炸雷似的,只可惜圖與湖人仍是死氣沉沉,沒有一點兒反應。
衝鋒當中的薛萬徹見了,老不休的差點兒笑的從馬上摔下來,對著身後的兵士大喊道:“兒郎們!他們就是我大唐的仇人,在蘭州殺過無數的百姓,燒毀過我們的村莊、城池,罪惡累累。死有余辜!殺光他們!一個不留!”
聲如洪鍾,遠遠傳了開去。
“一個不留!”
“一個不留!”
唐軍齊聲呐喊,揮著長槊,縱馬奔馳而來,如炸雷轟地,數萬唐朝騎兵好象chao水一般朝僅剩的一萬多吐谷渾人湧了過去。
如雷的蹄聲,濺起的煙塵,漫卷的旗幟,閃光的戰刀長槊,看在眼裡,讓人熱血湧動,便是山崖上壓陣的李承乾,見此場景,右手也不禁緊緊的握在劍柄上。
望著象海chao一般湧來的大唐騎兵,昌瀨的瞳孔一縮,他知道最後決戰的時刻到了,就在他轉念頭之際,唐軍就已經鋪天蓋地的殺了過來。
唐軍此時氣勢如虹,自己一方卻是士氣萎靡,若是唐軍殺到,吐谷渾人定然會在瞬間崩潰,昌瀨暗歎一口氣,知道事已不可為了。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原本低垂著頭顱的吐谷渾人在生死邊緣,竟然好象換了個人似的,也不知道誰高喊一聲“殺啊”,緊接著無數的吐谷渾兵士便從他的身邊衝了過去,原本沒有聲氣的吐谷渾人,一下子活了過來,飛身上馬,揮著彎刀,朝唐軍衝去。
生與死,是激勵人鬥志的最好手段。吐谷渾人此刻也明白過來,只有拚命一搏,他們才有生路,這是垂死掙扎。
處於唐軍重重包圍中的吐谷渾人知道,只有拚死一戰,他們才有活命的希望,無不是使出了吃nai的勁,大吼著,揮著彎刀,朝唐軍迎去。
唐軍的紅se浪chao與吐谷渾人相碰,好象兩座大山轟然相撞,濺出無盡的血花,不少人墜馬。
死傷是在所難免,飛虎軍畢竟是jing銳,傷亡比起吐谷渾人要少得多。吐谷渾人雖然砍殺技巧了得,彎刀變化多端。可是,一把彎刀對上四五把戰刀。這後果非常嚴重,地上的屍體越積越多!
吐谷渾人紛紛落馬,慘叫聲響成一片。反觀唐軍,卻是氣勢更盛,他們都見識了蘭州的慘狀,這激發了他們的血xing,雙眼發紅,好象紅寶石般,發著駭人的光芒。
昌瀨戰陣經驗豐富,略微一掃戰場情勢,就知道對他們一方極為不妙,要是不能扭轉局勢,要不了多久,他們都會成為唐軍的刀下亡魂。
一明了情勢,昌瀨突然大吼一聲,揮著彎刀:“跟我來,跟我衝!”
對他的武勇,吐谷渾人向來是信服的,一聽這話,齊向他匯攏。昌瀨刀法了得,刀光勝雪,一連砍翻兩個唐軍,聚攏了十幾個吐谷渾兵士,只要再有一會兒功夫,就會有更多的兵卒聚攏,在他的衝殺下,局面肯定會有所不同。
然而,就在這時,破空之聲響起,數支利箭對著昌瀨激she而來。
“不好!”
昌瀨一聽聲音就知道放箭之人箭術jing絕,忙左躲右閃,讓了開去。
他是躲開了,然而他剛剛聚攏的兵士卻成了箭下亡魂,已經給唐軍she成了篩子。
“圍住他!”
薛萬徹右手一揮,一隊唐軍衝過來,把昌瀨團團圍住。
雖是身處重圍,昌瀨仍是不懼,已經殺出了血xing,他知道今天無論如何是活不了了,就算是能逃出去,但是他丟了六萬大軍,諾曷缽也絕對不會放過他,乾脆就死在這裡,也算是吐谷渾的勇士,想明白這一點之後,昌瀨放聲大吼道:“來!來啊!”
“殺!”
薛萬徹大吼一聲,唐軍對著昌瀨就衝了過去,手中的戰刀,長槊高舉著。
昌瀨給薛萬徹纏住,吐谷渾人失去了主心骨,雖是奮力拚殺,卻是徒勞,根本無法扭轉局勢,被殺的吐谷渾人越來越多,地上的碎肉疊了一層又一層。
那是因為,唐軍的兵力優勢越來越明顯,從最初的一把彎刀對付四五把戰刀,已經提升到一把彎刀對十幾把戰刀,唐軍人人惱恨吐谷渾人凶殘,在蘭州做下惡事,吐谷渾人還能不成碎肉?
李承乾看著,面se漸漸變得有些蒼白,他現在有些後悔,讓騎兵出擊了,這場面簡直比剛才還要慘。
“承明!方才用箭陣就能殺光他們,何須再用騎兵,飛虎軍雖然jing銳,但總歸還是要有傷亡的。”
杜睿一笑,道:“殿下!單憑利箭,she不死異族人的心,只有給他們帶來這無邊的恐懼,大唐才能真正的長治久安,今ri這犧牲是值得的!”
不多時,薛萬徹,蘇定方等人便一臉的喜se的走上了山崖,對著李承乾一拱手,道:“啟稟太子殿下,吐谷渾六萬大軍一個不剩!”
李承乾心中歎了一口氣道:“那為首的吐谷渾將軍呢?”
薛萬徹的手從背後伸了出來,昌瀨的人頭被他提在了手上:“這廝倒是硬骨頭,臨死還砍傷了我一名兵士。”
李承乾搖搖頭,道:“好了!拿下去,找個地方葬了!還有那些吐谷渾的兵士,都葬了!我們有多少傷亡!?”
蘇麟道:“不足百數,其中陣亡二十七人,余下的都是輕傷!”
李承乾長歎一聲,回頭看著杜睿,道:“承明!如今該如何行事了?”
杜睿朝著伏俟城的方向一指,道:“兵圍伏俟城!活捉諾曷缽,為蘭州死難的百姓報仇雪恨!”
杜睿說的咬牙切齒,山谷上下的唐軍將士們紛紛跟著呼喊了起來。
“報仇雪恨!報仇雪恨!報仇雪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