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宗金口玉言要開釋杜睿等人,那些原本準備好要在今天早朝之上痛打落水狗的大臣們見狀紛紛驚的目瞪口呆,昨ri太宗可還說過不以私情妨礙國法,怎的今ri就變成了法理無外乎人情了。
此時最激動的就要數李承幹了,他原本都打定了主意,準備今ri無論如何也要讓太宗放了杜睿,哪怕觸怒龍顏也在所不惜,可是還沒能他犯顏進諫呢,就聽到太宗要釋放杜睿的話,尤其是求情的這個還是明顯不和杜睿站在一個陣營當中的岑文本。
太宗宣布完開釋杜睿等人,接著就開始褒獎岑文本,將他說得天上少有,地上絕無,然後就狠狠的提拔了一下岑文本,一下子將他從中書侍郎,提拔到了原本杜睿那個尚書右仆she的位置上。
聽到太宗的任命之後,房玄齡的眼睛頓時一愣,他知道杜睿絕對沒有可能留在朝堂上了,此時他最擔心的就是待會兒杜睿上朝謝恩的時候跟著太宗較真,要是那樣的話,太宗好不容易找到的這個台階,可就完了。
原本按照杜睿提出來的那個軍人不得乾政的意見,杜睿出征之時,卸任了尚書右仆she的職銜,但是太宗卻一直沒有任命新人補缺,明擺著就是要等到杜睿回師之後,再接任這個職位,如今又將岑文本提拔到了這個位置上,擺明了就是暗示杜睿將要退出朝堂了。
而且前ri對杜睿的封賞當中,太宗也暗含了這個意思,一般來說對於為國開疆拓土的功臣,不單單要賞賜封邑,金銀,還應當賞賜府邸,杜睿他們現在住的老宅,就是當年高祖皇帝賞賜下來的,太宗沒有賞賜杜睿府邸,擺明了就是想說杜睿在長安呆不久。
時候不長,杜睿,秦束,蘇麟三人便到了,到刑部大牢走了一圈,蘇麟,秦束二人的jing神顯得有些萎靡,唯獨杜睿還是一如既往的灑脫,換下了朝服,換上了一身尋常百姓的衣服,更顯得卓爾不群。
走到品級台的最末一階,三人跪倒參拜,太宗看著仍是一臉淡然之se的杜睿,心中略微有些不忍,他承認自己極有可能是冤枉了杜睿,杜睿心中當真沒有半點兒不臣的念頭,但是身為君王,他卻不能從自己的感情出發,他要為大唐江山的千秋萬代考慮。
“杜睿!你三人領軍在外,多有不法,念爾等有功於社稷,今特開釋,望爾等不負聖恩!蘇麟,秦束各消減封邑兩百戶,依舊在飛虎軍任職,杜睿~~~~~~~~~”
“啟稟聖上!”
杜睿突然出言,讓房玄齡等人皆是一驚,生怕杜睿說出什麽讓太宗下不來台的話,要是那樣的話,今天原本的大好局面,可就前功盡棄了。
太宗一雙虎目也看著杜睿,沉吟了片刻之後,道:“杜睿!你還有何話說!”
杜睿道:“臣自知狂悖無形,有負聖恩,不敢再在聖駕前獻醜,況且臣本無功,全賴聖上龍威,才能小有成功,此次征戰,臣賤軀受損,不堪聖上驅馳,還請聖上開恩,準臣還鄉!”
杜睿居然要走,當然這是最好的選擇了,太宗心中感歎了一聲,心道杜睿還是知進退的,便道:“既然如此,朕也不好勉強,著令杜睿封邑不變,依舊賞食邑萬戶,回杜陵將養去!”
杜睿聞言,連忙叩首道:“臣謝主隆恩!”
杜睿又拜了三拜,起身出了太極殿,揚長而去,太宗看著杜睿遠去的身影,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對了,還是錯了,杜睿是他的好友,良辰之子,本來他應該多加寬宥的,可是因為擔心杜睿恃寵而驕,卻又不得不累次加以打壓。
如今變法已經步入正規,自然有馬周和李世績料理,而此次變法的始作俑者,卻被他逼出了朝堂,連太宗自己都覺得如此行徑,是在有些鳥盡弓藏之嫌。
杜睿剛走到永安門前,便被突然而至的安康公主給攔住了,皇宮之中,永遠都是瞞不住事的,杜睿這邊剛剛決定要撂挑子,那邊安康公主就知道了,她都來不及知會汝南公主一聲,就急匆匆的抄近路,到永安門前攔杜睿了。
“杜睿!你又要走?”
杜睿看到安康公主,不禁一笑,道:“對!我又要走了!”
安康公主聞言,一雙美目不由得泛紅,道:“這次你一走要是又走個三五年,我可不等你了!”
杜睿一笑,道:“你不等我還能去等誰,莫不是恨嫁了!”
安康公主原本正傷心呢,見杜睿居然擺出了這番憊懶的模樣,不禁一陣臉紅,啐道:“呸!誰恨嫁了,好稀罕嗎?以本公主的才貌,要找個稱心如意的駙馬還不容易,本公主是看你可憐,才答應嫁你,你若是又要一去三五載,看我等不等你!”
杜睿聞言,暢快的笑了起來,道:“好了!莫要再耍孩子脾氣,你在長安好好的,等我回來娶你,這下總該行了!”
安康公主聞言一喜,道:“你是說你還會回來!”
杜睿道:“我只是去將養一番,又不是告老還鄉,聖上有朝一ri若是想起我了,願意用我了,我自然是要回來的!不如這樣,你若是擔心聖上將我忘了,便每ri在聖上跟前多念叨幾遍我的名字,說不定三五ri,我就能打馬還朝了!”
安康公主嘟著嘴巴,氣惱道:“你這人,最是沒正行,枉我和汝南姐姐還在為你擔心,你倒好,又被趕出長安了,還全然不在意,真不知道你這人是怎麽想的!”
杜睿大笑道:“怎麽想的,功名利祿非我所yu也,得之何足喜,失之何足憂,安康後會有期,我先走了!”
言罷,揚長而去,一邊走還在一邊念叨著他的酸詩:白酒新熟山中歸,黃雞啄黍秋正肥。呼童烹雞酌白酒,兒女歌笑牽人衣。高歌取醉yu自.慰,起舞落ri爭光輝。遊說萬乘苦不早,著鞭跨馬涉遠道。會稽愚婦輕買臣,余亦辭家西入秦。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
安康公主看著杜睿的背影,小聲念叨了一句:“這家夥,當真是瘋了!”
回到家,眾女見杜睿平安無事,自然又是一番歡喜,當杜睿說道自己被免官去職,變成了一介白身的時候,眾女不但不覺得可惜,反而一陣歡騰,在她們看來,這個勞什子官,做不做也沒什麽意思,還不如在杜陵的大觀園內寄情山水,吟詩作畫的好。
“寶釵!熙鳳!東西可都收拾好了,我們這便走!”
杜睿此時反倒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離開了,長安這個地方雖然繁華,但是在杜睿的眼中,卻遠遠不如杜陵的幽靜。
眾女都歡天喜地的去準備了,杜睿看著身邊的四個妹妹,笑道:“怎的!你們不願意和為兄回杜陵去!?”
杜雲希一陣拍手道:“願意,願意,怎能不願,這長安無趣的很,想要找個地方釣魚捕蝦都找不到,在這裡住了兩個多月,我都煩悶死了!”
杜睿聞言,笑著點了點杜雲希的腦袋,笑道:“你這丫頭和小妹一樣,只知道玩耍,看我將來不給你找個厲害點兒的婆家,也好狠狠管教你一番。”
說到此處,杜睿不禁有些歉然的看向了杜雲芙和杜雲卓,原本這次遠征回來,他是想要為這兩個妹妹cao辦婚事的,只是如今他遭貶黜,短時間內無法與安康公主,汝南公主完婚,這兩個妹妹的婚事也只能向後壓了。
“芙兒,卓兒,只是連累了你們!”
杜雲芙道:“這打什麽緊,蘇家要是急了,便毀了這樁親就是了,妹妹自然與三哥同進退!”
一向不善言辭的杜雲卓也跟著說:“卓兒還不想嫁人,還舍不得離開哥哥姐姐們!”
杜睿聽了不禁一陣欣慰,又看向了杜雲蓮,笑道:“蓮兒!你呢,要不我將你留在長安如何,也好時常能見到晉王殿下!”
杜雲蓮一聽,小腦袋像撥浪鼓一般的搖了起來,道:“我才不呢!我一個人留下做什麽,沒有五姐陪我玩,沒有三哥講故事,沒有四姐讓我戲弄,沒有三姐管著我,我才不要留下,要是稚奴那小子敢變心,看我不敲爛他的腦袋!”
杜睿聞言大笑,道:“好!那我們一家這便啟程,早早返回杜陵去!”
已經下了決定,杜府上下立刻就行動起來了,此前寶釵和熙鳳已經將行李都收拾的差不多了,如今只剩下了裝車。
杜府門前突然出現了十幾輛馬車,頓時引起了街坊四鄰的關注,杜睿早就拍了杜平原在外面看著,對於一些膽大,前來詢問的鄰裡,杜平原也是耐心的解釋,隻道杜睿征戰沙場,身上大大小小落了不少傷,此次會杜陵去修養。
杜睿要離開長安,一傳十十傳百,很快整個長安城的百姓都知道了這個消息,自發的湧到了大街上,杜睿前ri承天門獻俘,他們可都見識過的,這個時候雖然不講究追星,但是杜睿儼然就是這些平民百姓心中的偶像。
杜睿剛一出府門,便又幾個老者上前,居然跪倒在了杜睿的面前,口稱:“杜大人不要走,還請杜大人留下來,輔佐聖上,救救百姓!”
如果說杜睿征戰沙場,為國開疆拓土,消除邊患,讓人們十分崇拜的話,那麽他力主推行變法,那些豪門大族自然恨不得能將杜睿挫骨揚灰,但是這些受到了新法實惠普通百姓的心中則對杜睿充滿了感激之情。
如今杜睿要離開了,他們最擔心的就是新法還能不能延續下去,要是不能的話,他們這些百姓豈不是又要回到過去那種低人一等的生活當中去。
杜睿見狀連忙上前,將幾個老者一一攙扶起來,道:“老丈不可如此,當今聖上乃是生命天子,你等不必擔心,新法如今已推行天下,以後便是大唐治國之本,有馬大人等人在新法是不會被推翻的!”
那老丈又言道:“杜大人在長安,小民才能放心,還請杜大人留在長安!”
杜睿道:“在下此次征戰,受傷頗重,實在難堪聖上驅馳,待杜睿將養好傷勢,必定回來,輔佐聖上,還望鄉鄰勿怪!”
杜睿言罷對左近的百姓一拱手,便上了車,上車之後,見馮照正在身邊,道:“馮教師!你志在軍旅,我已經派杜平原和蘇將軍打過了招呼,你可去飛虎軍去找他,他自會給你安排!”
馮照聞言一笑,道:“小人不想去飛虎軍了,隻想留在少爺身邊,小人算是看出來,跟著別的將軍,不合小人的脾氣,他們也不會重用小人這等遊俠,與其過去受人白眼,倒不如留在少爺身邊,ri後跟著少爺效命疆場來的快活!”
杜睿笑道:“好!既然你願意留下,便隨我返回杜陵去!”
在長安百姓夾道相送之中,杜家的車馬緩緩的開出了長安城,長安城外十裡亭處,杜平生老遠就看到了前來送行的李承乾等人。
杜睿不敢怠慢,連忙下車,上前見禮:“小弟無狀,如今返回故裡,不敢勞煩殿下送行!”
李承乾也是一陣苦悶,好不容易將杜睿給盼回來了,結果這才兩個月,杜睿便又要離開了,以後身邊又少了一大臂助。
“承明!此去要多加保重,我要是有閑暇便到杜陵去看你!”李承乾雖然這麽說,但是他也知道,以後這樣的機會基本上是不多了,如今太宗已然開始將一些不大重要的政務都交給他來處理,平ri裡太宗巡幸東都之時,他還要在長安監國,那裡還能像以前那般,隨意走動。
杜睿又上前與前來送行的眾人一一見禮,蘇麟和秦束兩人和杜睿說了兩句,便去找各自的未婚妻去了,大唐風氣開放,不想後來講究男女大方,婚前男女雙方都不曾見過面的比比皆是。
杜睿見過禮之後,笑道:“殿下若是有閑,小弟到時好好招待殿下就是了,今ri安康怎的沒來!?”
杜睿說著看向了停在道旁的一輛馬車,以為安康公主和汝南公主就在裡面。
李承乾神秘的笑了笑,道:“安康與我父皇賭氣,至今還悶在自己的寢宮之內不肯出來,倒是有另一樁事要麻煩賢弟你了!”
杜睿詫異道:“殿下有事隻管說!”
李承乾笑道:“可不是我的事,而是另一樁,你自己去那輛車看看就知道了!”
杜睿不解其意,走了過去,疑惑的打開了車門,頓時愣住了,只見汝南公主身著一領道袍,端坐其間。
“公主殿下!這~~~~~~~~~~”
汝南公主一笑,道:“你忘記了,我已然出家了,這公主的封號以後也不要提了,既然已經出家,再逗留皇宮中,不合禮法,從今以後大觀園內的櫳翠庵就是我的居所了!還望居士收留!”
杜睿一愣,看著一臉淡淡笑意的汝南公主,沒想到平ri裡端莊的汝南公主居然也會說笑,還叫他什麽居士。
不過這樣一來也好,汝南公主身子不好,能和他一起離開,留在他的身邊,他還能方便照顧,像是汝南公主患的那等急症,要是稍不注意,就有可能複發,如今好了,不過就是不知道太宗知不知道。
李承乾看出了杜睿的顧慮,忙道:“賢弟無需憂慮,此時也是得了父皇應允的,不然誰有這天大的膽子,敢將汝南妹妹偷運出宮!承明!以後汝南就多靠你來照料了,她身子不好,還需你早晚多多看顧。”
杜睿連忙點頭,道:“這是自然,小弟自然理會的!”
這是早有李承乾帶來的內侍取來了酒水,李承乾親自給杜睿斟了一杯,道:“承明!不要忘了你當初說的那句話,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莫要忘了大事,如今為兄也是無可奈何,終有一ri,弟不負兄,兄也定然不會負弟!”
杜睿聽了心中不禁一陣感動,道:“殿下此言,小弟謹記於胸,小弟定然助殿下,已成大事!”
杜睿說完朝著李承乾一拱手,也不上車,翻身上馬,揚鞭而去,自打回長安,到現在,不過兩月有余,杜睿終究還是在上元佳節之前,離開了長安,重返杜陵,這一去,卻也不知道何時才能在回來了。
杜睿知道如今的大唐,還不是他能任意施展的舞台,太宗能信任他,重用他,卻不能當真放心他,況且如今的朝堂之上,正是名臣群星薈萃的年代,對於他來說,資歷還是太淺了,既然如此,不如歸去!
杜睿這邊剛走,長安城中的不少人就開始行動了起來,有杜睿這個李承乾的鐵杆支持者在,他們與其勞心勞力的互相算計,佔不到半點便宜,如今杜睿不在了,那些懷著別樣心思的人,也要開始動了。
看似平靜的大唐王朝,其內確實暗流湧動,不知道什麽時候,就要被掀起滔天巨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