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李承乾和杜睿走到近前,一個一身天青色長袍的年輕男子也看到了他們,又看李承乾舉止之間,貴氣凜然,氣度不凡,杜睿雖是內斂,卻也英氣勃勃,不敢怠慢,當即過來問道。
“這兩位兄台很是面生,不知尊姓大名?”
“敝姓秦,名中山,這是我家小妹!這位是在下摯友。”
杜睿也拱手道:“在下杜睿,杜承明!”
杜睿方才報出名字,那小亭之內一個身著鵝黃色羅衫的少女便忍不住發出了一聲驚呼。
杜睿看了一眼,卻也不在意,對著那年輕男子,拱手作禮,道:“不知兄台貴姓?”
“免貴姓唐,名義識!”那青年明顯出身世家,卻神情謙和,頗有風范。
“莫非是莒國公之後,失敬失敬!”杜睿看看來人俱是世家大族的青年才俊,有些驚訝,試探道,“不知今日有何盛事,何以聚集了如此多才俊?”
李承乾聽到對方叫唐義識也微微有些驚訝,他可沒想到出來踏青,居然還能遇到自家的妹婿,年初之時,太宗剛剛把豫章公主指婚,配給了唐義識,豫章公主雖然不是太宗嫡女,但因母早逝,自小便長在長孫皇后的身邊,也是備受太宗寵愛。
唐義識有些矜持的點點頭,他們唐家雖然不像崔盧鄭王那樣的大世家,但是唐儉自李淵太原起兵,便一直在軍中參讚軍機,再加上為人克勤克儉,剛直不阿,一向在民間極負盛名,頗受敬重。
“兩位公子不是長安本地人?每年陽春,這長安城內的世家子弟都要在這渭水河畔,灞橋之側,廣邀才子佳人,出外踏青遊賞,吟誦有一些詩詞歌賦,互相點評。尤其參與的都是長安的名門閨秀,若有什麽詩文博得了她們的青眼,沒準就能成就一番姻緣了!後來小民們嘴快,便起了一個長安詩會的名號。”
“哦,原來如此!”李承乾聞言,也來了興致。
李承乾也是少年心性,一聽居然還是個詩會,頓時便起了爭勝的心思。再加上和唐義識都是同齡人,相互之間也有共同話題,一時間談笑風生,又隨著唐義識與那些學子打著招呼,雖然他並不在邀請之列,但以他的風儀氣度,誰又能說他是不學無術之徒呢。
杜睿對這個詩會倒是興趣了了,不過見了李承乾的樣子,他又不好先走,只能跟著一起入座了。
本來人已經來得差不多,那邊已經備下了幾案座墊,案上設了美酒紙箋筆墨,很多人已經隨意挑選座位坐了下來,各自交談著。
唐義識也是個有些自來熟的人,很快便吹噓道,他這幾年在詩會上頗有出彩之處,倒也打動不少佳人呢!要不是家中父母已經給他訂下了親事,等他加冠之後,便要完婚,他估計就能抱得美人歸了。
“秦公子,你也是一等一的風流人物,今天可要好好表現,盡展胸中錦繡才學,若是得到那位高門千金垂青,日後前程絕對光明啊!”唐義識熱心的像個拉皮.條的,接著道“你看,那位是秘書丞蘇大人家的千金,還有那位,是宿國公程家的那位小縣主,還有中書侍郎家的內侄女,可是一直當自家女兒養的。還有那位,是禮部郎中蕭大人家的千金~~~”
杜睿在一旁聽著暗笑不已,這個唐義識恐怕怎麽都不會想到,和他談笑甚歡的這個人會是他未來的大舅哥。
李承乾聽著也是一陣好笑,打定了主意,等回宮之後,一定要和豫章公主好好的聊聊,讓自己的妹子多多敲打一下,這個不著邊際的駙馬爺。
這詩會規模雖說不大,但卻匯聚了長安近半有點兒名氣的學子和官宦子弟,卻很少有勳貴家的子女,畢竟,那些人大多是靠著戰場上一刀一槍,以軍功起家,一向不大被這些世家子弟看得起,他們也多數願意子承父業,不喜歡這些文鄒鄒的東西,想必,他們是寧可走馬章台,賭鬥打架,也是不樂意到這裡來湊熱鬧的。
“這位公子姓杜,不知和萊~~~~~”唐義識和李承乾說了一陣之後,方才記起了旁邊還有一個杜睿。
“唐兄若有事自己去忙,我等自便便是!”杜睿不願意別人再提起他那個身份,便打斷了唐義識的話,插言道。
“那怎麽行,不如一起去認識一下!”唐義識倒是頗為熱心。
杜睿指指緊緊跟著他的四個妹妹,無奈地攤攤手:“舍妹年紀尚幼,杜某還得照顧著點!”
“那我就先走了!”唐義識也看出杜睿可能不大喜歡熱鬧,也不強求,自己離開了。
等唐義識走了,杜睿和李承乾在偏遠處找了個案幾坐下,倒上一杯酒,慢慢啜飲起來。
這時,一個一身丫環服飾的少女走出亭來,手中持著一個小小的木槌,在一個銅罄上輕輕一擊,發出“錚”的聲音,她清清嗓子,神態落落大方,並無半分怯色:“諸位才俊請了,今日詩會,雖不能如前朝高賢一般曲水流觴,隨興賦詩,但諸位若有佳句新文,自可吟詠傳頌,以為盛事!”
稍待片刻,那少女又親咳一聲:“哪位才俊,願意為此次詩會擬序,以記今日之勝景!”
諸多學子紛紛開口,推舉心中人選,卻少有自告奮勇的,畢竟,如此多的青年才俊在次,萬一不能有佳作,豈不是丟了臉面麽!
“我推舉我三哥!”杜雲蓮就坐在杜睿的身旁,也不知打什麽主意,眼睛一轉,忽然舉手大叫了起來。
眾人聞言,都望了過來,看到是個才六七歲模樣的小女孩兒,都笑了起來:“小姑娘,你可知道什麽是詩文嗎?”
杜雲蓮頓時不服氣了,大聲道:“我三哥是最好的,他寫的詩文,你們哪個都比不上!”
杜睿聞言,也是苦笑起來,這小丫頭,盡給自己找麻煩,當下站了起來,說道:“舍妹年幼無狀,我代她向諸位道歉了!”
“這位公子,令妹既然熱心推舉,何不作上一文,以為流傳呢?”那少女臉上露出狡黠之色,口中道。
“杜某才疏學淺,小姐要杜某作序,實在是讓杜某惶恐!”
“杜公子看起來也是一時俊傑,難道作個序也要畏手畏腳?”那小丫頭有些咄咄逼人了。
“就是,三哥,不就是作詩文嘛!讓他們看看!”杜雲蓮也在一旁慫恿。
“恐怕是胸中沒有片言,怕出醜才藏拙的!”
突然一個譏誚的聲音響起,讓在場的眾人也是不禁皺眉,杜睿尋聲望去,見說話的是一個年輕公子,此時正坐在方才驚呼的那個少女身邊,而那個少女,方才唐義識介紹的時候,杜睿也已經知道了,正是那個他還沒見過面,便已經悔婚的未婚妻,禮部郎中蕭衛之女一一蕭蓉。
一身鵝黃色的衣裙,一頭青絲簡單的挽起,雖不十分絕色,倒也顯出出水芙蓉一般的清純美麗來。
只是命中無緣罷了!
杜睿心中淡淡的一歎,便不以為意,似蕭蓉那般可共富貴,卻不可共患難的女人,便是再漂亮,也不過是個花瓶,不要也罷。
杜睿想著便道:“敢問公子高姓大名!?”
那少年公子傲然道:“我乃當朝吏部尚書長孫大人的外甥,兵部郎中之子崔旦!”
李承乾聞言,頓時不禁皺眉,他也是長孫無忌的外甥,見了這個面目輕佻,言語無狀的少年,心中頓時不喜。
“承明!既然都推舉你,你便不要推辭了,寫出好文章,也好堵人家的嘴!”
杜睿也不想一味的示弱,見李承乾都說了,也不再謙讓,便道:“既然兄長有令,杜睿從命便是!”
“好!待為兄為你研磨!”李承乾說著便卷起袖子,用小杓往硯台裡舀了數十滴清水,去過旁邊的松煙墨,浸沒片刻,開始研磨,很快便磨出一小池濃墨來。
杜睿也不客氣,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取過手邊的毛筆,飽蘸濃墨,一揮而就。他前世在父親的要求下學習書法,尤其擅長行書,書法也已經登堂入室,不比名家遜色多少,這篇詩文便用了顏體,片刻後,已然寫就,將毛筆置於一旁,拈起紙箋,吹乾墨跡,遞了過去:“勉力而為,卻是貽笑大方了!”
李承乾一直在旁看著,見了杜睿的詩文,不禁讚道:“一曲新詞酒一杯,承明果然好文采!”
那少女見杜睿提筆而成,不假思索,本有些輕視,覺得是個狂妄之徒,但見得那書法,流暢婉轉,揮灑自如,已經去了輕視之心,再看看內容,更是心中驚歎,暗自佩服,已然念出聲來:“夫天地者,萬物之逆旅,光陰者,百代之過客。而浮生若夢,為歡幾何?古人秉燭夜遊,良有以也。況陽春召我以煙景,大塊假我以文章。會桃李之芳園,序天倫之樂事。群賢俊秀,皆為康樂。吾人歌詠,獨慚惠連。幽賞未已,高談轉清。開瓊筵以坐花,飛羽觴而醉月。不有佳詠,何伸雅懷?如詩不成,罰依金谷酒數。”
旁邊諸位學子,聽得少女輕柔宛轉的吟誦之聲,都是驚歎不已,大聲叫好,歡暢難言。
李青蓮的詩自來盡得風流,狂放不羈,無處不在感慨及時行樂之意,叫人覺得酣暢淋漓,妙不可言。人生本就如此,當及時行樂,方不負這大好時光。
寫罷,杜睿自己也覺心中一松,方才的抑鬱失落已然拋之於腦後,微微一笑,又搖了搖頭,他本就坐得偏遠,此時眾人爭相傳閱他的詩稿,便和李承乾說了一聲,帶著四哥妹妹,寶釵,黛玉,叫上了在亭外等候的杜貴,飄然而去。
等眾人回過頭來尋找之時,已經找不到那位才華橫溢的杜公子的身影了。只有那蕭家小姐,悵然若失,看著杜睿消失的方向,不禁皺眉思索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