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沒撐到嗎
  方牧野再也裝不下去，他在紀染熾熱目光下，漸漸紅了眼眶，難掩嗓中哽咽。

  “紀染妹妹，我覺得我會死。”

  往日桀驁不馴的他，第一次在她面前露出脆弱的一面，不再驕傲、隱忍。

  “你不會死的。”紀染緩緩坐下來，和他肩靠著肩，目光落在遠處，幽遠無神。

  她的嗓音堅定，一字一頓，“我在想辦法了，你再堅持一下。”

  殊不知，心底的恐慌，已經無法壓下去。

  她猛然想起什麽，把空間裡面的那朵灰色的花拿出來，摘下一片花瓣，喂到他嘴邊。

  “快，吃了它。”

  “.”

  方牧野將信將疑的咬住花瓣，“這是什麽？”

  “不知道。”

  “.”

  他懷疑她想先了結他。

  “不知道你就讓我吃，不怕有毒？”

  方牧野一臉糾結，但還是老老實實把花瓣吃了。

  然後，並沒有任何感覺。

  紀染滿臉期待地看著他，眸中閃亮，熠熠生輝。

  他悶聲道，“沒用。”

  她愣了下，神情黯淡下去，沉默許久，站起身，朝著深林走去，背影蕭條。

  半月後。

  方牧野等三人，陷入昏迷。

  彼時，他們全身染綠，詭異紋路攀爬在脖頸，鼓起的經脈宛若根莖。

  只剩下賀子楠一人，懨懨垂著小腦袋，坐在溪岸發呆。

  “野哥哥騙我，他釣不到魚。”

  溪中的魚古靈精怪，根本不會去咬魚餌。

  夜裡四周寂靜，對岸的叢間漂浮著藍色螢光，作水母狀擺動，上下迷離，像畫兒似的。

  他偏頭看著紀染，問，“姐姐，為什麽水母不在海裡？”

  電視裡的水母，是海洋裡的生物，海洋館也有。

  可是這裡的水母，卻是在叢林間，不需要海水，他覺得奇怪極了。

  紀染哪裡懂這些，索然無味的敷衍道，“不知道。”

  “藍色水母好漂亮呀，用手指一戳就會消失。”

  他嘟囔著。

  “你說什麽？”紀染神情一凝，“你碰過？”

  賀子楠被她的語氣嚇住，以為自己做錯了事，連忙老實巴交的回答她。

  “我，我就不小心碰到的，就一次。”

  “什麽時候？”

  “在山洞，我們剛剛找到山洞的那天。”

  具體時間不記得了。

  只是後來，紀染叮囑所有人夜裡都不能外出，更不要碰這個藍色的水母，他就記下了，沒有再碰過。

  紀染猛然起身，跑到大家睡覺的地方，去問那些人有沒有碰過藍色水母。

  幾乎所有人都肯定回答，沒有碰到過。

  他們夜裡待在山洞，不會出去，根本沒有機會碰到只在夜裡出沒的水母。

  而巨樹林裡沒有這個東西。

  厲寒聲察覺她的神情，詢問道，“怎麽了，你有什麽發現？”

  “我懷疑，方牧野他們三個是碰過藍色水母。”

  紀染已經有70%的確認，他們的病，或許就是藍色水母導致的。

  可是，該怎麽解呢？

  “姐姐生氣了嗎？”

  溪岸邊，賀子楠捧著小臉，可憐兮兮的戳著蜷在腳步的藤蔓，藤蔓扭動枝條，不知道是想表達什麽。

  他苦惱極了，起身想去找紀染，誰知，喉間忽然一陣難受。

  “咳——”

  他沒忍住，一口肮髒物咳出。

  綠色的液體掉落在溪水之中，很快散開，不留任何痕跡。

  賀子楠連忙擦嘴，口中又苦又腥，味道極其難聞，他一陣反胃，趴在岸上喝溪水漱口。

  漱著漱著，眼淚止不住的掉下來。

  “我是不是要死了？”

  野哥哥睡了兩天還沒醒。

  他叫不醒他。

  他吐血了，還是綠色的血。

  賀子楠害怕起來，蹲在岸邊小聲地哭。

  淚眼婆娑下，一根枝條悄悄蜷起來，爬上他的膝蓋，嘴唇上有個東西在往裡鑽。

  他擦了眼淚，把嘴裡的東西拔出來。

  “你幹嘛。”

  小藤蔓搖曳著自己的嫩葉，直往他嘴裡塞。

  賀子楠吸了吸鼻涕，咀嚼著口裡的葉子，好像，沒那麽反胃了，身上也舒服很多。

  ####
  紀染把方牧野等人的情況和周遲說了，希望他們能夠帶上來一些藥。

  “可是，飛船明天發射，抵達‘零’星球最少需要七天。”

  周遲強忍著顫抖的手，忍不住問了一句，“他還能撐七天嗎？”

  “我們能想的辦法都想了，草藥也用了.”

  紀染止住話，面露難色。

  她無法保證，束手無策。

  “為了——”周遲忽然看向指揮台門口，眉頭一皺，神情收斂，朝紀染說，“我待會再聯系你。”

  話畢，畫面切斷。

  紀染心中疑惑，是有什麽事嗎？
  剛剛見他神情微變，看見了誰？
  平時都是應明澤和自己聯系，今天怎麽是周遲？
  她心思敏感，不可能沒看出來其中的異樣，難道是白翟深留在航空基地的人出現什麽變故？
  不應該，一個李正海而已，尚且掀不起什麽大浪。

  正想著，面前的畫面出現波動，兩秒回，畫面裡露出應明澤的臉。

  紀染瞳孔一點點放大，聲音壓低問道，“發生什麽事了？”

  眼前的男人，雙目嗔紅，血絲密布，神情頹敗無力，看向她的目光甚至是蒼涼。

  他緩慢動著唇，“紀染，他們用她的照片威脅我。”

  誰的？

  紀染立馬反應過來，能讓他這樣無措，肯定是俞清清。

  可是，俞清清的照片？怎麽會有她的照片？

  她艱澀開口，“什麽照片？”

  應明澤猛然抱住頭，難受而壓抑的嗓音帶著些微顫抖。

  “是我的錯，我不知道，那個禽獸還拍了照片。”

  她一下子就想起來那件事情。

  心底錯愕，過去這麽久，怎麽會有照片留下來？
  那樣的照片.
  她甚至可以想象，應明澤看到那些照片的時候，是怎樣一種奔潰而絕望的心情。

  “是李正海嗎，他們的條件是什麽？”

  “一半飛船名額。”

  李正海說，如果不答應，他就把照片發給工人，讓所有人欣賞那樣的畫面。

  應明澤止不住的顫抖，難以遏止眸中的殺意。

  “給他吧。”

  紀染無力閉眼。

  被人拿捏弱點的感覺，真難受。

  她只能妥協，聲音低至極點，濃濃殺意席卷全身，幾乎冷血：“我一定會手刃他們，剝皮拆骨。”

  他無力一笑，“好。”

  這次的退讓，沒有人多說一句話，幾乎是很快的決定，第二天，飛船順利發射。

  在歷時七天的宇宙時光裡，承載著求生者，卻不知道他們即將面臨無妄的災難。

  方牧野沒有撐到飛船的抵達。

  清晨陽光撒在大地，樹影錯亂之下，人的腳步匆忙，又有人快步跑起來，把紀染喊醒。

  “紀染，方爺不行了。”

  紀染面色一瞬間慘白，起身之時，腿有些發軟，還是厲寒聲拉了她一把，才站起來。

  她顫抖著手，推開他，“沒事。”

  聲音帶著哽咽。

  她是不敢過去的，明明答應過那個桀驁的少年，會救他，會帶他去看夕陽和日出。

  日複一日，他都沒有睜眼。

  “姐姐，我好了，我好了——”

  賀子楠爆發出哭聲，他手中抓了一把嫩綠葉子，蹲在方牧野身邊，往他嘴裡塞。

  “姐姐，是藤蔓治好的我。”

  他鼻涕流個不停，眼淚直掉，連說話都有些說不清楚。

  紀染恍然回神，“你，你說什麽？”

  她看見賀子楠的手掌，白白嫩嫩，再也沒有那些礙眼的綠色和紋路。

  他恢復正常，病好了。

  賀子楠攤開自己的手掌，給大家看。

  “我吃了藤蔓的葉子就好了，姐姐，真的，沒有綠色的了。”

  胡峻一邊擦著淚一邊把葉子往方牧野的嘴裡塞，然後灌水，顧不上其他的，強行塞進喉嚨裡。

  其他人連忙摘葉子給另外兩個人喂下去。

  小藤蔓不喜歡別人碰它，一骨碌跑得老遠。

  “別擔心，已經喂下去了。”厲寒聲低聲安慰著紀染。

  她用毛巾擦去方牧野嘴角的汙漬，喃喃道，“他還年輕，不能栽在這裡。”

  年輕是希望。

  少年本該恣意生長，是她把他帶到這裡來的，她寧願自己承受苦難，也不願他這樣被折磨。

  方牧野，是個很好的少年。

  至少在她沉寂的時光裡，突破種種約束，讓她在這段缺失的青春裡，看見不一樣的色彩。

  厲寒聲卻皺了皺眉。

  紀染沒關注其他，轉而看向哭得稀裡嘩啦的賀子楠，說，“別哭，他會好的。”

  “我知道的姐姐。”

  “嗯，大家都散了吧。”

  藤蔓的嫩葉已經喂下去，既然能夠治好賀子楠，死馬當活馬醫，那肯定對於他們三個是有效果的。

  方牧野是病得最重的一個。

  想到病的源頭，紀染不由在心中暗罵。

  他是吃了水母嗎？
  怎麽就他傷得重。

  賀子楠同樣是中毒，能走能跑，除了偶爾嘔吐之外，沒有別的異樣。

  難道是因為他經常和藤蔓相處的關系？

  猜不透，紀染坐在一旁，靜靜等著，心中祈求藤蔓的葉子能治好他們。

  其他人走開後，藤蔓似有所感，悄無聲息地又跑回來，蜷縮在紀染腿上。

  它剛剛被拔了好多葉子，心中煩悶極了。

  紀染摸摸它的枝條，自言自語道，“疼不疼？”

  疼死了。

  “原來你就是藥。”

  是的，可是你一直不理我。

  “你救了我兩次，現在又救了他們，我欠你幾條命？”

  多摸摸我就好了。

  她輕笑著，手下動作愈發輕柔。

  一個小時後，藥效起到作用。

  方牧野緊皺的眉終於松了松，濃密睫毛輕輕顫動，漸漸睜眼，神情松怔半刻，才看清身邊的紀染。

  他不可置信地摸了摸自己的臉。

  “我，我”

  “還有不舒服的地方嗎？”

  紀染觀察著他的臉色，青綠色褪去，少年的臉棱角分明，丹鳳眼依舊，眉目俊朗。

  他搖搖頭，恍然間覺得渾身輕松，四肢感覺良好。

  他差點哭出來。

  有多久沒有感覺到雙腿？他都以為他廢了。

  其他兩個人比方牧野恢復得早，已經痊愈。

  方牧野病得最重，恢復最慢，在紀染不斷追問之下，終於承認自己摸過很多的藍色水母。

  “我哪知道那玩意有毒，一碰就沒。”

  他小心打量紀染的神情，慢慢低下頭。

  她冷冷一笑，“活該。”

  明明已經叮囑過不要隨便去碰，方牧野就是活該，她不會再同情他。

  藍色水母的毒真相大白。

  眾人終於輕松起來，打算晚上就把上次儲存的異獸大腿肉拿來烤了，晚上吃燒烤和烤肉。

  方牧野一心惦記著他的魚。

  “方爺方爺，你小心點，魚會不會有毒？”

  胡峻明顯警惕多了，逮住一條魚卻不敢去碰。

  “瞧你這點膽量。”

  方牧野嘲諷一笑。

  他默默補充，“你膽量大，命差點折進去。”

  “.”

  在方牧野變臉之前，胡峻連忙諂媚一笑，“嘿方爺好本事，我抓了好幾天都抓不到的魚，你一出手就是兩條，今晚有口福咯。”

  “哼，那是自然。”

  幾人在溪水中嬉鬧，樂得自在。

  不遠處，白毅走到紀染身側，詢問道，“飛船還有七天抵達？”

  “嗯。”

  她眸色暗了暗，冷聲道，“李正海也會來，人數很多。”

  白翟深一行人，不知道躲在什麽地方，他們找了這麽多天也沒找到。

  紀染猜想，他這樣的養精蓄銳，恐怕是早就安排了李正海這樣的做法，有一定的把握能撐到飛船第二次登陸。

  白翟深.
  謀劃這麽多。

  她接連退讓，屢次敗戰。

  可真是狼狽。

  白毅道，“你有把握嗎，白翟深為人太過狡詐，我們硬碰硬肯定不行。”

  比起手段狠毒，沒有人能是白翟深的對手，他不把人命放在眼裡，瘋起來，恐怕會來個兩敗俱傷也不為過。

  這樣損人不利己的事情，他們顧慮太多，不會去做。

  只是白毅知道，紀染體質特殊，不受異能控制。

  這也是唯一優勢。

  “不用硬碰硬，我有辦法。”

  “你有辦法？”白毅微微一頓，眸中閃過欣喜。

  紀染淡笑道，“以後你就知道了。”

  這是持久戰，不急。

  白翟深不是目前最重要的事，最重要的，是確保轉移過來的人類有個安全的駐扎地。

  這才是開始，隨著飛船的陸續發射，會有越來越多的人類幸存者來到‘零’星球。

  她得做好接應的準備。

  這樣想來，要做的事情還有太多。

  “打獵收獲怎麽樣？”

  白毅正色道，“因為這幾天颶風頻繁，林間大多都是死亡的異獸，我懷疑，大部分異獸已經逃離這一片山林，至於日後會不會回來不清楚。”

  “巨樹林是唯一一片淨土，沒有異獸也沒有颶風，適合人類居住。”

  紀染點頭應道，“我也是這麽想的，隨機應變吧，至少先把房子造出來。”

  第二批幸存者快來了，人多起來，就必須有住的地方，吃食保證，避免生病。

  如今藥物稀缺，最麻煩的就是生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