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甘願赴死
在溪水邊閑聊一會兒,天黑下來,月亮高掛半空,朦朧月色迷人。
紀染回到木屋,打開面板,與地面進行連接,很快,畫面裡出現周遲的臉。
他按照慣例把最近的情況匯報一遍。
“航空基地新收61人,異能者6人,我查過了,沒什麽特殊情況,十分正常,不過最近很冷,從昨天開始就一直下雪,現在還沒停。”
外面,是一片冰天雪地。
此時的嚴寒,已然是見怪不怪,保暖工作在首位,幸存者不會輕易出航空基地,喪屍也進不了。
紀染點點頭,兩人聊了幾句後,她話鋒一轉,問道,“應明澤呢?”
周遲恍然道,“你找應哥啊,我叫他過來。”
隨即,他拿出對講機,呼叫應明澤,“應哥應哥,紀染找你,來指揮台一趟。”
靜靜等了半分鍾後,沒有回應。
他又重複一遍,依舊沒有反應。
周遲便呼叫另外一個人,“小張,你在宿舍吧,幫忙去叫應哥來指揮台一趟。”
“在的,沒問題稍等。”
周遲朝紀染笑道,“稍微等一下。”
“嗯。”
紀染也不急,從一旁抽出幾件衣服抖落著上面的碎屑,順便摸摸口袋。
什麽也沒摸到。
她想起來,之前,那個貝殼就是放在這個口袋裡的。
“你這麽晚了還找應哥,有事嗎?”周遲等得無聊,順口問她。
紀染勾唇笑了下,“他今天生日。”
“今天嗎,原來是生日,我不知道,那我待會也和應哥說聲生日快樂。”
周遲碎碎念著。
末世以來,生日這種事情,大多數人是不會怎麽重視的,除了特別熟的人。
紀染一直都記得應明澤的生日,想著有段時間沒和他聯系了,順便說會兒話。
周遲調侃道,“我生日的時候沒見你說過什麽。”
“你現在告訴我,我一定記住。”
他哼道,“今年已經過了。”
紀染眯眼笑了下,“明年不過了?”
“明年還早。”
他按下對講機按鈕,問道,“小張,說了沒?”
“周哥,應哥不在宿舍啊。”
小張在宿舍找了好幾個房間都沒有找到人,他撓撓頭,不明所以。
周遲皺了皺眉,轉而用對講機呼叫紀元,問道,“紀爺爺,應哥在你那邊嗎?”
“他不在我這裡。”
這就奇怪了。
天都黑了,外面還這麽冷,應明澤一向是個作息規律的人,晚上沒事很少出門。
紀染詢問道,“沒找到人嗎?”
“估計是去哪了沒拿對講機,我叫人去找找,晚點聯系你。”周遲寬慰道。
她點頭,“好。”
畫面切斷後,紀染坐在床上,垂眸思索了一會兒。
不知道為什麽,她隱隱感覺不安。
這樣的不安一直陪伴著她,籠罩在心頭,源頭來自何處,不得而知。
每次有這樣情況的時候,她總是習慣性的摸向口袋,攥住那枚貝殼。
現在口袋空空,什麽都沒有。
她喝了幾口冷水。
四十分鍾後,面板終於有了反應,接通後,畫面顯示。
是周遲通紅的雙眼,他的身後站著很多人。
紀染和他對視的那一眼,心猛得往下沉,喉間卡住,竟然不敢問出話來。
有人在小聲和周遲說話。
她眨眨眼,問道,“找到了嗎?”
“找到了。”
周遲艱難點頭,他深吸一口氣,果斷道,“紀染,對不起。”
“應哥自殺了。”
紀染恍惚間耳鳴,有些聽不真切他們的說話聲,看見周遲一張一合在說些什麽,她腦中空白,隱隱作痛。
——應明澤自殺在俞清清墳前。
漫天大雪覆蓋在山林之間,那棵桂樹綠葉繁茂,不受天寒地凍半點影響。
周遲憑著直覺,去了那裡。
他看見男人匍匐在墳前,臉上帶著平靜的笑意,十分祥和,宛若解脫。
應明澤是個十分溫和的男人,一舉一動溫文爾雅,頗有風范,他這樣的人,很容易招人好感。
初見時,眾人逃難,亂世交集,秉承著善良之心,他朝紀染伸出援手。
雪中送炭總是暖人心。
紀染第一次動了惻隱之心,願意帶他一同逃生。
而後,他們遇到了傅辭,遇到了俞清清。
美好的女孩,值得擁有美好的愛情。
他們是最純真的愛情。
桂花飄落,融在雪地之中。
應明澤坐在墳前,手指撫上碑,嘴角笑容溫柔又眷念。
“二十三年前,父母賦予我生命,祈盼眾生,福澤萬年。”
“二十三年後,我想將我自己永遠留在這片土地,和家人在一起,和你在一起。”
“清清,下雪了,你很冷吧,我來陪你好不好?”
他們甚至都來不及擁抱。
天大地大,只有這裡最美好。
他的決絕,紀染有所察覺。
只是從未想過,他真的這般執拗。
周身安靜下來,紀染坐在床上,一動不動,她靜靜聽著外面有人走過的聲音,樹葉婆娑輕響。
她閉上眼,兩行清淚自臉頰滑落。
俞清清、應明澤
他們是她的同伴,甚至是家人一樣的存在。
明明說好了要一起離開地球
這一刻,她頓感無力,這麽久以來,到底得到了什麽,又失去了什麽。
她無措極了,兩手空空,最後身邊只有傅辭一人。
木門被敲響兩聲。
沒人回應。
傅辭蹙眉,打開門,目光觸及滿臉淚痕的紀染,他瞳孔一縮,“紀染?”
屋內燭光昏暗,她像個無措的孩子,哭得沙啞而無助,破碎感顯盡。
他躬身緊緊盯著她,壓低嗓子啞聲問,“出什麽事了?”
她眸中盛滿淚水,一滴一滴往下砸,砸得他的心口生疼。
傅辭微微吸氣,躬身抱住她,下巴抵在她的頭頂,手掌撫住她的後腦杓,輕輕摩擦。
他沒有再問,只是緊緊抱著她。
胸口漸漸濕潤,滾燙。
半晌,傳來她嘶啞的聲音,“應明澤自殺了。”
傅辭閉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氣。
他就該猜到了,上飛船那天,應明澤說了許多話,十分反常。
原來,是這樣。
“他去找俞清清了,紀染,他是自願的。”
應明澤把一切都想好了。
他把紀染送上‘零’星球,守著航空基地,等傅辭回來,直至看見傅辭安全離開地球後,他心願了卻,甘願自殺。
當初,是紀染拉了他一把,救了他一條命。
他替她守住航空基地,送他的同伴離開地球。
無所求,隻願安寧。
紀染想明白這些,眼中的淚怎麽也止不住,胸腔壓抑著莫大悲哀。
“紀染,別難過。”
傅辭輕輕撫著她的後背,嗓音低啞,循循安撫。
如果哭泣能散發心中的難過,他願意替她抹淚。
紀染猛的抱著他,手臂用力,似要將他挫骨揚灰。
“傅辭.”
“嗯,我在。”
“傅辭.”
“嗯。”
她嗚咽一聲,哭得幾乎喘不過氣來。
傅辭,我只有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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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染病倒了,高燒兩天一夜不退,人渾渾噩噩的直冒冷汗,怎麽也叫不醒。
這是末世這麽久以來,她第一次生這麽嚴重的病。
夢裡,她反覆夢見俞清清死的那一幕,和自己被殺的一幕重疊、反覆.
額頭同樣的位置,血淋淋的大洞。
她呼吸急促,怎麽也喘不上氣來,眼珠轉得飛快,卻睜不開眼睛。
“傅哥,你去休息吧,我守在這裡。”
方牧野坐在一旁,聲音不敢大聲。
他試圖勸傅辭回去睡一覺。
傅辭執拗,一言不發,只是緊緊盯著床上的人,時不時用帕子替她擦拭額頭的冷汗。
他皺了皺眉,想再勸時,卻見白毅朝他搖搖頭。
兩人相繼走出去。
迎面遇到厲寒聲,他不曾走進去,只是詢問一句,“她還沒醒?”
白毅點頭,“和之前一樣。”
紀染的症狀,不是病,是心理負擔太重,導致身體壓垮,沉睡不醒。
他們已經得知應明澤自殺的消息,頗感惋惜。
方牧野沉默歎息,他這兩天幹什麽都提不起什麽勁,心中煩悶。
抬頭之時,見厲寒聲轉身要走,他問道,“厲哥不進去看看嗎?”
厲寒聲腳步微頓,背對著木屋,他的目光似乎瞥過一眼,嘴角笑意些微自嘲。
“他在裡面,紀染不會有事。”
話畢,他抬步離開,背影略顯蕭條。
方牧野回頭和白毅對視一眼,後者朝他笑了下,意味不明。
“厲哥怎麽”
方牧野話語止住,似懂非懂,最終重重歎一口氣。
三天后,紀染醒了。
“喝點水,身上冷嗎,燒了熱水你可以洗澡。”
傅辭端給她一杯溫熱的水,眼睫微動,細細打量她的神情,不放過任何細節。
她神情平淡,一口喝掉水,喉間沙啞嗓音濕潤了些。
抬頭看向他時,這才發覺靜謐空間裡兩人隔得很近,氣氛溫暖又平和。
他雙眸深邃,眼角低壓,隱隱泛紅,血絲密布眼白,徒添兩分頹意。
紀染眨眨眼,問,“我睡了多久?”
“三天。”
他小心翼翼問,“你還好嗎?”
不敢提起應明澤的名字,怕再一次勾起她心中悲傷。
紀染偏開視線,淡聲道,“你回去吧。”
三天,他應該也沒有休息過。
傅辭眼睫低垂,坐在一旁,將水杯放在桌上,他沒有應,也沒有走,默不作聲地整理桌上的帕子。
留給她的背影,像是沉默雕像,引人心疼。
向人低頭的雄獅,一生認準一個人,忠貞不渝。
紀染心中酸澀,喉間的話轉了又轉,最終還是不忍說出殘忍的話。
“你狀態不太好,去睡覺吧。”
他偏頭看她,沙啞問道,“你是在關心我嗎?”
她微微吸氣,盡量讓自己的聲音不那麽顫抖,“不是,傅辭,你看不出來嗎,我不喜歡你。”
“看不出來。”
紀染冷冷道,“別這樣執著,好好珍惜身邊人才是最正確的選擇。”
“身邊人?”
傅辭盯著她,反應過來她指的是什麽,神情漸漸冷下來,“你是說沈佳依嗎,你讓我珍惜她?”
“她在你受傷的時候照顧過你,還——”
他出聲打斷她的話,語調微涼,“可是,我的命是你給的。”
紀染不願看他,“你的命是你自己的,和我沒關系。”
“沒關系?”
傅辭募的站起身,沉沉目光逼迫而去,質問道,“你不敢看我,在心虛什麽?”
紀染閉了閉眼,“我不想和你吵,你出去吧。”
“我沒有在和你吵,紀染,你在逃避什麽?”
為什麽要把他推給別人?
這麽久以來,她一直都在隱瞞著什麽,從來不願在他面前袒露真心。
紀染沉默不再說話。
傅辭冷笑一聲,道,“什麽都不說,是因為你死過一次的原因嗎。”
這是陳述句。
紀染猛然回頭看向他,手指竟止不住地顫抖,瞳孔裡滿是不可置信。
她沒開口,傅辭忽而勾唇笑了。
“很意外我為什麽知道?”
他察覺她情緒變化太大,神情微松,壓抑住胸腔的熱忱,柔下嗓音道,“紀染,你可以和我坦誠相待嗎?”
“出去。”
他抿緊唇。
紀染重複一遍,“我說出去。”
四目對視,他最終選擇轉身出門。
剛剛,紀染的神情太過可怕,甚至陰戾。
傅辭知曉自己可能說錯話了,一時不知道該怎麽再和她溝通,或許兩人冷靜一下最好。
那天,應明澤告訴他這些事情時,他久久不曾回神。
震驚於這種超乎常理的事情,更是.為她心痛。
死亡,她經歷過一次,那是怎樣一種面臨地獄的感覺,無人能知,比起他在廢墟裡苦苦掙扎,她所承受的,更是加倍。
紀染,他心心念念的人。
紀染,一個重生的人。
她的秘密竟然是這個,傅辭一向以為自己的承受能力很強,可是,面對她時,他竟心痛得流淚。
他想靠近她,想接近她的心。
數次被推開,被抗拒,被抵觸。
傅辭深深吸氣,靠在木板上,後腦抵住,微微仰頭,眸光流轉,逼得眼角暗紅。
他沙啞道,“紀染,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
屋內一片寂靜。
還是一樣的答案。
他知道的,她固執又執著,倔強得像頭驢。
該怎樣才能磨化她的那顆宛若冰塊的心,支離破碎,什麽都抵不過心裡的念。
無論多愛,他都將隱忍。
一門之隔,兩人皆無言。
許久之後,紀染聽見外面漸漸離去的腳步聲,沉重又輕緩,帶著極其隱忍的情緒。
她知道自己不該貪念的。
本來就該是拚命一搏之人,又怎麽能奢侈珍貴的愛情,她雖遲鈍,卻也能懂。
很可惜吧。
應明澤深愛著俞清清,甘願赴死。
那他呢?喜歡她到什麽程度?
總該不能耽誤他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