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8章 意志的載體

  難以言說的悲慟籠罩陸葉的身心，那種感覺就像是他將要失去什麽極為重要的東西。

  這感覺並非來自他的本心，而是來自葉六這個身份。

  他想抽手，然而怎麽也抽不出來。

  葉琉璃握住他的手並沒有用多大力氣，卻讓彼此的手掌牢不可分。

  “松開！”

  葉琉璃抬頭仰望著他，小臉上滿是淚水，卻只是輕輕搖頭，面上展露笑顏：“六哥，我已經堅持不下去了，我很慶幸能等到你，這也是我最後能為你做的事，六哥以後的路還很長，一定要一直走下去！”

  籠罩著兩人的火焰徐徐收斂，逐漸消失。

  而隨著火焰的消散，葉琉璃整個人都變得虛幻透明起來。

  她起身，慢慢轉過去，望著那初升的朝陽，微微歎息一聲，滿是留念。

  上半身的衣衫輕輕滑落，露出半透明而光潔的後背。

  陸葉抬眼望去，眼簾一縮，只見葉琉璃後背的胎記有了不太一樣的變化，原本這胎記乍一眼看起來就像是一隻張牙舞爪的蜈蚣伏在上面，那模樣形狀，跟極北之地的天壑如出一轍，只是大小不同。

  但此時此刻，在那胎記的四周，卻多了許多玄妙的紋路，那些紋路暗合天理，陸葉一眼望去，便給了他極大的觸動。

  “這是……”陸葉隱隱有所洞察。

  葉琉璃輕輕的聲音傳來：“我相信以六哥的本事，應該可以做到。”

  她驀然轉頭，回眸一笑：“六哥，謝謝你！”

  話落時，原本就有些虛幻的身軀迅速變得透明，繼而化作點點熒光，飄散在天地間。

  陸葉一步踏出，伸手朝她抓去，卻是抓了個空，只剩下還殘留體溫的衣衫。

  “琉璃！”依依也驚叫。

  自葉琉璃身上種種異變發生之後，她就有些茫然不知所措，更沒想到這個自進入龍騰界便一直陪伴在陸葉和自己身邊的小姑娘，竟會以這樣的方式消散在天地間。

  “琉璃是什麽情況？到底怎麽了？”依依轉頭望向陸葉，眸子忽然又瞪大，滿眼的不可思議：“陸葉你……”

  視野中的陸葉，哪還有之前的老態龍鍾，行將就木，如今的他生機勃發，滿頭白發也重新化作黑絲，狀態竟是比任何時候都要好。

  方才火焰包裹著陸葉和葉琉璃，依依根本沒看清內裡發生了什麽，之後又被葉琉璃的種種異常牽引心神，導致她沒關注到陸葉的變化。

  直到此刻……

  “陸葉你好了？”依依聲音顫抖，唯恐自己看到的只是幻覺。

  葉琉璃那樣消散讓她滿心悲慟，陸葉的忽然康復卻讓她心中充斥欣喜，兩種巨大而矛盾的心情在心田中碰撞交鋒，一時間悲苦喜樂一並湧上，讓依依幾乎無法自持。

  更多的卻是疑惑。

  連小醫仙都對陸葉的情況束手無策，這一方世界又有誰能救得了陸葉？

  雖說她之前提議讓陸葉想辦法回九州，可她知道，以陸葉那樣的情況，哪怕是真的回了九州，情況也不會太樂觀。

  本源的巨大虧空，不是修為高就能解決的。

  回想起之前的種種異變，依依哪還不明白，陸葉的康復，跟葉琉璃的消失有直接的關聯。

  她腦海中種種疑問，但這個時候顯然不是詢問的時機。

  望陽峰上，陸葉抓著葉琉璃存留在這世上最後的證明，怎麽也想不到，這個一直喊著自己六哥的小丫頭，竟有著這樣難以想象的本質。

  他從未察覺到這件事。

  直到方才葉琉璃握住他的手掌，將那溫和的力量度進他體內，補充他虧空的本源的時候，他才驀然驚醒。

  因為隨著那溫和力量度過來的，還有諸多難以言說的玄妙。

  葉琉璃，不單單只是霸刀山莊的葉七公主，不單單是葉六的妹妹。

  她的另一層身份，赫然是這一方天地意志的載體！

  怪不得，葉琉璃後背的胎記，跟天壑的形狀如出一轍。

  怪不得，天壑那邊每次發生異動，都能完美地印照在葉琉璃身上。

  因為她是龍騰界意志的載體。

  許多以前想不通的事，在這一刻得到了解釋。

  自身因為催動龍座，本源虧空巨大，這種症狀莫說小醫仙束手無策，便是真的回了九州，也沒人能夠救他，這也是他沒有嘗試返回九州的原因，因為哪怕真的回去了，也只會讓二師姐和掌教徒添傷心。

  能救他的，只有同樣是本源的力量。

  比如，這一方天地的本源！

  天地最後的本源經由葉琉璃之手，度進了陸葉體內，填補了他自身的虧空，讓陸葉得以起死回生。

  如今來看，之前在藥谷中，葉琉璃提議離開，出去走走看看，並非是為了陸葉，而是為了她自己。

  她早就已經做好了這個打算，也知道自己時日無多，所以她想在臨走之前，看看這一方世界的大好河山。

  終究止步於此，沒能盡功……

  峰頂上，朝陽已經完全升起。

  那一聲聲親昵的六哥似乎還在耳畔邊回蕩，然而卻再不見那個跟屁蟲一樣跟在自己身後的嬌小身影了。

  原來，接下來要獨自趕路的……

  “是我啊！”

  陸葉將葉琉璃的衣衫仔細收起，輕輕喊了一聲：“依依，回藥谷！”

  依依應了一聲。

  少傾，一道流光自望陽峰出發，直朝藥谷的方向掠去。

  半路上，陸葉將自己知道的關於葉琉璃的事情講給依依聽。

  他們兩個之間，不需要有什麽秘密，相對於自己，在龍騰界這段時間，依依才是跟葉琉璃相處時間最長的那個，兩個年紀差不多的小丫頭早已有了極為深厚的感情。

  “琉璃是這一方天地意志的載體，那她還是不是琉璃？”依依哽咽地問道。

  “她自然是她，龍騰界的修士以前不知血界和血族，可這一方天地的意志應該早就知曉，但天地的意志並非生靈，沒有太多的念頭和想法，它只是在察覺到危機之後，本能地會有一些應激的反應，所以將意志承載在葉琉璃身上，隨她一起出生降世。”

  陸葉在天壑下揮出那驚天一刀的時候，就清楚地感受到，這一方天地是有自己的意志的。

  只不過那個意志可能並不清晰，只是處於一種朦朧的狀態，並不能如人一樣清楚地做出一些判斷。

  但在選擇葉琉璃作為載體，隨她一起降生成長之後，葉琉璃卻可以做到這些事。

  比如耗盡自己的一切，救回陸葉。

  所以葉琉璃就是葉琉璃，哪怕她承載了天地意志，也不能否認她的存在。

  只是……為什麽會選擇葉琉璃，陸葉沒搞清楚。

  這些高深而玄妙的東西，他也是頭一次接觸到，說到底，他只是一個小小的雲河境。

  還有，琉璃走前，說的一句話讓陸葉很在意。

  她說自己已經等了很多年了，已經快要堅持不下去了。

  陸葉心中隱隱有些猜想，卻無人能給他解惑，不免遺憾。

  依依聽罷，心中滿是對葉琉璃的感激，也有許多對這個結識不久的小夥伴的不舍。

  然而葉琉璃已經做出了自己的選擇，過去的，也終究過去。

  ……

  藥谷，黃粱與袁常存並肩而立，眺望天壑所在的方向。

  袁常存將之前霸刀山莊的事一一道來，黃粱聽的怒容滿面，咬牙道：“這群不知所謂的東西，真是死不足惜！”

  滅世之災中被拯救，得以保全性命，不知心懷感激也就罷了，竟還想對陸葉下手，奪取龍座，哪怕他早就知人心叵測，可當這種事真的發生的時候，還是免不得動怒。

  這世上，果然還是有許多沒資格存活的白眼狼。

  “葉小友他受苦了。”黃粱悠悠歎息。

  “苦難終有盡頭，小友他此刻，應該解脫了。”他之前在霸刀山莊的時候，曾觀望過陸葉的生機，那簡直就是風中燭火，隨時可能熄滅。

  在他看來，陸葉那種情況，可能連一夜撐不下去，如今已過去三四日，陸葉肯定已經不在人世。

  黃粱聞言，表情一黯：“終究是我龍騰負了他，若我等能度過此次大劫，當為其立傳立碑，讓後世人銘記葉小友為此界的付出。”

  “這是自然。”袁常存對此也沒有意義。

  救世主這種字眼，從來都隻存在於傳說之中，誰也沒想到，當代就出現了一個。

  只可惜，這個救世主終究不能長命。

  有流光從遠方迅速靠近過來，黃粱和袁常存都沒有怎麽在意，這段時間來來往往藥谷的修士數量很多，他們隻當是哪個修士從天壑那邊返回。

  匆匆一瞥，兩人都忽然怔住，又一次轉頭，朝那流光望去。

  黃粱把眼睛瞪圓了，滿臉不可思議。

  袁常存這位修行有成的劍修也微張著嘴，體內隱有劍鳴之音傳出，彰顯內心的不平靜。

  流光轉瞬到了近前，光芒散去，顯露出兩道身影。

  陸葉邁步上前，施禮道：“見過兩位前輩。”

  黃粱手指著陸葉：“你……你……”

  差點脫口而出，你沒死啊？總算反應過來這麽說貌似不太禮貌，可內心的震驚卻讓他一句囫圇話都說不完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