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0章 消費者

  看不完的病人，做不完的手術，周而複始，每天都是這麽過。

  世界上有兩樣東西，人們天天盼望消失，但是永遠沒有辦法消失。

  這兩樣東西就是-——疾病和戰爭。

  健康在哪？哪裡的醫療保障最發達，哪裡的人就最可能健康，平均壽命最高。

  和平在哪？哪裡的武裝力量強大，哪裡發生戰爭的可能就少，人們生活得相對安穩。

  思思的複查結果出來了，楊平松一口氣，還好，沒有出現明顯的複發跡象。

  但是楊平心裡清楚，複發只是時間問題，惡性腫瘤發展到這個階段，外科手段不可能徹底消滅腫瘤細胞，只是殘留的腫瘤細胞暫時還沒分裂成規模，暫時在影像學上沒有明顯反映。

  手術比較多，做完今天的最後一台手術，已經下午六點多，楊平猛然發現，明天就是博士考試了。

  “明天后天我休假，你帶他們查房做手術”楊平脫下手套扔進黃色垃圾桶。

  “醫生嘛，總是在考試的路上，讀完本科考碩士，碩士完了再博士，執醫之後考主治，主治過了，是副高，副高之後爬正高，中途還穿插各種五花八門眼花繚亂的考試，如果突然哪天可以歇一會，發現不用考試，恭喜你，乾不了幾年，快退休了。”張林邊掀無菌單邊說。

  “既然端了這碗飯，就把這碗飯吃好，各行各業都有自己的苦，哪個行業輕松？老師？沒看到輔導孩子作業急性心肌梗塞住院的家長？老師可是面對幾十個孩子，這得心肌梗塞多少回；商人？你看到他當老板的風光，沒看到他睡地板啃地瓜的時候？公務員？都以為輕松吧，人家考公務員，也是過五關斬六將，上頭任務一下，加班加點也是家常便飯。”

  “我們兩個明年也要準備考博，聽說醫院要搞博士化，說不定哪天政策就下來，沒有博士學位的轉崗，到時候措手不及。”小五和張林一起抬病人過床。

  “我的車已經定好了，五哥、胖子，你們兩個到時跟我一起去提車，一人一個紅包，早點準備好給我。”張林現在小日子不錯。

  “你不會是不敢開上路吧？叫我們幫忙開回來？”胖子奚落他。

  小五笑著說：“腦外科一個醫生前幾天提了一台車，說為了尋找駕駛樂趣，弄了個手動擋的，從4S店開回家，路上熄火十幾次，最後打電話叫科裡一個老司機幫忙開回來的。”

  “太小看你張哥了——”張林不服氣。

  小五算是戳中他的痛處：“吃雞那笨手笨腳的樣子，還被張老頭罵得少？”

  田主任來電話，他那邊有個病人，要楊平幫忙過去一起看看，右側膝關節韌帶損傷的，病人是孔主任的熟人，掛了骨科VIP號，看完門診不放心，讓孔主任又帶著到華僑樓找田主任再看看，
  楊平一聽語氣就知道，估計病人是個複雜的膝關節多韌帶斷裂，否則田主任自己直接搞定，也不會打電話讓自己過去。

  華僑樓原來只有內科部和外科部，現在增加一個骨科部，田主任當主任，他從大骨科調了幾個醫生過去，平時維持約二十個病人，已經算不錯了。

  這位新晉的華僑樓大佬，雖然年輕，不到四十歲，但是外圓內方、長袖善舞，絲毫不輸兩位前輩——孔主任和莊主任。

  “我跟你一起去。”宋子墨跟上楊平的腳步。

  不管是膝關節還是肩關節，三處及以上主要韌帶斷裂的，叫做多韌帶斷裂，不是很多見，見一個是一個，醫生的成長需要病例喂養，像宋子墨這種，稍微喂幾口，就能茁壯成長。

  “走！”楊平帶著他。

  “博士考試應該有把握吧？”宋子墨對他還是有點擔心，理論這東西，再聰明也要時間。

  楊平沒有說話，明天就考試了，現在說什麽都沒用。

  病人包俊豪，男性，二十五歲，職業足球運動員，在華僑樓骨科部的治療室，已經坐在診床上，磁共振的片子掛在閱片燈上。

  病人手裡捧著手機，不知道跟誰聊天，自顧自地笑，一位穿金戴銀、打扮入時的婦人，五十多歲，站在旁邊等。

  “哦，楊醫生過來了。”田主任和孔主任停下聊天。

  田主任立刻引介：“這是我們醫院的楊醫生，羅進的手術就是他做的。”

  婦人表現比較冷淡，嘴角露出一絲鄙夷：“羅進？”

  楊平走到閱片燈前，磁共振顯示，還是新鮮損傷，前後交叉韌帶、內側副韌帶及內後側結構完全撕裂，四處斷裂，這種已經是強迫退役的損傷，當時損傷的暴力應該特別大。

  “他跟羅進是隊友。”田主任也湊過來一起看片子。

  婦人是包俊豪的母親，一副闊太太的模樣，對羅進，他們從來是這樣的態度，總是認羅進是野路子出來的，小時候沒有經過正規培訓，不過運氣好點，多進幾個球而已，憑什麽人氣這麽高。

  包俊豪，也是從小踢足球，不過天賦不怎麽樣，但是人家家裡有錢，小學的時候，就送去巴西訓練，大大小小的比賽，都能夠參加，是個明星人物。

  但是嘛，錢砸了不少，水平不怎麽見長，看他踢球，可以嘔幾口老血，但是人家就是在場上踢，就算你扔雞蛋，也不影響人家成名和創收。

  “你好，麻煩躺平，我給你檢查一下膝關節。”楊平看完片子，準備查體。

  包俊豪手裡的手機還舍不得放下，楊平心裡有點不悅，這起碼對醫生不尊敬，但是也沒有說什麽，只是提醒他：“麻煩把手機暫時收起，配合檢查。”

  “哦，不好意思呀。”包俊豪這才勉強收起手機，對著屏幕輕聲說了聲“寶貝，等會聊”。

  “我給你檢查的時候，會誘發一些疼痛，如果感到疼痛，你就立刻說，我會盡量輕一點。”楊平戴上手套，向包俊豪耐心解釋。

  包俊豪哈氣：“醫生，很疼的，不要這麽粗魯呀。”

  粗魯，還沒有動手呢，楊平盡量動作輕柔，開始給他做內外側應力試驗，以判斷內外側副韌帶是否有損傷，損傷的程度，膝關節在內外側應力下是否穩定。

  手上剛剛施加力量，包俊豪立刻叫起來：“我的媽呀，醫生，能不能溫柔一點，太粗魯了。”

  要不是楊平及時按住他的腿，包俊豪伸直的腿差點翹起來，踢到楊平的臉，楊平停下手：“對不起——”

  平時都是這麽檢查的，女孩子的疼痛閾值都不會這麽低。

  婦人看到這情景，滿臉怒氣衝上來，伸手擋住楊平：“能不能輕點，你搞什麽？你弄痛他了，他是職業足球運動員，你知不知道？”

  大家都沒想到會發生這一幕，只是正常的查體，怎麽反應這麽大，小孩子查體也不會這樣不配合的。

  “我們打算去美國治療，那邊還沒預約好，所以先到這裡看看，我知道你們水平不行，國內醫療水平都是這個樣子，但起碼不能加重損傷呀！”婦產一臉的怒氣。

  婦人剛剛聽到羅進的時候，之所以不屑，就是認為，羅進沒錢才在國內治療，他兒子不一樣，金枝玉葉，怎麽可能屈身在國內治療呢，現在過來看病只是應急處理。

  “田主任，既然這樣，那就不耽誤大家時間，我還很忙，先走了。”楊平脫下手套，準確無誤的扔進黃色垃圾桶。

  楊平看他愛理不理得樣子，已經不爽了，但是還是保持一定克制，現在這樣出言不遜，對醫生毫無尊重，還看什麽病。

  最尷尬的是田主任和孔主任，剛剛孔主任出面打招呼，田主任才把楊平叫來，沒想到這病人和家屬這樣的態度，你這是找人看病，還是擺譜來了。

  “唉！你還甩手套，跟誰發脾氣呢，我告訴你，我們過來是花錢消費的，你這是不想看了？這種服務態度，什麽意思。”婦人看楊平不買她帳，更加生氣，無理取鬧。

  “消費？對不起，現在我這邊打烊了。”楊平帶著宋子墨離開。

  孔主任跟婦人解釋，田主任追出來，不斷道歉，他也沒想到會發生這種尷尬的事情，這個病人和家屬，田主任也是剛剛才認識，粗略一看磁共振，右膝關節多韌帶斷裂，只有楊平才能搞定的。

  “這個醫生，我要投訴他，沒有一點醫德！”婦產罵罵咧咧的。

  楊平十分冷靜，沒有氣衝衝的，他在門口停下來，跟追上來的田主任說：“你告訴她，治病救人沒錯，但醫生和病人都是平等的，我們是站著行醫的。”

  在G市，還沒有人這樣跟她說話的，到哪個醫院看病，不是前呼後擁的，你一個年輕醫生，說你幾句，使喚你幾句，怎麽了。

  她嚷嚷要看楊平工牌，去投訴，楊平本來不想惹她，多一事不如少事。

  但是越是這樣，她還以為醫生真有什麽錯誤呢，這已經不是什麽誤會的事情了。

  楊平將工牌亮出來：“看清楚了沒有？”

  “你給我記住，不就一個醫生，你擺什麽譜？”婦人態度惡劣。

  “你也記住，以後不管到哪裡看醫生，學會尊重人，知道不？這是起碼的教養。”楊平也不客氣。

  宋子墨在一旁，準備隨時隔開兩人，防止楊平吃虧，婦女撒起潑來，又撕又咬，拳打腳踢，見過不少，還有在地上打滾，脫褲子喊非禮的也有。

  楊平不是喜歡吵架的人，不想再跟她糾纏，帶著宋子墨撤離。

  婦人聽到教養兩個字，更加憤怒，要追上來。

  後面孔主任拉住，前面宋子墨擋住：“怎麽跟個潑婦一樣，沒完沒了呢，你還想乾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