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2章 戰略定力
為了保證宋含輝不再偷吃零食,護士清空床頭櫃裡所有零食,叮囑老宋一定要牢牢地叮囑宋含輝,一定要嚴格遵守禁食禁飲的時間,絕對不能再偷吃東西,一口水也不能喝。
晚上老宋老婆姚秀蓉回三博酒店休息,老宋留下來陪兒子,所以艱巨的任務落到老宋肩上。
白天還好,最怕晚上一不留神就沒防住,護士清理完零食之後,老宋又認真搜查一遍,枕頭下、被窩裡,枕頭和被子裡面不能打開,老宋也用手,摸了一遍,連床底下都看幾遍,這才放心。
宋含輝也不好意思,再三保證說不會再偷吃,但是保證又有什麽用,沒有嚴格的監管,隨時可能思想放松,重犯錯誤。
小胖子剛剛做完保證,鄰床的肌肉男在洗手間洗手池下面的櫃子裡發現一塊巧克力。
這讓老宋很是無語,沒辦法,只能晚上準備通宵盯著他。
“那是我上次藏的,我忘記拿出來。”小胖子紅著臉辯解。
當然,沒有零食的日子非常難過,即使短短的一天。
一夜平安無事,宋含輝六點醒來,在床上輾轉難測,他的腦海裡全是零食,但是努力忍住。
這種對零食的癡迷,一度讓主管醫生認為他患有糖尿病,糖尿病人的三多症狀——多食多飲多尿,其中多食很符合小胖子,可是術前檢查的血糖是正常的,即使增加的糖耐量實驗也沒有發現問題。
“爸爸,餓!”小胖子可憐的語氣。
“餓就忍忍唄!”老宋安慰兒子。
老宋正準備拿一根腰帶要給兒子捆上肚子,這時護士過來給小胖子掛上一瓶液體,老宋一問,這瓶液體是護胃製酸的藥物,這樣空腹也不會感覺肚子餓。
堅持到七點,護士開始進行術前的生命體征測量,小胖子終於等來手術。
“他做的是標準的Fontan手術。”
王院士提醒,——
可憐的小胖子,躺在手術台上準備麻醉的時候,一直在問做完手術什麽時候可以吃東西。
仿佛對他來說,手術不是大事,什麽可以吃東西才是頭等大事。
這讓梁博士勾起自己的童年回憶,看來能夠長胖的人都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胃口一定很好,難怪現在流行切胃減肥手術。
梁胖子一度對自己的肥胖比較苦惱,甚至托同學聯系上做“切胃減肥”手術最好的醫生,準確用手術解決問題,不過後來胖子堅持運動,終於減肥出效果,這才放棄手術的想法。
梁博士告訴宋含輝術後6-8個小時可以吃東西,宋含輝滿意地閉著眼睛:“開刀吧!”
“手術時間得多久?”
梁胖子也是第一次見到教授做這種手術,對手術時間無法做出精準的判斷,可是此時楊平沒有在手術室,可能臨時走開。
旁邊的李澤會、王院士、陳主任、辛主任面面相覷,依據以往的經驗,他們不敢對楊平的手術時間做出判斷,因為與通常的手術速度相差會很大。
“一般要二十多個小時,不知道楊教授-——”陳教授只能提供一個普通時間作為參考。
梁胖子不假思索地說:“我明白了。”
一般要二十個小時,保守估計,教授的手術時間應該在五六個小時左右,這樣胖子對麻醉藥物的劑量和麻醉時間的規劃就有了參照。
做好麻醉後,擺好體位,常規消毒鋪單,大家按照常規步驟,不慌不忙。
王院士發現,這裡的手術室,無論是什麽手術,他們的表情永遠是那麽平淡,總是擁有一顆平常心,仿佛人人已經見慣各種手術。
麻醉醫生總是吊兒郎當,翹著九分褲的二郎腿,巡回護士能夠在聊天中將手術室布置得井井有條,整個團隊看似十分隨意,但實際配合極為默契。
這次王院士和陳教授沒有上台,他們只是在台下觀摩,宋子墨與徐志良做助手。
這台手術涉及面眾多,王院士覺得應該讓與楊平配合更默契的助手上台,而不是年齡已經很大的自己,王院士明白,作為外科醫生,老齡是一個巨大的劣勢,意味著不管是大腦的反應速度還是雙手的靈敏性都已經下降,這樣只會給手術拖後腿。
既然王院士主動在台下,陳教授沒有理由再上台,他也跟著王院士在台上。
因為留在三博醫院這幾天,陳教授看過宋子墨和徐志良的手術,與他們比較起來,陳教授即使只有四十多歲,也不得不把自己歸類為“老齡”。
這兩個年輕人的手術能力實在強悍,尤其是宋子墨,他的手術基本功與對解剖的熟練程度,仿佛經過某種專門的特訓。
楊平與自己的團隊配合果然要默契很多,幾句閑聊之間,手術已經開始。
這種手術的工程龐大,楊平還是選用最敞亮的胸骨正中入路,開胸器將胸腔撐開,寬闊的術野中,雙側肺部與位於右側胸腔的心包露出來。
“以前做過三次手術,肯定存在粘連與解剖模糊,注意點!”
王院士善意的提醒,粘連是外科醫生的死敵。
心包是心臟的外衣,它將心臟包裹其中,楊平將手裡的電刀調整方向,隨著一縷輕煙飄進吸管,一陣滋滋聲音之後,心包被打開,一次性徹底地打開。
少許電刀燒灼的氣味漏出,隔著口罩也可以聞到其中的臭味。
王院士的經驗對楊平似乎幫助不大,即使存在粘連,電刀的切割也毫不留情,更不會患得患失,而是一次到位,可是它又恰到好處,剛剛切開心包,停留在心外膜的表面。
電刀是利用熱效應進行切割,它的損傷存在一個范圍,如果把握不精準,容易引起不必要的副損傷。
所以使用電刀進行切割的時候,必須熟悉電刀的損傷范圍,電刀的熱損傷范圍是隨著距離遞減的,而且跟目標組織的類型也有一定關系,很少有人能夠用電刀進行精準切割,因為它根本不是一個精準切割的工具,而精準切割工具最廉價的是普通的尖刀,高檔的有激光刀。
用電刀這種粗糙的工具,楊平也做到了切開心包而不損傷心臟外膜,可見電刀已經玩到某種境界。
打開心包之後,楊平將電刀換為普通的尖刀,因為接下來的操作,電刀的缺陷可能會導致嚴重後果。
心臟的搏動依靠一系列的電生理支持,而負責電信號傳導的“電線”-——傳導束,它們就埋藏在心肌內部,肉眼無法看到,如果切開心肌的時候不慎切斷這些傳導束,將會導致傳導阻滯,傳導阻滯的後果將影響心臟的搏動,沒有電信號的傳導,心肌無法收縮,自然就無法搏動。
這個時候,為了讓心臟能夠搏動,只能安裝永久性的起搏器。
也就是心臟失去自我搏動的能力,必須依靠起搏器來幫助,一輩子需要起搏器幫助。
如果是正常解剖的心臟,經驗豐富的醫生可以依靠正常解剖知識,對傳導束的走向做出大致的判斷,盡量做到避開傳導束。
但是這是畸形的心臟,而且已經做過三次手術,三次手術後大血管進行轉位,所以正常解剖知識用處不大。
為了盡量避開傳導束,楊平采用更加精細的尖刀進行切開分離。
銳性分離是最精確的分離方式,而尖刀是銳性分離最佳工具,精確就意味著需要鋒利,鋒利就可能難以掌控。
所以在危險的區域使用尖刀,需要高超的手術技術。
本來激光刀比尖刀更加精確,但是激光刀同樣存在熱損傷,雖然非常微弱,這是楊平無法容忍的,即使微弱的熱損傷在理論上也可能損傷傳導束。
楊平手裡的尖刀輕巧的挑開心臟的外膜,心肌從打開的外膜中露出來,裡面的情況非常複雜,心臟和大血管本來就是畸形的,然後經歷三次手術,現在的各種位置關系已經錯綜複雜。
連王院士自己看到屏幕上的心臟,雙眉緊鎖起來,非常棘手,讓人頭皮發麻。
將原來全部的手術拆掉,還要針對八處結構進行重建,任何心臟外科面對這種手術都會恐懼,無從下手。
“他做的是標準的Fontan手術!”
王院士及時提醒。
不用說太多,只需這一句話即可,這樣楊平就知道當時的手術究竟怎麽做的,術後哪些部位動過刀子,做過什麽處理,現在可能是什麽狀態。
“準備,體外循環,心臟停跳!”
楊平命令。
其實三博醫院的體外循環團隊以前的經驗不多,因為心臟手術比較少,但是自從楊平開展心臟手術之後,他們接的活越來越多,而且都是高質量的活,所以積累的經驗越來越豐富。
投喂是任何醫生成長的必由之路。
很快,接通體外循環,心臟實施停搏。
“我要開始拆掉原來的手術!”楊平告訴助手,讓他們有心理準備。
——
手術室的家屬等候區。
宋含輝的母親姚秀蓉坐立不安,總在走來走去,有時候會低頭擦擦眼角的淚水。
但是老宋的神經比較大條,他與老婆的態度截然相反,居然現在坐在家屬等候區哼歌,搖頭晃腦,仿佛一點也不著急。
這個時候,正常的家長現在一定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坐立不安,心神不寧。
因為小孩很可能無法下手術台。
“你怎麽一點也不著急?”
姚秀蓉很不滿老宋這種“惡劣”態度,但是又沒辦法,他每次都是這樣,不管遇上什麽著急的事情。
“著急有什麽用,你著急心臟病就好了?哪樣事情是著急能夠解決的?裡面不是有醫生嗎,我們等就行。”老宋反而覺得老婆有點無效焦躁,乾著急什麽用都沒有,有時候還幫倒忙。
“那你總不能夠哼歌。”
姚秀蓉埋怨道,她心裡七上八下,老宋倒好,在這裡哼歌,好像裡面做手術的不是他兒子。
老宋不屑地說:“我不哼歌,我哭天搶地那才是合格的爸爸?我著急有什麽用?手術成功與否跟我是不是著急一點關系都沒有,反而我要保持冷靜,懂不懂?要不是我冷靜,現在兒子能找到這麽好的醫生?伱那個什麽親戚說去韓國做手術可以治好,你還整天催我,我不答應,你還說我怕花錢,也不用腦子想想,韓國那麽綠豆大的國家能有幾個水平高的醫生,就算有,一年能做幾台手術,隆隆胸整整屁股還差不多,搞心臟?他們行?我是不想罵你們,整天添亂,不是我有戰略定力,一直找阜外王教授看,哪有機會來這裡做手術。”
“這不叫哼歌,這叫戰略定力,懂不懂。”
“你還神氣了呢?”
姚秀蓉也不好罵,因為老宋句句說得在理。
當時確實這樣,有個親戚建議他們送孩子去韓國做手術,說那邊醫療水平比國內高一截,當時姚秀蓉就著急,拚命催老宋趕快帶孩子去韓國,結果他們也去過,那個韓國醫生建議趕快手術,老宋堅決不同意,來韓國不過是了卻老婆的心願,省得天天催,他還是相信中國醫生的水平。
於是老宋問韓國每年這種手術多少例,他們支支吾吾。
後來老宋也不理睬老婆的哭鬧,堅決拒絕在韓國手術,回來後,老宋為堵住老婆的嘴,一打聽,那韓國醫生根本沒做過幾例先心病的,好險!
“以前我們在魔都買房子的時候,咱們親戚怎麽說,說什麽到魔都買什麽房子,這麽貴,浪費錢,不如存錢吃利息,退休回老家買房子養老,還不是我頂著壓力,貸款買了房子,熬這麽多年還房貸,你看現在房子漲多少?這叫戰略眼光,別一天瞎逼逼,一定要有戰略定力和戰略眼光,你呀,什麽事情聽我的就行,你老公這腦袋還是不錯的。”老宋指著自己圓滾滾的腦袋。
“老婆,不要著急,不要亂了陣腳,知道嗎?現在一切交給醫生,我們耐心等待,行與不行不是我們說的算,你就安靜一會,知道不。”
老宋又翹著二郎腿開始哼歌。
“我能不這著急嗎?要不我敲門去問問?要不你打王教授電話問問裡面情況?”姚秀蓉擔心地問。
老宋訓道:“你這是添亂,這才進去多久,我們現在安靜地等待,隨時配合醫生,該簽字簽字,明白嗎?”
姚秀蓉點點頭,但是心裡還是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