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祥魔神眼巴巴地看著周道將自己甩出去的斷臂收入囊中。

  他氣得三屍暴跳，七竅生煙，多年修持，未曾出現過的殺伐之心如同潮水般往上噴湧。

  吉祥魔神活了無盡歲月，自魔神時代開始，橫渡道門時代，上古時代以及皇權時代，卻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你踏馬還是人嗎！？”吉祥魔神破口大罵。

  他遇見周道簡直就是倒了八輩子大血霉，好不容易將身上的傷痕從兩萬多道修複到了兩千多道，結果周道進入塔內還不到半天的功夫，他身上的傷痕直接崩到了三萬多道。

  若是如此也就算了，這個落日宗的混子竟然當著他的面，將自己的斷臂當做無主之物給收了起來。

  吉祥魔神做夢都不會想到，自己耗費無盡歲月，心心念念想要見到的人竟然是這麽一個貨！？
  “多謝前輩賜臂。”周道發自肺腑的感激，自己的這截手臂確實無比重要，裡面蘊藏著吉祥魔神的力量。

  “我賜你……”吉祥魔神一時氣結，身上的傷痕越來越多，不斷擴散。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盡量平複著躁動的心情。

  “莫生氣……莫生氣……”

  “前輩的養氣功夫果然非同小可……”周道不禁感歎，他能夠感覺到吉祥魔神的波動徹底停止，仿佛一灘死水，再也沒有了波瀾。

  “你能閉嘴嗎？”

  吉祥魔神聽到周道的聲音就控制不住的暴躁。

  “沒別的事……那我走？”周道試探性地問了一句。

  吉祥魔神略一沉默，看了看塔外：“我也該走了。”

  “你能離開這裡？”周道怔然。

  “我踏馬是被供奉在這裡，又不是坐牢。”

  吉祥魔神的額頭抽了抽，又是一道裂痕浮現。

  他想抬手撫平，卻發現右手已經沒了。

  無盡歲月以來，他以為自己早已心如止水，常定不動，再也沒有分別心，不會起嗔怒，看待芸芸眾生，乃至這片天地都能以最平和的眼光……直到周道。

  這個落日宗的混子憑借一己之力，讓他完美無缺的和平心境瞬間破了大防。

  “原來如此，我還以為前輩是如喪家之犬一般，被太祖鎮壓在了這裡……”周道說了句大實話。

  吉祥魔神的額頭又多了兩道裂痕。

  “我受大秦皇族庇佑，自然也會給予他們方便。”

  “方便？什麽方便？”

  周道上下掃量了一眼，雖然十二魔神威名赫赫，不過眼前的吉祥魔神看上去碰一下都會碎開，似乎並沒有什麽大用。

  “你知不知道歷代秦皇選擇皇儲的時候都會前來吉祥塔，向我詢問，窺伺未來。”吉祥魔神冷笑。

  “什麽！？”周道不禁動容。

  吉祥魔神這方面的能力確實恐怖。

  “每一代秦皇都會前來詢問？老秦皇呢？”周道好奇地問道。

  他知道，當今秦皇年輕時只是個鬱鬱不得志的皇子，在朝廷極不得勢力，當時沒有任何勢力將他看作日後繼任皇位的人選。

  如果老秦皇前來窺伺過未來，不知道有沒有見到當今秦皇如今的作為，冥冥之中影響了皇位的更迭。

  “他當然來過……”吉祥魔神淡淡道。

  “但是你知道未來是不斷變化的，即便如此，我也讓他看到了那最大可能的一角……”

  說到這裡，吉祥魔神的臉上又浮現出了神聖未知的味道。

  “怪不得秦皇能夠繼承大位。”

  “不……”吉祥魔神搖了搖頭。

  “老秦皇因為這次窺探，對於如今那皇座上的那位起了戒心，將他發配到了極北大雪山……”

  “什麽？”周道一愣，他倒是知道秦皇有著這樣一段經歷。

  年少不得志，甚至連其他皇子最普通的恩寵都得不到，老秦皇對他似乎苛責得有些冷血，毫無天家的溫情。

  周道當年看這段歷史的時候也只是以為當今秦皇的出身不好，實在沒有得到聖心榮寵。

  現在看來，竟然是老秦皇對這位毫無存在感的皇子起了戒心。

  “這是為什麽？”

  “老秦皇對於當時的太子偏愛到了極致……這種偏愛近乎昏庸……”吉祥魔神淡淡道：“可惜啊，他到底不夠狠，天子無情，沒有私情……這一點他做得很不好。”

  “你是說他應該將當時的……給抹殺了？”周道目光微沉。

  吉祥魔神不置可否：“到底是念及了父子親情……只不過命運從來不以個人的意志為轉移，一切早已注定，強行扭轉，便要受到命運的懲罰。”

  說到這裡，吉祥魔神哀怨地看了周道一眼，這個落日宗的混子，強行干涉了未來的投影，讓命運變得不可捉摸。

  偏偏這樣的懲罰卻踏馬落在了他一個人的頭上，簡直離譜。

  念及於此，吉祥魔神的頭頂又開了一道口子。

  “你是說老秦皇的這個舉動引起了極為惡劣的後果？”周道仿佛沒有看見，開口問道。

  “當然……就在他將那個不得志的皇子打發到極北大雪山的第三年……紅牆案便爆發了……”

  “紅牆案……”周道若有所思。

  他在禦妖司的秘密檔案裡見過關於這個案子的詳細記載。

  紅牆案被譽為本朝六大案之一，說是太子淫亂后宮，染指老秦皇的妃嬪，紅杏出牆，甚至生出謀反之意，勾結南北府司，轄製巡防營，妄圖逼宮進位。

  用當時太子的話說，這世上哪有三十年的太子，這天下的一切本就應該由他來繼承。

  紅牆案的爆發令得當時的朝局出現了極大的動蕩，盡管面對如此醜聞，老秦皇已經極力壓製，不想將事態擴大。

  可是一旦冰面上出現了裂痕，崩潰便是早晚。

  這樁案子當年牽連者達五萬之多，太子被廢，囚禁東宮。

  老秦皇因為這件事情身受大擊，或許他將天家的父子親情全都寄托在了這位無比寵愛的太子身上，可是換來的卻是赤裸裸的背叛，如此打擊讓這位老者的身體一落千丈。

  也就是在這一年，當年的秦皇回來了。

  這一年，他的命運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得到了兩個人的支持。

  一個便是當時權傾朝野的三朝老臣柳公侯。

  另一位便是上代元王周玄。

  “老秦皇確實是想要將皇位傳給太子，可惜他悖逆了命運，所以晚年才有如此境遇……”吉祥魔神淡淡道。

  “或許，他活得確實太久了。”

  四十年的太子，這種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尊榮顯得太過壓抑，頭上的那人也顯得極為多余。

  “老秦皇也是愛子昏頭啊。”周道悠悠歎道。

  “他所受到的懲罰還不止於此。”吉祥魔神凝聲輕語。

  命運的漣漪是連環相生的，一朵浪花，影響擴散，涉及過去，現在和未來，也就是所謂的牽一發而動全身。

  從那時候開始，未來的軌跡便發生了偏離，許多事情都變得不一樣了。

  “原本秦皇登基，先太子幽居長門宮，最終鬱鬱而終……秦皇也顯出大度，寬待了他的後人……”

  然而，真正的現實卻極為殘酷，秦皇登記，誅殺先太子滿門，遭受株連者達十萬之眾。

  當年的京城一片肅殺，也只有周玄一人前往吊唁，三株清香，一杯清酒。

  “老秦皇愛子心切，卻沒有想到為這寶貝太子招來了滅門大禍啊。”周道感歎。‘

  或許，這也是命運的一部分，誰又能真正跳脫出去。

  “當今秦皇是一個異數，在極北大雪山的三年對他的影響極大……他的成就足以比肩太祖武帝了。”吉祥魔神幽幽道。

  周道心頭微動，突然問道：“秦皇過來詢問過嗎？將來的繼承人選。”

  “你這是想要窺伺先機，看看哪位皇子才是將來的新君嗎？”吉祥魔神反問道。

  “我只是好奇，秦皇那樣的人物會不會相信這虛無縹緲的未來。”周道淡淡道。

  說實話，他的身份太過敏感，實在不太適合介入皇位鬥爭之中。

  歷代以來，皇位鬥爭都是鮮血淋漓，屍骸如山。

  “你說對了，秦皇跟你是同一種人，不相信虛無的未來，在你們的眼中，命運永遠把握在自己的手裡，一切諸常不定，所有的事情都可以改變。”吉祥魔神深深看了周道一眼。

  他話鋒一轉，突然問道：“難道你不想知道誰會繼承秦皇的大位嗎？”

  “要知道秦皇這樣的大有為之君必定會劃分時代，他的後繼者至關重要……”

  “我不想知道。”周道搖了搖頭，對於皇位的更迭並不感興趣。

  哪怕他跟九皇子交好，又是十三皇子的老師，卻依舊不想卷入到皇家的紛爭。

  “你躲得了嗎？”吉祥魔神淡淡道。

  “你是當世元王，又於皇子因果糾纏，還是當朝長公主的親子……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你也是皇家的人，身上有一半血屬於大秦皇族……你想置身事外……”

  “做你的春秋大夢吧。”吉祥魔神好似抓住了周道的痛點，發泄式的叫嚷著。

  “你……踏馬……”周道不由語塞。

  “閑話就聊到這裡吧。”

  吉祥魔神晃晃悠悠地站了起來，碎石屑掉了一地。

  他在這座古塔內待了三千年，等到了他想見的人，也該是時候挪挪窩了。

  窮則變，變則通，通則久，如今天地大變，他只有走出去，才能獲得機緣，或許還有可能恢復到全盛之時。

  “前輩，你反正都要離開了，不如去我那裡坐坐如何？”周道發出了邀請。

  眼前這尊可是十二魔神之一，即便重創難複，可是就算是他經歷過的歲月，積累的經驗和見識都是一座巨大的寶庫。

  更何況，吉祥魔神擁有著人世間難以尋見的力量。

  面對這樣一尊真神，若是錯過那就太可惜了。

  只要能夠將其請來，元始山的力量便會大大增強。

  三頭龍種，兩頭妖神妖崽，一頭屍王，一位香火童子……若是再增添一尊魔神，元始山的氣運便會更加濃烈，哪怕六大道門都難以與之匹敵。

  “跟你走？”吉祥魔神掃量了周道一眼。

  第一反應自然是拒絕，這個殺千刀的害得他如今滿是傷痕，三萬多道，這得修複到什麽時候？
  可是轉念一想，周道這樣的人氣運濃烈，幾乎冠絕了這個時代，如果跟著他，自然也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連帶著他都能獲得不少的機緣和造化。

  到了那時候，修複滿身的裂痕似乎再也不是夢。

  “我的元始山也有不少好東西，前輩可以去見見。”周道無比真誠，這尊魔神他一定要請到手。

  十二魔神之中大部分都對周道抱有深深的敵意，好不容易遇見一尊可以拉攏的，傻子才會不動心。

  “我要考慮考慮。”吉祥魔神沒有立刻答覆周道。

  他在吉祥塔待了三千年，自然要先出去感受一下如今的天地和氣象，之後再做決定。

  “好吧！”周道點了點頭。

  他知道，這種活了無盡歲月的老怪物有自己的意志和打算，他也只能嘗試，不能強求。

  “小子，我們還會再見的。”吉祥魔神破開虛空，一步踏出。

  劇烈的動作直接將胸大肌掉落了一大塊，周道眼疾手快，直接攝拿。

  “多謝前輩賜胸……”周道誠心拜謝。

  “滾你媽！”

  一陣憤怒的嘶吼聲從虛空之門中傳出，最終門戶閉合，消散不見。

  “吉祥魔神的力量到手了。”

  周道心滿意足，徑直走出了吉祥塔。

  此刻，正值晌午，眼光明媚，回頭望去，古老的塔身漸漸風化。

  “吉祥魔神離開了。”

  霍天心走了過來，她看著開始塌陷的古塔，便知道枯坐了三千年的吉祥魔神徹底地離開了。

  如此一來，她的使命也就此結束了。

  “我也可以離開了。”霍天心喃喃輕語，看向周道的目光竟然多了一絲感激。

  這是她與秦皇的約定，鎮守吉祥塔。

  如今塔都不再了，她也不用繼續留在這裡。

  “姑姑，你跟我一起回去吧，爹爹肯定想要見你。”霍錦璃極為貼心地挽住了霍天心的胳膊，後者略一猶豫，可以看得出來，這位天地境強者竟然有些忐忑不安起來。

  當真應了那句老話，近鄉情更怯。

  “好吧。”

  最終霍天心點了點頭。

  霍錦璃見狀，不由地看向周道，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

  周道心領神會，真是個好媳婦兒，將這麽一尊天地境的強者給請了回去。

  “我也要回去閉關了。”

  此刻，周道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煉化吉祥魔神的力量，加上這尊，他便擁有七大魔神的力量，平安觀應該會顯現出更多的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