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1章 他們的故事（5k）  婁偉凡是度記的資深員工。

  最早，他是做推廣的鳳巢系統，後來，轉做商業運營，今年隨著架構調整，出任前向收費業務群組的總監，負責度記遊戲這一塊。

  六年時間，三塊業務，每一次切換都是因為領頭的王瞻調整了方向，也因此，他被打上深深的派系烙印。

  4月26日，婁偉凡參加王總主持的前向收費業務群組的戰略會，聆聽了新時代的競爭打法，打算結合這次被收購的91無線一起發力移動端遊戲。

  李鳴遠雖然事發下台，但91無線本身擁有相當不錯的流量，這一點也是業界公認，只是……

  太子爺那麽年輕，伸手也忒急了些！
  婁偉凡不和李鳴遠共情，但難免暗覺可惜，如果順利發展，李太子真的前途無量，要是再能在度記刷刷履歷，即便出去，資源和人脈都是頂級的，誰不尊稱一聲“李總”。

  現在……就剩下一句起自易科的一句“嚴查李鳴遠”了。

  27和28日，婁偉凡去福州出差找91無線的人面談合作，到了29日凌晨返回京城，他早上到了辦公室還沒坐下五分鍾就被副總溫雲豔過來通知，暫時不用負責移動遊戲的業務。

  “啊？什麽意思？”婁偉凡不解的起身，面對態度生硬的溫雞婆，皺眉道，“我不負責？你什麽意思？我沒接到王總的通知。”

  溫雲豔似笑非笑的說道：“王總的通知？哪個王總？公司裡沒有王總了。”

  婁偉凡剛要說話，忽然想起昨天在福州那邊聽到的傳聞，說是王總要離開度記。

  作為鐵杆，他對此只是置之一笑，巨頭公司裡每天都有各種離譜的小道消息，自己前天還和王總一起開會，他要是走的話，還會正常布置工作？
  拜托，用腦子想想。

  假到不能再假的消息，誰信誰煞筆！
  但是……

  婁偉凡滿是疑慮的看著溫雞婆，她憑什麽這樣說？她怎麽敢這樣說？

  他憋了一會，說了句：“我去找王總！”

  溫雲豔略帶誇張的說道：“找王總？好啊，我就在這等你回來。”

  婁偉凡出了辦公室，滿腹疑慮的上了四層樓，然後就看到一個乾乾淨淨的辦公室……

  他一邊摸手機，一邊震驚的詢問樓層同事：“王總呢？”

  “聽說……”相熟同事也是面色難看，低聲說道，“沒有正式通知和消息，但是，聽說，王總走了。”

  婁偉凡隻覺難以置信，試探著問道：“是哪種‘走了’？”

  除非是突然走了，要不，怎麽會突然走了呢？

  “開、開……呃，辭職吧，不知道，真不知道，就是很突然，但應該不負責公司情況了。”相熟同事遲疑著說道。

  他隨即又補充道：“反正，就是毫無征兆的，公司的很多人估計都要大調整了。”

  婁偉凡怔怔的下了電梯，自己就在調整之列啊……

  毫無征兆，閃電般離去。

  他在推進自己辦公室的一瞬間，格外希望手機鈴聲響起，希望王總證實這是個假消息，希望他能夠閃電般歸來，但……

  映入眼簾的只有溫大媽帶著戲謔的表情。

  婁偉凡清醒了，辦公室都空了，自己是煞筆！
  他站著，看到坐著的溫大媽絲毫沒有起來的意思，一種悲涼湧上心頭，轉眼又帶著期冀的說道：“我手裡的業務剛有眉目，現在的投流效果很好，下半年有希望做成小爆品，而且還沒加上91無線那邊的分發，廖總也知道的，這樣，我讓他過來。”

  婁偉凡想到了上司廖駿，他雖然今年才加入公司，但負責的是遊戲事業部的一部分業務，很得看重，也知道自己手裡的遊戲投流情況。

  溫雲豔笑意更盛，毫不猶豫的說道：“廖駿跟著走了。”

  婁偉凡：“……”

  他茫然更盛，廖總……跟著走了？

  怎麽，怎麽沒人通知自己啊？
  去哪了，去哪了，你們都去哪了啊！
  婁偉凡想著今天這一切，瞠目結舌：“我、我，這……”

  “怎麽？婁總監也想辭職嗎？”溫雲豔笑吟吟的問了一句。

  婁偉凡看著溫大媽挑釁的眼神，有一瞬間真的想立即辭職不乾，但是……

  他喉頭上下滑動，沉默了一會，說道：“沒有，就是，就是我們的投流真的剛起效，網易在市面上現在還有競品，我認為業務最好不要受影響，不然很難追。”

  溫雲豔毫不客氣的說道：“讓伱停就停，你以前和廖駿，和王瞻都是這樣說話的？還是你認為離了你就不行？你現在交接手裡的事，以後負責什麽就等通知。”

  她見婁偉凡不說話，再次說道：“你們這一個兩個的，伸手伸太狠了吧，不想乾就趕緊交辭職信，不要想著搞小動作，有什麽該交代的趁早交代，省得查到頭上，大家同事一場，到時候難看。”

  婁偉凡默默不語。

  溫雲豔盯著面前的遺毒，追問道：“婁偉凡，聽明白了嗎？”

  婁偉凡歎了口氣，點頭道：“是，明白了，溫總。”

  辭不了，最起碼，現在沒法辭。

  但他瞧著溫總就要離開辦公室，還是秉承著負責的態度，最後說了句：“這一次的遊戲投流效果真的不錯。”

  溫雲豔頭也不回的說道：“做好交接。”

  辦公室裡只剩下婁偉凡一個人，茫然又無措，而度記像他這樣遭遇大有人在。

  王瞻加入度記十二年，號稱“度記推廣之父”，又轉戰了大大小小的許多業務，單是今年改組負責的前向收費業務就涉及音樂、閱讀、遊戲以及與不同終端合作商的增值業務。

  今年在易科的競爭壓力之下，度記各個方面都在提速轉型，王瞻與他的人手也在按照目標前進。

  但是，這些按部就班、探索嘗試隨著BOSS的突然離職而迅速分崩離析。

  5月3日，度記的公告姍姍來遲，簡短的向再次掀起猜疑波瀾的外界告知此事，高級副總裁王瞻因個人及家庭原因請辭，度記業已批準並感謝這位老度記人曾經為公司發展做出的貢獻。

  同時，曾糧升任副總裁，與副總裁王勁一起負責前向收費業務群組的業務展開。

  “個人及家庭原因請辭”。

  “業已批準”。

  度記幾乎要主宰互聯網行業上半年的關注度了。

  之前出局的李鳴遠就號稱度記太子爺，這次出局的……我滴娘來，為了對抗易科真要從前排下手助興嗎？

  王瞻的履歷，熟悉的人很多，不熟悉的隻簡單一看也明白份量。

  就在李鳴遠剛剛引咎辭職的關頭，誰也不會相信王瞻僅僅是因為書面上的描述而突然離職，再加上，這次不少小道消息是從度記流出，大家的吃瓜欲已經無限爆棚了。

  “27號凌晨離職，沒人知道，真是一點都不知道，事發前沒有一點征兆，事發後就是一場地震！”

  “肯定是突發的，王瞻本人可能都很突然，因為，他的房子是公司租的，事發後才由公司去退，沒有提前準備。”

  “凌晨3點接到王瞻要走的通知，第二天早晨就是接管的會議。”

  “王瞻以前在公司，簡直就是阿裡的陸兆禧，企鵝的劉熾坪，易科的虞紅啊，他這兩年雖然搞了點非核心業務，但是，這樣突然辭職，簡直是……牛筆！”

  多位匿名消息人士透露了度記公司內部的些許細節，不管怎麽綜合各方消息，這次由王瞻辭職所帶來的度記震感都格外強烈！

  納斯達克給予了這個消息充分的尊重。

  度記股價再度重挫，這次直接蒸發了31.8億美元，市值376億美元，已經跌至21個月以來的最低點。

  三月反彈還近在眼前，轉瞬間卻出現了一個巨大的漩渦，卷動著度記的市值、人事、業務、士氣、轉型……拚命的把它們往下面拖！
  度記怎麽了？
  針對度記的討論，不少注意力仍舊是放在了某位神秘人身上，即便，這次怎麽看都應該是度記內部的鍋。

  這次沒有方總的朋友圈截圖，不知是沒人發還是他自己沒發，但也同樣有匿名消息人士的爆料。

  ——據說，方總在易科23生燭布陣，散發作法，所以，度記這次才這麽衰。

  匿名爆料就是有真有假，這條毫無疑問是假的。

  ——聽說，李總給方總打電話，兩人在電話裡罵了起來。

  這條存疑，不管度記怎麽樣，李總這人似乎不像會是打電話罵人的，要說是方總打電話罵李總，這倒像真的。

  ——李總把方總拉黑了。

  這條……真真真真真真！！！
  ——方總對度記事件的一部分評價：李鳴遠隻用不到2年時間就從總監到VP，這種提升無疑是以羅賓的喜好來的，甚至就是流程之外的，順風順水的時候怎麽著都行，碰見逆風局，大小毛病就出來了，看了度記，也要反思我們公司內部的情況。

  這條……大概也是真的。

  度記之事確實值得引以為戒。

  股價暴跌，輿情洶湧，內部不穩，偏偏，還有連夜雨。

  就在度記公告之後的第二天，度記在移動端的頭號競爭對手，搜狗宣布了新的戰略計劃，大力招收人才，往網頁端轉型。

  這一計劃立即引發驚訝，自搜狗成立以來，它就一直傾力在移動端發展，幾乎放棄了PC端，也一直打著“未來是移動時代”的旗號，何以這個時候冒了出來？
  就是為了惡心度記嗎？
  搜狗CEO王小川接受了采訪。

  “不錯，我們仍然認為，未來就是移動時代，但是，這不意味著PC就消失了。”

  “我們注意到某些公司為了把用戶趕到移動端，刻意把網頁體驗做得很差，轉型當然是對的，但到底是為了企業發展還是為了用戶體驗？”

  “我們看似是逆流而上，但初衷始終不變，不管是醫療廣告，還是移動內容生態的打造，又或者PC網頁使用，我們就是要給用戶提供優質的服務。”

  王小川提高聲音，呐喊道：“電腦用戶也是人！”

  記者忍不住笑場。

  王小川也笑，乾脆直接點名了：“有人說我們是反其道而行之，這個‘道’是誰的‘道’，搜索不是由度記來定義的，我們認為這個‘道’是用戶的，所以，何來‘反其道’呢？”

  “我們這次有很高的預算來做我們的網頁端。”

  “大家盡情使用，不用擔心我們在移動和PC的雙線作戰，這次轉型，未來是由度記買單！”

  “哦對，我們內部給這次的PC計劃起了個名，叫‘我來了’。”

  5月4號，搜狗開啟“我來了”的逆流計劃，王小川在鏡頭之下笑得很開心。

  吃瓜群眾普遍認為，搜狗這個名字是取自“我來我見我征服”，彰顯本次競爭決心，但是……作為被攻擊的一方，李彥泓十分確信，這是特麽的方卓的手筆。

  自己那天對他說，“想要搜索是吧，那就來吧”，結果，搜狗現在就上線一個“我來了”。

  李彥泓恍惚間仿佛是親耳聽到了方卓的聲音。

  我來了。

  我來了。

  我來了。

  “咚。”

  咖啡杯放在桌上的聲音打斷了被魔音貫耳的李彥泓。

  “喝杯咖啡吧，兵來將擋。”李彥泓的妻子馬咚敏輕聲道，“去除頑疾，也算好事，早發現比晚發現強。”

  李彥泓端起咖啡，抿了一口，隻覺舌尖和心尖的苦澀凝聚在一起，歎道：“我那天找王瞻，本意是想大事化小的，可是，他……”

  他一口承認下來，更願意親手把他自己推走，反而像是瞬間離意已定。

  “王瞻心有怨懟，走了也就走了。”馬咚敏娓娓道來，“你想大事化小也對，公司面臨轉型，又剛剛出個李鳴遠，架構也才調整，是應該穩一穩，但是，你去除頑疾同樣沒錯，明明知道生了瘤子，還能任其做大嗎？”

  李彥泓知道還有下文，凝神看自己這位博士太太。

  馬咚敏笑道：“到底哪一種更對，是要以公司接下來怎麽走為準，公司好了，都是對的，公司不好，都是錯的。”

  她走了兩步，遠望南邊的方向：“你在這裡皺眉就能把這位方總皺死嗎？”

  李彥泓放下咖啡杯，忽然說道：“公司這次形勢不一樣，你回公司幫我吧。”

  馬咚敏曾在度記任職，本身也有股份和投票權，但07年就離開了公司，從去年開始則是在做FO家族辦公室，打理家族財富。

  她聽到這話，略一躊躇，沒有立即回應。

  “公司裡的人現在心思多，有些事我不方便直接做，你回來，既是你，也能代表我。”李彥泓緩緩說道，“你就當我的特別助理。”

  馬咚敏踱步一會，說道：“這些年，互聯網和國內公司發展很快，企鵝被易科打敗，這是誰都沒想到的，以企鵝為鑒，可以知得失。”

  她回頭道：“企鵝這一年多來出現一個變化，它在加強投資，劉熾坪是高盛出身，他在悄無聲息的主導著企鵝運用資本的能力，這一點，我認為是值得我們學習的。”

  李彥泓靜靜聽著。

  馬咚敏提出要求：“我可以去公司，但我更希望我們能加大投資方面的影響。”

  李彥泓緩緩點頭，同意了這個要求。

  “公司近期出了這些情況，既然辭了李鳴遠，既然辭了王瞻，既然辭了不少跟他們一起的人，這就證明還有很多東西是被忽視了的。”馬咚敏說道，“內審和道德委員會的職能還要加強，也得有個冷面判官把這個工作做扎實。”

  李彥泓聽出來意思，問道：“你有人選？”

  “韋鈁。”馬咚敏說了個名字，“他沒來公司前是畢馬威的審計經理，又做了信息披露的工作，這方面是值得信任的。”

  畢馬威是全球四大會計事務所之一。

  李彥泓默默在心裡過了過名字與履歷，原則上也願意加強內部工作，這次的李鳴遠、王瞻等人實在也讓他心驚。

  “好，這個事放公司裡討論討論，來吧，馬博士，公司需要你。”李彥泓做最後的邀請。

  馬咚敏面露微笑：“好，李先生。”

  她是公司股東，這個時候於公於私都是休戚相關，榮辱與共。

  ……

  時隔三天，度記再度發布公告。

  現在，互聯網對度記公告的關注度很高，好在，這次沒有出現“辭職”“個人原因”，似乎是正常調整，又重新梳理了一部分架構職能，像是在填坑。

  方卓在公司開完會後也瞧了瞧度記這幾天的信息匯總。

  “嗯，這個曾糧，好像有點耳熟。”方卓手指輕輕敲在桌上。

  戚赫給了回答：“嘿，方總，你聽過他的名字？他其實是被王瞻招進度記的？沒太久，好像就年初。”

  “王瞻招的？那怎麽頂上去了？沒被洗掉？”方卓詫異。

  “誰知道呢，可能和王瞻關系沒那麽密切吧，度記一直是外來的和尚好念經。”戚赫搖了搖頭，“王瞻地位高，單一個曾糧不夠，還搭配著一個王勁，也不知道誰的話語權大。”

  方卓說了類似的話：“王勁，王勁，這個名字……”

  “方總，你也聽過他的名字？他還是科大出來的，之前在阿裡、谷歌，前幾年到的度記。”戚赫熟悉競爭對手的高層，補充信息，“聽說度記現在立項了自動駕駛，王勁就是搞這個的技術副總裁。”

  方卓聽到這些信息，終於打撈出記憶，好像聽說過他的故事，不，是他們的故事。

  一個被開除，一個走了之後被要求賠錢。

  他再看匯總的其他信息，新上任的韋鈁，大概也是“流水的副總裁”之一，再看他的審計背景和工作動態，這是好不容易搞了個監守自盜的出來啊……

  方卓放下文件，歎道：“祝他們好運。”

  戚赫聽出來方總的由衷之意，不禁肅然起敬，老板這氣度，就是值得自己學習！都學著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