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5章

  重返瑤池那瓊華之闕，光碧之堂。

  元昭被一名仙娥領到上次設宴的那處大殿，殿外不遠便是扇面所畫的那個湖。水面波光粼粼，清澈透亮。四周芳草萋萋，碧如翠染。

  雖說天上的景致百年如一日，但確實美如畫卷，心無雜念的神仙怎麽也看不膩。

  她有雜念， 難怪只能住在北海神宮。

  雖是戲言，卻不無道理，道行淺有雜念的神仙才會被眼前萬象的變化所惑。

  “龍元君，”正當她心緒萬千時，一名仙娥從殿裡內庭的側門走了出來，笑意清淺施禮道， “娘娘正在接待貴客，不便見您。但娘娘也知道神君所為何來……”

  王母娘娘說， 仙神得天地造化，有長生之壽，享天人之福。

  同時也要承受三災九難，尤其是其中的神魔之難。過則真仙、真神，敗則身歸天地，正如龍元君當年在靈界墮入魔界一樣。

  此乃天人命數，就算是王母也不可逆天而行。

  “玉瑤過不了，那是她的命，也是千千萬萬渡劫失敗之仙神的命。龍元君既為一宮主神，應知觀得天命可忘情的道理，切勿感情用事。”仙娥原話轉述，
  “您去夷天勸她歸來，不就是看到她命數已定的緣故麽？”

  既已看透， 且親臨相勸而不返，又何須傷懷？

  元昭靜默片刻，猶不甘心：
  “你們真的沒有其他辦法麽？”

  玉瑤是沁羅在瑤池當值時的仙號，瑤池眾仙自始至終以此稱呼她。

  可見情分猶在， 故而追問。

  正所謂上有政策下有對策， 大神們要以身作則不走偏門。座下的小仙們不至於傷天害理，但總有幾個是陽奉陰違，心懷僥幸的。

  她要的就是那份僥幸，找到方法回去仔細參詳，或許能琢磨出兩全之法。

  可惜，眼前的這位仙娥與侍立一旁的幾位仙僚對望一眼，皆不約而同地搖搖頭。她們神色黯然，並無心虛遲疑等表情，可見確實是無能為力。

  “神君也不必難過，”見元昭不作聲了，那位仙娥勸道，“娘娘說，玉瑤也算得償所願，此生已然無憾。”

  這個得償所願，自然是得到東臨神君的心悅之情。

  座下小仙們的心思，如何瞞得過王母娘娘的法眼？可惜當年仙子有夢，神君無意，強求不得。如今緣分已至， 仙子卻芳魂杳杳無蹤跡， 不複來生。

  ……

  離開瑤池， 連夜回天的元昭意興闌珊， 隨便挑了一塊浮石坐下歇息。喚出玉骨扇，瞧著它散發的魔氣如輕煙飄渺，淡薄得幾近於無。

  她捏著柄輕輕搖扇，風意清涼，有刺骨之寒。

  “什麽得償所願？”她搖著扇，臉龐感受著削皮的寒意。沒辦法，她臉皮厚，這點風煞之力削不動她的骨頭，“不過是退而求其次，將就罷了。”

  瑤池的仙子們雖然心系沁羅的性命，卻不懂她。

  沁羅可不是什麽戀愛腦，她頭腦清醒，要的是愛人和被人愛的自由，而非特定的某個人。東臨神君不過是她欣賞過的人，無奈自己與魔石相融無法分離。

  她只能克制放飛自我的欲.望，夾著尾巴做一名不敢放縱情感的小魔仙。

  有仙的覺悟卻有魔的軀殼，除了無法與仙神締結姻緣，此生修為更會停滯不前。而在夷天守護仙友東臨神君、丹桐仙子，是她身為瑤池仙子的應盡之責。

  絕非單純貪戀東臨神君的那點情意做出的犧牲，瑤池的那些仙僚不懂她啊！

  需知，沁羅、長寂等人所追隨的可不是什麽感情用事的多情神君。上梁清正，下梁自然歪不到哪兒去，她要是為了一位男神死而無憾，今日元昭就不來了。

  死得其所，無可糾結。

  可惜沁羅不是，可惜就算她不是，元昭也救不了她，只能眼睜睜看著她消散於空。

  凝望扇面，過往的一切仿佛就在眼前。

  想起沁羅初到身旁陪伴，想起她與長寂隨自己下界除魔大顯神通的種種，想起她和長寂在浴桑島做的各式佳釀，想起她相伴左右的笑臉，心裡痛惜萬分。

  同樣的功績，同樣克制的性情，妖骨長寂已在西天記了名，魔骨沁羅為何要斷生機？
  思來想去，求助阿爹是不可能的，當年他為了救自己除了親子之緣，還不知付出了多少，萬不可再打擾。

  求助師兄也不可能，他們一個個乃清虛真神。

  三師兄更是個中翹楚，當年為了救她卻想用禁術。其中難度可想而知，怎敢勞煩？羅天宮也不用去，她之前歸源，並未發現夷天有讓仙人起死回生之術。

  就算有，那也是禁術，她這施者和沁羅這位受者將來都不得善終。

  這樣的複生有何意義？
  眼瞅著與魔氣混雜的仙靈之元淡去，元昭猶不甘心，用結界將浮石罩在裡邊，然後施展巫靈之術試圖將仙靈與魔石分離。

  如是反覆幾次，唯一的效果是仙靈之元散得更快。

  元昭不敢再施法，眼睜睜看著仙靈一點點消散。待最後一縷煙消雲散，眼眶瞬間發熱，一滴眼淚滑落……飄浮著落到扇面。

  仿佛咚的微響，眼淚蘊含的神力迅速擴散至整把扇子。

  眼淚滴落時，在扇面濺起幾滴水花般的仙靈之氣，散發充滿生機的淡淡瑩光。

  元昭：“……”

  她正要自嘲“眼淚不多了，僅剩一滴”，卻被眼前的一幕看呆了，這是腫麽肥事？那不是仙靈之元嗎？沁羅的仙靈之元剛剛不是消散殆盡了麽？

  正待研究，結界外傳來熟悉的輕柔聲音：
  “龍元君？”

  唔？這聲音是方才瑤池仙娥的，元昭皺眉撤開結界，“何事？”沒事就走吧，她剛剛發現沁羅還能再救一救。

  “回稟神君，”瑤池仙子盈盈一禮，雙手握著一個小玉瓶往她這邊一懟，“娘娘命小仙代玉瑤謝神君的再造之恩，從今往後，玉瑤將重回瑤池，因果自受。”

  語畢，元昭就看到玉骨扇面那些充滿生機的仙靈之氣被盡收瓶中。

  “等等，你把話說清楚。”元昭手一伸，把對方的玉瓶奪了過來。

  “神君，”那仙娥也不惱，笑道，“您乃天尊道衍一脈，方才那滴是道尊真神的悲憫之淚，它可以讓萬物複蘇啊！”

  元昭：“……啊？！”

  還有這事？她怎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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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