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2章 推演
  實際上，在踏上這登天梯之前，江南的心頭便已經有所猜測了。

  ——他的所謂心底最深處的恐懼，恐怕除了那難以顛覆的注定毀滅的未來外，再也沒有別的什麽了。

  如今一見，只能說果不其然。

  當他徹底在登天梯面前放開心神，任由那股奇異的力量掃過他的識海並將一切具象化後，江南如今身處的場景，便是他心底最擔憂，最害怕的一幕。

  ——他回歸到乾離二道的時後代，以雷霆之勢鎮殺“災厄”後，迎來的世界意志“重置”的大勢。

  或者說，這甚至不算什麽被登天梯演化出來的畫面。

  而是真真實實發生過一次的畫面。

  ——哪怕另一個自己打斷歲月長河，讓一切都在另一個時間節點重啟，讓一切曾經的痕跡都煙消雲散。但這一幕，卻的的確確地發生過。

  不出意外的話，這也將是江南以後會面對的難題——在名為“世界”的毀滅浪潮中，拯救世界。

  “來吧，讓我提前感受一番，所謂的……大勢。”

  撲面而來的毀滅的浪潮中，江南高懸於天穹之上，喃喃自語。

  那一刻，他身上的氣息陡然飆升，無盡道行衝天而起，憑空匯聚成茫茫汪洋，流淌在四肢百骸！

  他很清楚——所謂的登天梯，不過只是一面鏡子，演化出人內心的一切。

  也就是說，眼前的這一幕並非真實，只是機械性地映照出江南心頭最深處的擔憂而已。

  而當初江南在幻景中看到的景象就是這一幕的基礎和骨架，演化出這個虛假的世界。

  同樣，清醒地知曉這一點的江南也能自如地控制自己的力量——只要他想，甚至可以把自己當成世界意志它爹。

  但這，沒有意義。

  就像模擬戰一樣，哪怕你在模擬中天上地下亂殺，也不會對現實造成一丁點兒影響——過過癮還行，解決不了問題。

  所以，江南的變強隻達到了當初他在幻景中看到的另一個自己的強度，便已經停了下來。

  ——這是青燈圓滿後的力量，也是這改天換地的神物所能具象化的最強大的層次，同樣也是江南這一次完整青燈後所能達到的程度。

  這樣，才有推演和博弈的意義。

  此時此刻，這虛幻的乾離二道中，幾乎與當初江南看到的幻景一模一樣。

  ——除了幻景中是另一個自己，而這登天梯演化的世界中是江南以外。

  下一刻，無盡的幽暗力量滔天襲來。

  天穹之上，那一隻冷酷的眼眸灑落無盡黑暗，將入目所及的一切都完全毀滅與吞噬。

  而佔據了初代乾主身軀的“災厄”，同樣面容冷酷，仿若從九幽煉獄歸來的魔王那樣，僅是一人之身，卻仿若萬馬千軍，傾軋而來！

  同時，按照當初燒火棍兒中的故事發展，諸多仙境存在與神宮、南昊兩位“王”出手，對抗那極致的毀滅的力量！
  一時之間，天地色變，無數神異仿若雷雨一般傾灑而下，整個世界都變得光怪陸離。

  而江南，也自然而然對上了“災厄”。

  由於當初並沒有在幻景中聽到另一個自己與災厄的對話，所以這演化的世界線中也省略了對話的步驟，雙方大戰，一觸即發！
  身無寸縷的災厄抬手之間，帶起無盡幽暗，吞噬而來！

  那力量所過之處，天地萬事萬物競相湮滅，甚至連同“存在”的概念也一同被隕滅！

  ——這就是“災厄”的力量。

  或者說，這並非某種能夠被阻擋和觀測的力量，而是被世界意志賦予的一種權柄，一種將世界中誕生之物抹除的權柄——就像當初江南第一次掌握斡旋造化時，一念之間永久刪除的那枚小石子兒一樣。

  此時此刻，江南對這種力量，有了更深的體會。

  但很明顯，已經知曉了世界意志存在的江南，不可能再跟這“災厄”纏鬥太久。

  一時間，全力施為！
  刹那之間，無盡道行傾天而起，化作一枚枚可怕神通落下！
  劍術之下，劍光如海，分天隔地！

  吐焰之中，烈火肆虐，甚至連規則都一同燃盡！
  五行大遁，五行之力生生不息，化作天地大磨，磨滅幽暗！
  降龍伏虎，環繞在世界邊際的龐大的龍形虎相神威降臨，將眼前一切黑暗盡數撕碎！
  ……

  一道道神通仿若雨點一般灑落，任何一點兒余威都能輕易磨滅一位天地同壽的仙境存在！

  但面對“災厄”之時，卻只是堪堪佔據了上風！

  ——擁有世界意志賦予的抹除一切的可怕權柄，再加上曾經的青燈主人初代乾主的完美肉身。

  盡管“災厄”如今變成了祂最厭惡的半個人類，但不得不說，這種“結合”產生了某種連祂自己可能都沒想到的可怕效果。

  ——完完全全超越了所謂的“王”。

  神通與幽暗力量的對撞之間，天地崩潰又重組，規則覆滅又重構，周遭空間就仿佛破布一般被撕裂又揉成皺巴巴的一團再展開。

  與此同時，雙方的力量都在瘋狂消耗。

  最後，雖然同樣是超越了“王”級的可怕力量，但終究是江南勝了一籌。

  覆滅的天地之間，他抬手，施展出天罡神通斡旋造化，將虛弱的“災厄”連同初代乾主的身軀完全禁錮在其中！
  抹除！

  那一刻，這一方天地內，江南的規則強硬而粗暴地取代了世界的規則。

  將“災厄”本身的存在，完全抹除！
  於是，天地清明！
  一位位仙境存在，匯聚到江南身旁來。

  ——哪怕身負重傷，哪怕狼狽不堪，但江南從他們眼裡看到的，是濃濃的喜悅。

  南昊王，神宮，六目碧蚺，蘄休……一張張熟悉的面孔，映入江南的眼簾。

  因為當初在幻景中，江南同樣沒有聽到他們的聲音，所以這登天梯演化的世界裡，仍然一片死寂。

  一位位故人悉數登場後，就像是演默劇那樣，表達著自己的喜怒哀樂。

  但江南，卻笑不出來。

  ——他知道，大的還在後面。

  下一刻，一股無法被肉眼觀測到的波動不知從何而起，仿若水波一般蕩漾開來。

  輕柔，平緩，完全沒有任何一點兒“災厄”的冷酷與暴虐。

  但就是這仿若漣漪一般的波紋所過之處，一切都悄無聲息地在消失。

  ——不是破碎，不是湮滅，也不是被碾碎成塵埃。

  就是那樣簡單的消失。

  那種感覺就像是，那裡本就不應該存在什麽一樣。

  而消失之後，是無盡的黑暗——那是“虛無”唯一能被觀測的模樣。

  與此同時，江南動手了。

  他第一次做出了與另一個自己不同的動作。

  召喚！

  召喚新世界的降臨！

  轟隆隆！！！
  伴隨著仿若龐大機械的恐怖轟鳴聲，世界之外宛如有什麽同樣偉岸的事物轉過來！
  蠻橫！

  霸道！

  侵佔！

  橫亙在這一方世界！
  伴隨著仿若無法逾越的高牆一般的灰蒙蒙的世界壁壘降臨，江南粗糙地將新世界召喚而來，籠罩天地萬物！
  這就是他想到的辦法！
  ——如果說世界意志的力量能被阻擋，那麽只有同為世界的力量才可以做到。

  而那被稱為“大勢”的重啟，在也同一時間逼近！

  ——一切的一切看起來很久，但僅萬萬分之一眨眼的時間！
  橫掃而過！

  刹那之間，一切消失！
  在江南的新世界將天地萬物吞沒的前一刻，世界意志的大勢橫掃而過，將一切完全毀滅！
  轉眼之間，江南眼前的一切事物煙消雲散，只有無盡的虛無還在。

  失敗了。

  “晚了一些啊！”

  那一刻，江南隻感覺一陣恍惚，喃喃自語。

  剛剛那種感覺，那種親眼看著一個個故人憑空消失的感覺，太可怕了。

  ——盡管他在幻景中親眼見過一次另一個自己經歷同樣的事情。

  但到了他自己切身體會時，又是另一種感覺。

  哪怕江南知道這是假的，知道這只是自己借登天梯的力量演化出來的幻象。

  同樣感到難以承受。

  那是一種喘不過氣來的窒息。

  就像是一雙無形的手鉗住脖頸，但你雙手掙扎著去掰開的時候又發現那裡空無一物。

  “再來。”

  深吸一口氣後，江南目光一狠，揮手之間打碎一切幻境！
  此時此刻，他甚至能感受到，只要自己心念一動，就可以通過登天梯所謂的考驗，到達那天王主峰的聖地。

  但他沒有。

  因為他還沒有找到真正阻止世界意志的方法。

  倘若就此結束推演，那虛幻的一切，恐怕就會在未來變成現實。

  於是，他再度引動登天梯的力量，開始內心深處的幻景的推演。

  那一刻，天地翻覆。

  熟悉的一切再度降臨。

  仍是天地清明的乾離二道，萬物祥和。

  然後，“災厄”降臨，群仙迎戰。

  最後，他全力出手，完全鎮壓“災厄”。

  但這一次，鎮殺“災厄”後，江南並沒有停手，而是第一時間引動新世界的降臨！

  伴隨著渺遠的轟鳴聲，灰蒙蒙的世界壁壘再度野蠻地降臨在這個世界，碾碎一切規則和排斥！

  但同一時間，世界意志的“大勢”一掃而過！

  萬物凋亡！

  晚了一步！
  又晚了一步！
  再一次的，江南又見證了一個個面帶喜悅的故人親友在自己眼前突兀地消失，周遭，只剩下茫茫虛無！

  “再來！”

  揮手之間，江南打碎幻景，再度重啟登天梯的力量！

  又一次，天地演化！

  只不過這一次，江南並沒有再和災厄對抗多久。

  ——在佔據了初代乾主的身軀的“災厄”降臨的那一刻，眼中仿若有岩漿沸騰的江南便抬手，引動新世界的降臨！

  世界轟鳴！

  天地顫抖！

  跟隨著江南和青燈一路成長而來的新世界，撞破這世界的壁壘，煌煌降臨！硬生生將正在戰鬥著的群仙與無數大能，籠罩在其中！

  對此，“災厄”並沒有感到迷惑。

  ——畢竟這並非真正的“災厄”，僅是江南通過燒火棍兒的幻景為基礎演化出來的“影子”。

  於是，江南一邊維持著新世界的穩定，抵抗著原本世界的排斥，一邊與災厄廝殺起來！

  時間，一點兒一點兒過去。

  “災厄”終是不敵，再一次被江南以“斡旋造化”抹除了一切存在！
  在那之後，重複了數次的“大勢”再度降臨！
  那毫無慈悲的“波紋”同時在天地之間綻放，一切的一切頃刻之間便完全消失！

  其中，就包括了江南新世界籠罩之中的眾生萬物！
  那一刻，江南很明顯地感覺到了。

  ——這個世界的生靈，哪怕被他帶到了他的新世界中，同樣屬於這個世界。

  而那所謂的“大勢”，與其說是什麽毀滅的力量，更不如說是某種“指令”。

  就好像兩國交戰時，士兵身陷囹圄，周遭盡是敵軍，但他的將軍一聲令下，仍能命令士兵一樣。

  江南此時此刻與世界意志的情況，大抵如此。

  ——哪怕他將天地萬物，蒼生萬靈都籠罩在自己的世界裡，但他們終究是屬於這個世界的生靈，在世界意志的“大勢”的抹除下，不管在哪兒，終究會消失。

  新世界固然能抵擋“毀滅”和“力量”，卻不能阻止另一個世界意志對自身某些部分的“抹除”。

  ——天地蒼生，便是世界意志的一部分。

  於是，當“大勢”掠過，一切重置。

  虛無之中，唯有江南和他背後茫茫無盡的新世界。

  又失敗了。

  “我原本以為只要換一局棋，就有勝算。”

  江南頹喪地打碎了幻景，雙目布滿血絲，眼眸黯淡，面帶苦色，自嘲開口，“看來，還是太天真了一些了。”

  無計可施。

  這是江南如今的處境。

  他已經提前引動新世界降臨，拚著這個世界對新世界的排斥把“災厄”鎮殺，在“大勢”降臨前，將天地萬物都收進自己的小世界中。

  但仍無法逃過世界意志的“重置”。

  難道，毀滅注定無法避免？
  皺眉中，他下意識再一次開啟推演。

  熟悉的一切如走馬燈一般掠過，直到“災厄”煌煌降臨！
  那一刻，江南黯淡的眼眸，突然有了一絲神采。

  腦中，靈光一閃！
  ——倘若“大勢”的觸發條件，是“災厄”的毀滅，那麽……如果祂一直存在著呢？
  (本章完)